第十八章 擒王
壽春西郊。
發(fā)現(xiàn)中計的英布看著大營方向升起的滾滾濃煙，心急如焚，而劉賈則呆呆地杵在原地，不知所措。英布牙齒一咬心一橫，握緊劍柄，狠狠地盯向周殷，卻發(fā)現(xiàn)對方微笑著抬起手臂，上面架著一把小巧的秦弩，弩矢已經(jīng)裝進了凹槽，手指緊貼扳機，只待扣動……
英布知道那東西的威力，戰(zhàn)場上無數(shù)次死里逃生的經(jīng)驗告訴他，小瞧眼前這物件的后果——會死得很慘！
所以當他看見周殷把弩機移至身前，便故作鎮(zhèn)定道：“大司馬如此迫不及待，這就要取英某性命么？”
“你見過我出手，現(xiàn)今也不比以前慢多少，還請勿輕舉妄動，我也不想眨眼之間就看到尊駕立斃當場?！敝芤舐龡l斯理地告誡道：“若二位不想橫尸于此，就解劍下馬，束手就擒！”
望著周殷手上陰森森的冷鋒，英、劉二人互視一眼，隨后慢慢取下佩劍，而英布剛要放手，卻見劉賈突然將劍擲出，周殷手中弩矢本對準英布，一時輕敵，只能匆匆用弩機擋下飛劍，可英布已然奔至眼前！
“姓周的，去死吧！”
眼看兩馬相交，周殷就要身遭不測，就在此時，身后衛(wèi)士縱身一躍，破空聲后發(fā)先至，在周殷將被刺中之時堪堪架住，金鐵交鳴之音響起，未等周殷脫險，英布左手竟亮出一把匕首，直擊周殷咽喉，正欲得手，一個英布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口音如霹靂般乍響——
“黥面賊，納命來！”
騎在馬上的英布聞聲鬼使神差地勒緊馬韁，而駿馬稍稍一頓，只見一道白虹閃過馬頸，穿體而過，瞬間身首異處。
英布摔落馬下，濺了滿身的腥血，卻無暇他顧，反而一個箭步?jīng)_向劉賈，二話不說便將之拉下馬來，翻身而上，拍馬便逃，動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氣呵成。
瞧見英布逃之夭夭，周殷既無劫后余生的感慨，也沒有勝券在握的喜悅，他不慌不忙地讓出坐騎給身旁之人，鄭重道：“王上小心！”
扮作隨從的項羽笑著點了點頭，然后一踢馬肚，寶馬后腿一撐，一下就躍出去丈把遠，朝著英布的背影追去，看也不看癱在路邊的劉賈一眼。
目送王上遠去，周殷穩(wěn)了穩(wěn)心神，招呼幾個趕上前來的親兵將劉賈收監(jiān)，隨手牽過一匹鍵馬，在部眾的簇擁下趕往城南，相信等他趕到，可以開始處理善后了。
……
直到此時，亡命途中的英布仍不敢置信方才所發(fā)生的一切，想著自己只是做了一場噩夢，不過身后依稀可辨的鼓號聲告訴他，那些都是美好的奢望罷了。
英布知道，這一年來他堪稱是在垂死掙扎。自從他被龍且擊敗、九江余部被項伯收編以來，僅剩的那點力量太薄弱，再也經(jīng)不起一次大敗。但在他的小心鉆營下，利用楚漢之間的對峙，已經(jīng)漸漸把握住了主動權(quán)，雖然面對堅城仍無可奈何，可在無所不用其極的陰謀下，周殷馬上便會乖乖就范，壽春怎么看都已經(jīng)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看到周殷走出西城門的一刻，英布心中躊躇滿志，天下間的英雄人物，哪怕西楚霸王皆已不在他的眼中！不僅壽春，甚至整個天下都將被自己掌握在手，誰知道他項羽不知什么時候突然冒了出來，不僅沒有在固陵等著被自己切斷后路，還讓周殷用詐降調(diào)虎離山，一個上午便覆滅了他英布的雄心壯志！
這一次，他敗得比和龍且那一戰(zhàn)還慘，別說重整旗鼓，甚至連能不能保住性命都不知道。此次滅頂之災，楚軍幾乎沒有付出多大代價就取得了完勝，雖說難以想象，但盡在情理之中。
這幾萬軍馬組建太過倉促，招募不到一年，成軍至今甚至不足半年，跟著轉(zhuǎn)戰(zhàn)多處，到了壽春城下的時候，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了，等過幾天一下雪，他再不甘心也只能撤了。而西楚大軍的到來，成了壓死漢軍的最后一根稻草，加上自己和劉賈被引出大營，失去指揮的幾萬雜兵一觸即潰，也就順理成章了。
可英布還是不能接受自己就這么失敗，反正又不是沒有輸過，大不了再蟄伏一陣就行了，城南大營是不能回去了，即便還未淪陷，估計也差不多了。沒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部屬有多虛弱，與其返回營地徒勞一場，還不如讓他們牽制楚軍，助自己逃出生天。
現(xiàn)在他就是要留著自己有用之身，方能匯合余燼。雖說已經(jīng)沒有什么兵力可用了，但再找找劉季，哪怕去向韓信那個胯夫低頭，也必須掙扎出一條出路，才不枉來這世上走一遭！
可英布向西才逃出去沒多久，就聽到身后響起馬蹄聲，直直地朝他追來，死死咬著不放?；仡^一看來人，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心里大罵劉賈坐騎差勁的同時，狠踢馬腹，只是無論再怎么抽打坐騎，兩人之間的距離仍是越來越近！
相比起人而言，馬的生命力其實非常脆弱，特別是戰(zhàn)馬，撅蹄、傷腰、回汗、掉膘等問題都會使其淪為擺設(shè)，像英布這種一直沒有穩(wěn)定大后方的情況……
項羽的這匹坐騎雖然比不上烏騅，但也是屬下們?yōu)槠淝羧f選出的良駒，畜力相對于那些個和散兵游勇們一同忍饑挨餓的戰(zhàn)馬要充足太多，在實力相差懸殊的追擊之下，距離被拉得越來越近，英布拼命地抽打坐騎，結(jié)果令其心驚膽裂的事情發(fā)生了。
不知是用力過猛還是體力不支，抑或兼而有之，胯下戰(zhàn)馬一蹄踏空，馬腿當場摔斷！英布連滾帶爬地起身，踉踉蹌蹌地向前奔跑，似是準備耗盡生平所有力氣，只是沒走幾步，身后就傳來破空之聲，嗖的一下從耳邊掠過，一支弩矢穩(wěn)穩(wěn)釘在腳下！
英布身體頓時僵住，艱難地轉(zhuǎn)過身來，就看見昔日的主君一只手正放下勁弩，另一只手平舉長戟，對著英布道：“你的路已然走到盡頭，束手就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