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旬，京師之地難得有暖陽開出，帶走幾分濕冷寒氣。
這日，劉承祐正閉目躺于傾云院正房外的搖椅上小憩，驀然，耳畔傳來如煙的輕喚聲：“公子~”
“煙兒回來了?！眲⒊械v聞聲緩緩醒來，按住搖椅扶手便欲起身。
如煙見狀，上前一步將其托起，口中應(yīng)聲道：“是，煙兒給公子帶會試的考題來了?！?p> 說著，從懷中取出一疊文卷遞了過去。
劉承祐接過，隨意翻看了幾眼后，問道：“沒出岔子吧？”
“不會?！?p> 只見如煙嫣然輕笑道：“這次煙兒是以苗疆的絳云神香配合入夢幻境誘導(dǎo)王閣老定下的考題，根本與其沒打過照面?！?p> “再加上此老心中本就憂慮圣上欲晉升鄭妃一事，故而以夢境誘導(dǎo)之下，整個過程異常順利。”
說到此處，微微一頓，隨后歉然道：“只是煙兒的能力也只能助公子到此了，殿試之題是圣上親定，皇城守衛(wèi)森嚴(yán)，能人也不少，煙兒卻是進(jìn)不去。”
劉承祐笑了笑，道：“殿試策問之題我已然知曉。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先在府上好生歇息幾日吧。”
一邊說著，一邊自拿著考題去東院內(nèi)尋了徐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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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春風(fēng)似剪刀，其實這句話用在三月春寒料峭的京城也異常合適。
會試和殿試是朝廷對大明士子們十?dāng)?shù)年寒窗苦讀成果的最后一輪考驗，所以為了能盡快適應(yīng)京師嚴(yán)寒的氣候，做好考前準(zhǔn)備，各省舉子們一般都會在年根前后趕到京城。
萬歷十四年丙戌科會試，兩京一十三省內(nèi)共計考生五千余名，每個舉人老爺再帶上三五名書童和隨員，一下子便會有近萬人涌進(jìn)京城，如此，住宿就成了首要解決的問題。
京城內(nèi)的大小客棧自然是考生棲身的主要場所，精明的商戶們不會錯過這種三年一次的黃金商機，客棧住宿費飛漲是必然之事。
除此之外，各省富貴鄉(xiāng)紳還會在京城籌建會館，臨考前幾月便會為入京參考的同鄉(xiāng)舉人提供住宿，并收取相對低廉的費用，算是博一個同鄉(xiāng)之宜。
禮部將會試之期定在了三月初十，和鄉(xiāng)試一樣，各省舉人要提前三天去往順天貢院見過主考官，而后驗身、領(lǐng)取考牌進(jìn)入考場。
順天貢院位于京師南城，崇文門下東南隅。
初七一早，劉承祐領(lǐng)著一眾家丁拎著大包小包考箱行至南城時，只見貢院正門的“天開文運”大牌坊處，已然擠滿了熙熙攘攘的儒衣考生，眾人都在翹首望著貢院大門處，等著主考官王錫爵出場。
卯時，天蒙蒙發(fā)亮，隨著小吏敲響三聲鐘鑼，貢院大門緩緩打開，今科會試主考王錫爵領(lǐng)著一眾禮部監(jiān)考官員步出門外，立于正門石階前。
一眾士子見此，自是紛紛肅身施禮：“見過主官大人?！?p> 王錫爵微微頷首，也不做贅言，示意禮部監(jiān)考官宣讀會試紀(jì)律后，便命人開始登記各舉人名冊。
各省五千余名舉人在龍門外按省份集結(jié)，列隊等待龍門官點名入場，之后就是嚴(yán)苛的驗身檢察舞弊諸事，一切步驟與鄉(xiāng)試大同小異，只是更加嚴(yán)格幾分罷了。
貢院龍門外，輪到劉承祐驗身時，只見一直冷著臉立于“順天貢院”大匾下王錫爵緩了緩臉色，投來鼓勵的眼神，好似在說“不要辜負(fù)了申閣老的期望之意……”
年初在申府會面之后，王錫爵已證實了此子確實如傳聞那般少年老成，且政治嗅覺異常敏銳。而今歲的考題大都出自最基礎(chǔ)的《詩經(jīng)》，題目并不算難，難的是看各省舉人們能不能看出考官出題的用意，而后作出偏向圣上亦或是順意內(nèi)閣的答卷。
各省參考舉人只以為自己是來應(yīng)試躍龍門的，可當(dāng)中多半人卻不知，無形之中，他們已經(jīng)卷進(jìn)了皇帝和內(nèi)閣明爭暗斗的漩渦之中。
王錫爵此番出題，是既考了士子們的才學(xué)，又考了他們的心性。
有才學(xué)無心性，答卷寫的再華麗也會落榜；相反，若是能看出考官用意，并做出觀點和內(nèi)閣諸閣臣相同的答卷，那么即便文采差些，也有機會考取貢生功名。
而對于劉承祐，王錫爵卻不擔(dān)心他會看不出考題的用意，他憂慮的是此子在重君和重師之間，會如何抉擇………
只見劉承祐察覺到王錫爵的目光后，急忙微微謙身施禮……而對于這次會試該如何作答，他卻早已做出了決定：自然是選擇先拍申時行的馬屁，把會試這關(guān)混過去再說！
等到了殿試，再公然作文站到萬歷那頭去，如此雖有首鼠兩端之嫌，可身在朝堂，誰都難免會遇上這種兩難的處境？
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畢竟無論如何，他劉承祐都得替自己先取了功名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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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試和鄉(xiāng)試一樣分三場，一日一場。
三月的京城仍是寒意不減，尤其是那狹小的考舍可只有三面墻，空出的門戶面北，一個勁兒的往里灌風(fēng)。在這種倒春寒的天氣和環(huán)境下答卷，卻苦了那些身子單薄的舉人。
不過一日一夜的功夫下來，已有數(shù)百名考生被凍僵了手腳，無法握穩(wěn)筆桿。更有幾十人直接凍昏厥了過去，凄凄然被人給抬出考場，十?dāng)?shù)年苦讀之功一朝作廢。
好在劉承祐出身武舉世家，雖然武道稀松，可身子還算硬朗，再加上他早已背熟了由徐渭代筆的文稿，故而每場只一開始就迅速作答完畢，緊跟著便裹起被褥御寒。如此三日之后，他卻是成了第一個順利答完考題出貢院的舉人。
會試的答卷上交之后，按例當(dāng)由收卷官簽名用印，然后由外簾的彌封官把姓名封了，再上呈給主考官。
而王錫爵早已注意到劉承祐第一個交了答卷………如此，這姓名封與不封也就沒區(qū)別了。
只見其取過答卷翻看之后，一時不由松了口氣，心下暗道此子畢竟還是尊師重道的。再加之所作答卷文采也算上佳，等禮部眾審卷官交匯閱卷之后，這位申閣老的高徒，一個貢生的功名卻已是跑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