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肯定是還沒睡的,要睡得著的話,就不會凌晨四點發(fā)消息給我。
我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決定先從大道理入手。
我:三兒,都二十歲的人了,也算走過四分之一的人生路程,連高考都走過了,還有什么不能堅持走下去?好好跟你高中好友聊聊,說不定是她那陣子心情不好呢?
嘖嘖,這話冠冕堂皇的,我自己都不相信。
兩分零幾秒后,三兒發(fā)消息過來。
三兒:咱二十歲的人了,能不說這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話否?心情不好能把一切事情安排得那么好?
我晃了晃腦門,可能凌晨腦子還未完全醒轉(zhuǎn)過來,竟不能發(fā)揮出我平時妙語連珠的一半出來。
擺好架勢,我決定站在三兒的角度出發(fā)。一分鐘后,我在黑暗中露出兩顆白牙,兩拇指在手機鍵盤上翻飛:
你好友做的真不是人事!說好的一起去工作的,怎么能不跟你商量一下就把車票都買好了,還把工作都換了才告訴你!你有情緒是對的,是我的話,我不跟她翻臉就不錯了!
一分半鐘后。
三兒:其實哪怕她跟我講一下“買車票了喂”“我想換個工作”之類的話,我才不會鬧情緒呢。
嘿,這個出發(fā)點有戲。
我繼續(xù)發(fā):她失戀了你就多體諒一下她,也許她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呢。你說是吧?
一分鐘后。
三兒:噢……別再說她失戀了,這是失戀該有的樣子嗎?事事辦得有條不紊,都他娘的大半年過去了!
看見她罵娘,我就知道她已經(jīng)開始發(fā)泄心里壓抑的憤怒,說實話,我就怕她不怒。如我所料,三兒又發(fā)了幾段發(fā)泄怒火的文字過來,看得我觸目驚心,心驚膽戰(zhàn)。
最后她冷靜下來又問我以后怎么辦。
我:那繼續(xù)冷戰(zhàn)好了,我沒轍了。
三兒: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我突然覺得不憤怒了,也許我們的分歧早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不,其實我們從認識的那一刻開始就有分歧。她其實很要強,或者說從來不會虧待自己,她一直是個有計劃的女生。
思慮片刻,我卻發(fā)了一段不相關(guān)的文字過去:你是怕沒了她,你就再沒一個可以稱得上是深交的朋友了吧?再沒一個難過時向你哭訴的朋友了吧?再沒一個時刻被你需要的朋友了吧?
我一個三連問過去,三兒就沒有立刻回我。
耳機里切歌切到了《我和我的祖國》,在這深夜里,給我一片欣欣向榮,仿佛祖國的大山大海就在我眼前。于是我把它分享給了正在睡熟的婷姐——好朋友有好東西當然要共享。
這首歌快要播放完的時候,三兒終于回我:大概是吧。
我那三連問可能有些直擊她心靈了,但我覺得還不夠力度。
手指繼續(xù)翻飛:三兒,這世界上唯有利益往來的人才能一直捆綁在一起,除了你的父母,沒有人能一直停在原地等你,能等你長大的人太少,能等你明白人情世故的更少。三兒,天亮了,該醒了。
三兒還沒回,我耳機里傳來一段歌詞:
……
眼前的黑不是黑
你說的白是什么白
人們說的天空藍是我記憶中的那團白云背后的藍天
我望向你的臉卻只能看見一片虛無
是不是上帝在我眼前遮住了簾忘了掀開
……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我卻起了一番不一樣的領(lǐng)悟:
如果有一天,我的眼睛辨不清未來的方向在哪,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幫?
如果有一天,我眷戀過往,不愿意走出來,你可不可以拉我一拉?
如果有一天,我被絆住了前進的步伐,你可不可以停下等我一等。
可不可以別讓我抬頭看見一片空蕩蕩的虛無?
可不可以牽著我的手對我說你永遠不會離開?
可不可以沉睡在美夢里不醒過來?
唉……果然黑暗里的凌晨最容易思考起人生來……
三兒最后回我:嗯,起來刷牙了,今天還有一門考試,我書還沒看完。
我發(fā)了一個極其夸張的加油表情過去,三兒再沒回我。
我摘下耳機,聽見外面滴嗒啪啦響的雨滴敲打地面的聲響,這場壓抑已久的大雨終于還是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