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章 音色(二)
天亮來的比預(yù)計中早了不少,南璃并未為此感到慌亂。或許是因為知道在天亮之后要做的是什么,所以即便是來的再早,所以即便這一切并不在預(yù)期之中,即使在后半夜拼盡全力才換來的安眠如同泡沫一樣,伴隨著第一縷陽光的落下沒有預(yù)兆的消散,故事的主人公不感到可惜,也不為此而有任何慌張浮現(xiàn)在面容上。
只不過,理論上知道的東西,實際操作起來,又會是什么樣的模樣呢?南璃不是很清楚,因為他沒有經(jīng)歷過。雖然事實上,也許他曾經(jīng)已經(jīng)有過類似的經(jīng)驗,但是他只是主動的選擇了假裝,假裝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情景。
對于一個任何時候都保持平靜的人來說,這可能有些不可思議,或者說,這可能和預(yù)期中的任何一種想法都不盡相同。對明天永遠習慣性制定計劃的人,永遠都活在自己的理論當中。因為你那里是這樣的人,所以他一定知道自己預(yù)見到的東西最有可能走向什么樣的結(jié)局。
這個世界上不去缺少這樣的人,南璃是其中的一員,所以理所當然,他也知道要面對的是什么樣的未來。
從睡夢中醒來,沒有刻意的去整理頭上蓬亂的發(fā),只是隨手抓抓撓撓,整理到了可以見人的程度之后,南璃就結(jié)束了這下床之后的第一件事。簡單的洗漱,迎接朝陽伸展還有些疲憊的身體,所有的一切都和往常一樣,有條不紊的進行,一切都按部就班,不出任何意外。
享受著這重復曾經(jīng)做過的事情的安定,南璃自己都完全感到意外。他早就確定,今天是開始新生活的時間,是沒有經(jīng)歷過的動作的集合的一個開頭。也就是說,自此之后的生活無法預(yù)測,自此之后的一切都是未曾重復過的事情。可是一直以來,認為對改變無比反感的自己,居然沒有任何的抗拒,一切居然仍舊自然而然,就好像,什么都不會發(fā)生變化一樣,這怎么可能讓一個認知已經(jīng)固定的絲毫不感到驚訝?
可是手頭的動作不停,腳下的一動也不停,規(guī)律的就像是機械運轉(zhuǎn)一樣。似乎,所有的動作都被排練過一次一樣,雖然可以確定的是,這些根本就沒有發(fā)生過,但是心中卻有一種直覺,一種每一個細節(jié)都沒有任何的差錯,一種每個動作,都在不經(jīng)意間自覺到位的感受。如果說這些都是平常的事情,如果說這些都是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情,那么為什么,又會在這個時候自然跳躍而出,難道說,只是為了這一個發(fā)生在小說情節(jié)中的轉(zhuǎn)折,做一個服務(wù)?
熟練地刷牙,抹平道袍上的褶皺,然后整理面容,把在洗漱過程中落下的幾縷發(fā)絲,歸位到他們該在的地方。只是,即便是束在高位,那發(fā)絲還是自然垂落。雖然這一切的自然,在南璃眼中看上去,都無比的不自然。
走到鏡子前,打量了兩眼,把發(fā)髻用手稍稍整理??墒悄鞘种皇巧斓搅税肟眨缓缶腿缤粌鼋Y(jié)了一樣,待在那里,再也沒有辦法動搖。
兩行熱淚從眼眶中留下,散出的熱氣在鏡片上形成了一層白色的哈氣。讓南璃這個近視眼,再也看不清鏡子中的那個像。可是南璃記得很清楚,自己身上,還是一身道袍,是老道給自己做的那一身道袍。只是今天,要穿的已經(jīng)不是這一身衣服,南璃記得很清楚。
可是為什么呢,明明在睡覺前還把那一身迷彩拿出,仔細整理??勺钍煜さ氖?,自己沒有思考,就隨手拿起了更遠處的這么一件衣服。計劃變成泡沫,原來一切的正常,才是最不正常,才是自己給今天交出來的一份答案,才是自己給這個轉(zhuǎn)折,獻上的最先一份的理解。
瞬間,原本清明的精神狀態(tài)中多了一份頹廢,南璃幾乎要整個人癱在地上。他舉起手,掩面而泣,斷了線的淚水奪眶而出,順著臉上并不存在的不規(guī)則的溝不斷落下。每一滴晶瑩透明的淚水,如同珠子一樣,慢慢的落下,然后撞擊在地面上,粉身碎骨。又或者,變成塵埃。
南璃的手指尖勾著他的眼鏡,只是那兩個鏡片上,出現(xiàn)了似乎無論怎么去擦拭,也不能夠抹消的白霧。拂塵走來,圍著坐在地上的南璃繞著圈圈,它似乎想要像往常一樣跳上南璃的膝蓋,只是現(xiàn)在,那里支著一個人的上半身,所以沒有空間留給它進行著往常的動作。于是它最后停在了南璃腳邊,坐著舔舐自己的毛發(fā)。
南璃在淚眼之中看到了拂塵的舉動,然而這本是溫馨的動作,卻使得中場休息中的眼淚,又一次的落下。似乎是擠干了淚腺中的每一個角落,把所有的眼淚進行無情的榨取。
自己是個無趣的道士,是一個不正經(jīng)的道士,是一個和任何人都不同,和道士的形象相差甚遠的道士,是一個即便這種裝扮,也不會被懷疑是一個道士的人??墒亲约壕褪且粋€道士,盡管從來沒有認同過這個身份,盡管心中總是對這個身份充滿懷疑,充滿不認同,可是自己已經(jīng)是一個道士,這一點從來沒有改變,甚至在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滲透到了生活中的每一個角落。今天的所有平常平淡,只是因為起來的不是南璃,所做的準備不是為了迎接新的生活,只是開始了作為一個道士的新的一天。之所以一切如常,是因為自己的心中認同的,是作為道士的一天的開始,而不是一次和這種生活的短暫告別。
剛開始只是沒有認識到,可是現(xiàn)在,鏡中的那件道袍看上去卻和今日的目的格格不入,看上顯得分為多余,哪怕心中不認同這樣的事實,這種哀鳴卻在心中響起。就在想清楚這件事的一個瞬間,所有的一切幻想都成了泡影,在扭曲中逐漸消散。
美夢破滅,世界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