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一章 音色（三）

　　南璃有理由相信這聲音的來源是在心中擂起的那一面退堂鼓，從鼓面上傳出的聲音摧毀在心中構架好的一切。不管是那和現(xiàn)在想要挽留的生活相比，顯得分外單薄，甚至有些虛假的即將發(fā)生的生活，還會已經(jīng)為此而準備好的行動架構，全部都如同水中倒影一樣，被攪散，然后溶入水中，再也找不到任何的痕跡。

　　這很致命，對于一個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重新開始的人來說，這是之前根本不敢想象的那種致命。如果這樣的想法一直留著，一直在心中作怪，那么毫無疑問，今天所有的約定只會走向一個悲劇，在這個情況下，不是南璃放了任何人的鴿子，而是他牢牢的抓住了自己。

　　或許師伯所發(fā)出的那個預警，就是這突然被自己發(fā)現(xiàn)的事情。心里的聲音或許從很久之前就開始了彈奏，只是直到現(xiàn)在，知道開始傾聽，才發(fā)覺了這樣的端倪。

　　南璃有些后悔，也沒想到從預警開始到現(xiàn)在竟然沒有多長的時間，沒預料到自己要面對的現(xiàn)實居然就在這么近的未來?；蛟S是因為提前就收到了語言，所以才感到突然，或許是因為原本以為會有準備的時間，卻沒想到自己要經(jīng)受的一切竟然如此急迫，竟然沒有任何反應的機會。

　　可能師伯要自己珍惜的，就是這樣的生活吧。雖然和那繁華之中的世界相比，這樣的生活平淡，甚至還有些無聊，可是卻在不知不覺間成了自己最放不下的東西，可能和這些事情比起來，后面的一切也都會保持無聊的態(tài)勢。

　　應該是這樣了，正是因為放棄這樣的生活來的太過突然，于是師伯的警告沒頭沒腦，自己的自己心中的世界也是一樣的空虛，而這之后來臨的轉變，就顯得無比的突兀。

　　南璃倚著墻壁，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直到那里的肉不知是因為外力還是內心而擰成一團，變得通紅。借著這因為擠壓而帶來的熱量，南璃開始審視內心。

　　然而讓人驚訝的是，對于這突然出現(xiàn)的想法，心中沒有任何的抗拒，甚至可以說，這并不是任何的阻力。就算自己現(xiàn)在邁出大門，就算現(xiàn)在去做代表著要和這樣的生活告別的那一件事，也同樣可以無比暢快，也同樣可以完成自己的想法，不會有任何的阻塞感。

　　這是分明不可能的事情，哪怕是用腦子想想，也會知道這兩者的關系應該是非黑即白，如果兩種聲音在心中并存，那出現(xiàn)的只能是不和諧音。

　　只是不容置疑的是，這樣的事情真切的發(fā)生在了心中，甚至還要比只有一個聲音的時候顯得更為自然。

　　于是南璃轉過身，看著鏡中的自己，伸出手試圖去碰觸鏡中的那個面龐。只是他能碰到的只有按個冰冷的鏡面，從指尖傳過來的溫度似乎在告訴他，他做的事情真實存在，而這種看似自己無法相信的事，確確實實的存在在自己心中，就在自己的身邊。

　　南璃用顫抖的手撫摸過臉頰，突然發(fā)覺在自己面擺放著的事情似乎變得非常清晰，甚至只要一伸手，就能夠得到那在視野中的一切。只是這一切，還是讓人感到無法相信。可能是因為刻板印象的存在，也可能，只是自己的心中不愿意相信原來之前的所有假設都是錯誤，自己居然會是這么不了解自己的存在。

　　這世界上最讓人頹廢的，應該就是這樣的落差所帶來的痛苦，可是在這個過程中，沒有任何人做任何事，所向往的，不過是自己所最想要去往的方向。只是在這個過程中，又不自然的和心中的聲響出了偏差。

　　把額頭抵在鏡子上，南璃的耳朵里聽到了不知道是從鏡面上發(fā)出的，還是從心中發(fā)出的碎裂聲響。不過他沒有抬頭去看，他心中存在著的一切，只是關于對自己的質疑。他不知道自己要做的和想做的事情之間，究竟相隔多遠的距離，可是他想要做的，只是盡可能地靠近，至少，是不想讓自己離那個方向越來越遠。

　　抬起頭，沒有去看鏡子上是否有裂痕存在，南璃轉身向后，隨意的挽了挽自己的頭發(fā)，然后到院子中捧起一捧水，就那么直直的澆在了臉上。

　　寒冷，雖然并不刺骨，但是卻讓人的意識在發(fā)抖的瞬間得到刺激的清醒。這樣的動作簡單有效，雖然可能并沒有人會總是選擇這種極端的方式來處理自己的情緒，可是南璃在經(jīng)歷了這樣的動作后，整個人都仿佛得到了解脫，他的心中突然就感到了一絲好受。

　　摸了摸臉，然后南璃居然笑出了聲音，只是也沒有人知道他是為了這沒有給自己帶來太多麻煩的變化感到了一絲安慰，還是因為太不了解自己，而發(fā)出這樣的嘲笑。活在一場大夢中的人，或許正是會因為厭煩，所以才選擇從這個看不到邊際的監(jiān)牢中逃出，只是當看到了出口的光亮，又因為猶豫而不敢前進。只是經(jīng)歷了這樣的反常舉動后，南璃仿佛是得到了救贖一樣，心里的所有是非都走向了平靜。

　　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確定了一天所需要的所有東西都已經(jīng)收拾好，南璃摸了摸拂塵的頭，然后自己走出了大門。只不過在邁出大門沒有幾步之后，南璃回頭又看了看這沉重的兩扇木制品。剎那間，南璃的腳步就變得猶豫起來，想要探出，但是又落不下去，在空中如此反復了好久，最后他仿佛是放下了什么一樣，把身子完全轉過去，把掌心和臉頰都貼在那木門上，靜靜的摩挲，貪婪地呼吸著那沉重的氣味，似乎是等到了心滿意足之后，才把身體和木門接觸的木門接觸的所有部位分開。

　　而轉過身去，看向了那扇更加廣闊的大門后，南璃的心中突然響起了清脆的一聲響。這一聲響讓南璃把自己的手放在了胸前，緊緊貼著心臟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