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位于膠東半島的最北端,下轄蓬萊、黃縣、牟平和文登四個縣城,其實高秦他們要去的是蓬萊縣城,只不過因為登州府治于此,所以當?shù)厝艘话阋舶雅钊R縣城稱作登州城。
這一點,還是高秦聽一塊過來的那個趙家四郎說的,李叔在船上的時候,一句話也不愿意搭理高秦,所以他只有找其他人打聽情況。
這個年代沒有柴油機,更沒有快艇,行船全靠風(fēng)與浪,再就是人力了,從云芝島乘船到東海岸邊,要兩個多時辰,也就是說,整個上午的時間,高秦都是在船上度過的,當最初的那股興奮勁過去之后,那個暈吶,兩個時辰,四個小時啊。
所以一踏上岸邊的渡口,高秦差點把小時候喝的奶都吐出來了。
因為路途遙遠,李叔他們幾個也沒在岸邊休息,在碼頭雇了三個推車后,裝了一滿船的貨,就拖著半死不活的高秦,又出發(fā)了。
直到半個時辰之后,一行人都走出了十多里地,高秦的腦子才勉強能轉(zhuǎn)了,他慢慢從堆滿貨物的推車上支起身子,喝了點涼水,好好漱了一下口之后,有氣無力的問李叔道:“咱們這是到哪了,還有多遠才到登州城啊……”
“還遠著呢!”走在前面的李叔回頭瞥了高秦一眼,接著道:“你要是能動了,就自己下來走路?!?p> 李叔話還沒有說完,高秦身后就傳來了一個陌生的聲音,叫苦連天的道:“客官吶,您要是自己能動了就自己下來走吧,你們這一滿車的貨物本來就重,還要在上面躺個人,就是加錢,咱這身板也抗不到登州城里去呀!”
高秦迷迷糊糊的回頭看了這人一眼,然后道:“你誰?。俊?p> 這滿不在乎的一句話雖然把車夫氣得夠嗆,但高秦還真不是故意的,剛才李叔他們在雇人的時候,他已經(jīng)吐的像一灘爛泥了,最后被趙四郎他們幾個人架著抬上小推車的時候,還翻著白眼,舌頭都收不回去。
好在對方?jīng)]有和他計較,又走出半里地之后,高秦也覺得自己這樣子有點不厚道,所以就讓車夫停了腳步,慢騰騰的下來了。
當然,最主要的問題是,暈船的人一般都暈車,這人推的板車也是車,再加上腳下泥巴路可不比后世的柏油路,四處都是坑坑洼洼的,高秦一個剛暈過船的人在這樣的車上,頭暈的確沒見多少好轉(zhuǎn),只是恢復(fù)了一點點氣力而已,畢竟剛才從船上下來的時候,腿腳不穩(wěn)也就不說了,還那么拼命的差點把胃都吐出來了。
李叔看了看高秦仍然不利索的腿腳,皺著眉頭問道:“你一個海外經(jīng)商的人,怎么還會暈船呢?”
“經(jīng)常出海經(jīng)商的,那是我爹,實不相瞞,上回是我第一次跟著船隊出海,結(jié)果……”高秦說到這就沒說下去了,后面的話李叔明白就行了,不需要講出來讓其他人都聽見。
李叔搖了搖頭,也沒多說什么,只是讓趙家四郎和另一個寨子里的年輕人攙扶著高秦,跟在后面,然后就帶著一行人,先行往歇腳的地方去了。
他們每次去登州城都是走的這一條路,所以在哪能歇腳,在哪又能喝茶,一個個心里都清楚,自然不用多言,只有高秦不知道,可現(xiàn)在他被人攙扶著,往左看是一雙十分嫌棄的眼神,往右看又是一雙十分嫌棄的眼神,他也就不敢問了。
當然,為了一行人能夠一起進城,在高秦的身體恢復(fù)得差不多了之后,三人也都加快了腳步,正好在距離城門還不足五里的一個小茶鋪追上了李叔他們,而這個時候,已經(jīng)是申時三刻了,也就是相當于后世的下午五點半。
雖然六月的太陽還很高,但登州城不像汴京洛陽那樣夜夜笙歌,沒有宵禁,夏天的酉時末,冬天的申時末,都是要關(guān)城門的,所以高秦他們還不能在這里久坐,喝了一壺茶后,就又要動身啟程了。
時間還算充裕,高秦他們一行人進城后,找了一處歇腳的客棧,天色都還沒有完全黑下來。
雇的那三個推車夫也和他們住在一塊,明天早上還要幫著再把貨運到集市,然后雙方才會把賬目結(jié)清,各自忙各自的去。
至于要帶回去的糧食和貨物,則需要明天晚上提前在城里找好車夫,這樣后天一早就能直接裝好貨物啟程出發(fā),不會再耽誤時間。
因為登州城周遭沒有水路,所以每天都有這樣的車夫往來于登州城與海邊碼頭之間。
像他們這種只有三輛小車的,最多也就算個體戶的規(guī)模,剛才進城的時候,高秦可是看見了一個有三十余車貨物的商隊,也是入城歇息的。
聽趙家四郎說,那是青州余氏的商隊,主要經(jīng)營首飾和瓷器的生意,遠近聞名,那三十幾車的貨物都是要出海的,明天一早就會運到海邊的那個碼頭去。
那個碼頭,也就是高秦他們今天駁船的那個海邊碼頭了,高秦只記得李叔好像留了一個人在那里守船來著,其他的就什么也記不清了,都是一片天旋地轉(zhuǎn)的畫面,什么大舢板什么大帆船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至于說什么遠近聞名的青州余氏,雖說高秦自己也是青州人,可他似乎根本就沒有聽說過一樣,腦海中也沒有半點記憶。
也是,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他現(xiàn)在連自己在青州的那個家里有幾道門檻都忘記了,哪還會記得這種事呢?而且青州也是很大的好不好。
不過,這一下子就運幾十車的貨物出海,如果還全都是瓷器和首飾的話,確實價格不菲呢!
高秦仿佛一下子想明白了為何趙家四郎對余氏商隊這么了解了,要他是個海賊,不,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個海賊了……要是他多碰見幾回這樣的場面,估計連對方哪一車裝的是首飾,哪一車裝的是瓷器他都摸清楚了,畢竟這可是一筆大買賣,干一票可足夠一村人吃喝半年的了。
當然,高秦也知道,這些都只能是不現(xiàn)實的臆想而已,三十余車的貴重貨物,光是看押的壯漢就有百余人,浩浩蕩蕩的,走過去就跟行軍打仗一樣,還有縣衙捕頭一路相護,當?shù)赜心膫€勢力能惹得起。
難怪后世史書上都說宋代是商品經(jīng)濟最發(fā)達的一個朝代,也是華夏對外貿(mào)易最廣闊的一個時期,從這一件小事當中便可窺見一斑呢!
登州城雖說有宵禁,但一般情況下也會熱鬧到半夜才會安靜下來,當然,酒樓和青樓才是夜晚的主場,村寨里一塊來的幾個年輕人都是如狼似虎的年紀,所以吃過晚飯之后全都不見了蹤影。
李叔也見怪不怪,并不阻攔,看樣子早已習(xí)慣了,而且他們這次帶來的貨物并不特別,還是存放了許久的陳物,除了他知道具體的來歷外,沒人能夠酒后說漏嘴什么。
高秦懷揣著強烈的好奇心和對宋代夜市生活無限的探索精神,也想出去走一走瞧一瞧,可李叔的大刀就立在緊閉的房門旁,他不敢上前把它挪開。
沒錯,高秦今天晚上是要和李叔睡一間房的,雖然宋代的客棧已經(jīng)發(fā)展的相當完善了,也和后世一樣有單人間和雙人間的區(qū)分,但和一個彪形大漢同處一屋,而且還是大夏天,高秦實在是有一點不樂意。
“李叔,四哥他們晚上一般什么時候能回來呢?”高秦趴著窗欄上,一只手撐著腦袋,看著不遠處在夜空中搖曳的一串紅燈籠,上面有幾個隸體大字格外令他心神蕩漾——醉滿樓。
而他口中的“四哥”,指的就是趙家四郎了,因為這一路過來,趙家四郎為高秦普及了許多知識,從剛進城時的余氏商隊開始,到哪家飯館的菜肴最可口,哪家酒肆的酒水最醇厚,再到哪家青樓的姑娘最水嫩,如數(shù)家珍般的一個不落,所以兩人不多一會的功夫就開始稱兄道弟了,連“姑爺”的稱呼都省去了。
“到下半夜才會回來,回來了也都是一灘灘爛泥,等不到他們的,早點休息?!崩钍迕鏌o表情的說著,隨后拿起自己的包袱,翻出衣物來,接著道:“這家客棧樓下有專門的澡堂,你去不去?”
“澡堂?”高秦愣了一愣,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陣水霧裊繞的畫面,不過還算正經(jīng),沒有什么少兒不宜的內(nèi)容,他聞了聞自己胳膊上的衣服,一陣酸爽,于是很果斷的點了點頭道:“嗯,去,等等我?!?p> 高秦翻出自己換洗的衣服,然后興沖沖的跟著李叔“噠噠噠”的下了樓,走進那所謂的澡堂之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高估了宋代的生活水平。
哪里有什么澡堂!就是幾個浴桶放在一個稍微高闊點的房間里,然后用幾塊布隔起來了而已,當然,也只有男澡堂,女澡堂是沒有的。
不過,能有個地方洗澡還是挺不錯的,而且這天氣這么熱,泡在裝滿涼水的浴桶里,還真是挺愜意的。
小半個時辰后,高秦和李叔穿好干凈的衣服,一前一后的上了樓,可還沒進房間,就聽見隔壁傳來了說話的聲音。
隔壁房住的是趙家四郎和寨子里的另外一個青年,名字好像叫吳企,村里人都叫他吳大郎。
高秦聽到聲音后,停了停腳步,回頭看了一眼李叔,卻見李叔也是一臉意外的表情。
也是,剛剛下樓前,李叔還說趙家四郎他們不到下半夜不會回來,可現(xiàn)在才什么時辰,不僅人已經(jīng)在房間里坐著了,而且聽聲音還相當清醒,哪里有半點醉樣。
疑惑之下,高秦敲了敲隔壁的房門,當然,李叔也沒有急著回房,他似乎也想搞清楚今天為什么這么反常。
門開了,是趙家四郎開的門,見到高秦和李叔后,他臉上的表情便立馬變得興奮起來,忙道:“高兄弟,李叔,你猜我們今天在外面聽說了什么?。俊?p> “聽說了什么?”高秦一臉懵逼,這讓他上哪猜去,回頭看了看,李叔的表情比他好看不了多少。
吳大郎這個時候也湊到門口來了,雙眼發(fā)亮的道:“對對對,今天晚上城里所有的酒肆和青樓還不到戌時,就全部歇業(yè)了,明天早上啊,城里有好戲看!”
高秦和李叔對視一眼,仍然不知道他們倆在說些什么,只知道他們兩個今天晚上出去應(yīng)該是沒有喝多少酒,而且看樣子也沒有去逛青樓。
“來來來,進來說,進來說。”
趙家四郎一邊說著,一邊拉高秦進了房間,有這樣的熱鬧聽,李叔自然不會獨自回房,也就跟著一起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