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祁下樓來的時候,就看到季姜蹲在不遠(yuǎn)處的地上,跟一群小朋友玩石子,玩得不亦樂乎,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季姜拿著小石子對一個小男孩道:“快快快,到你了,到你了。”
燕祁臉色極其不好看,一個仙門世家的二小姐,蹲在地上跟小朋友玩石子,若是讓月姝藝知道,怕是又要訓(xùn)個好幾天。
默默走近,季姜見他來了,忙扔了石子拍拍手,和小朋友們打招呼道別。好容易才站起來,一路向他跑去。
眼看就要抱上,燕祁拿著歲寒擋住了:“……”
季姜愣了一下:“哈哈哈哈哈哈對不起啊仙上,我幼時從未玩過這么好玩的游戲……你可不要跟黎夫人說啊…”
燕祁:“嗯?!?p> 季姜又道:“待我回去一定要好好教教我二哥,這樣就有玩伴了…”
嫌棄了一陣,燕祁道:“……你二哥會陪你玩?”
斷然不會,黎策此人雖然一副紈绔子弟模樣,但這般幼稚且掉身份的游戲,是斷然不會同季姜玩的。
可惜燕祁實(shí)在是低估了黎策對季姜的寵愛。沒有他的助陣季姜多半是做不出那些有名的事。
季姜一臉自豪道:“那是自然,我二哥最疼我了?!?p> 燕祁道:“你大哥不管?”
他自然是知曉黎策疼季姜,在姑蘇聽學(xué)的四年,黎策張口閉口就是他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妹妹,況且去歲還…
黎致就不同了,但多半時候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種幼稚游戲?qū)嵲诘遣涣舜笱胖?,黎致又是個高傲無比的人,估計是不會的。
季姜突然一本正經(jīng)道:“斷生已經(jīng)安分了數(shù)百年,忽然又重新作祟。況且又有人煉鬼魅,這二者一定要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燕祁道:“有何關(guān)聯(lián)?!?p> 季姜道:“煉化鬼魅一定要有十惡不赦的東西鎮(zhèn)壓和驅(qū)動,而那東西…就是斷生。”
燕祁凝神想了想,道:“嗯?!?p> 見他神色專注,季姜也不好繼續(xù)嬉皮笑臉,神情立馬變得嚴(yán)肅,道:“我在想,煉鬼魅定不是為了供自家門生露夜用,而是別有用心,煉尸者是有意挑選那些偏遠(yuǎn)的山村,就是不想被人知道,那萬一這些鬼魅放到山中……”
燕祁道:“以假亂真,迷惑各家修士和散修?!?p> 季姜道:“不錯。就算是遇到修為高深點(diǎn)的世家,也不會多想,只會以為是普通走尸。況且若是想要這些鬼魅要變強(qiáng)且受控制,除了斷生的催動,還需要一樣?xùn)|西?!?p> 燕祁道:“靈血。”
季姜道:“嗯。所以他們才會把目光看向梵音谷,因?yàn)殍笠艄炔粌H有斷生,還有越女派的靈血。所以多年前攻擊我的那群人,害我?guī)熃愕哪侨喝恕鍪碌拇遄釉蕉啵驮饺菀妆┞?。何況斷生已經(jīng)被我?guī)С隽髓笠艄?。能夠指引方向,不過,我們動作恐怕也得快點(diǎn)兒了,我?guī)熃闼麄?,上個月出谷,我怕會……”
他們得趕在那些人用走尸害人之前找到淵柏的殘魂,還要找到前不久出谷的越長卿等人。
二人一路西南而下,這一次,他們直接去了一個迷霧繚繞的地方。
一座當(dāng)?shù)厝巳丝直苤患暗墓沓恰亩迹瑴Y柏從前老巢。
這一帶河谷眾多,高山屏峙,地勢崎嶇不平,風(fēng)力微弱,因此許多地方常年霧氣彌漫。
兩人原本想要御劍而行,可上空霧氣彌漫,實(shí)在分不清哪是哪,便下到地面行走。
行至一處岔路口,岔向兩條不同的方向。左邊光禿禿的,足跡頗多,看得出經(jīng)常有人行走。右邊一條卻已雜草叢生,厚厚一層覆蓋了路面。
雜草中還有破敗的指路石碑,石板上刻了兩個大字,似乎是此路通往之處的地名。下面那個字勉強(qiáng)看得出來是個“都”字,上面那個字則筆畫頗多,字形繁復(fù),又正好被那條裂縫貫穿而過,剝落了許多細(xì)碎的小石。燕祁彎腰撥開亂草,拂去灰塵,依舊看不出來是個什么字。
偏偏那斷生所指的方向,就是這條路。
季姜一旁悠悠道:“仙上學(xué)識淵博竟然識不得那上面的字,我來瞧瞧?!?p> 燕祁漠然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退了一步。季姜當(dāng)然不會指望他會笑容可掬。便大步走向那塊石碑。
她剛上前去摸了摸那塊石碑,突然聽到一陣聲音。嘈雜聲是從四面八方傳來的。前后左右,像是一片竊竊私語的汪洋,悉悉索索,還有哀嚎…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大有小,季姜聽不清他們到底是在討論什么。
因?yàn)樘沉?,她努力的揉了揉太陽穴,再定睛一看,沒人啊,難不成自己飛得太久,因?yàn)樘蹖?dǎo)致出了幻覺?
回頭一看燕祁呆呆站在原地,不像是聽見什么聲音的模樣。于是她吐了口濁氣,悠悠踱步回去。
她站回到燕祁身邊,道:“仙上,你怎么會不認(rèn)得那個字呢,那不是個幽字嗎!”
燕祁愣了一下,又狀似冷淡地道:“許是眼光花了?!?p> 季姜笑道:“仙上修為可比我高多了,居然也會累嗎?”
燕祁道:“人本就是肉體凡胎,自然會累。”
季姜扁扁嘴,小聲道:“真是沒趣,若是二哥定會說“是啊,還是我們阿季最厲害,不會累?!闭娌恢朗悄膫€倒霉的,將來會嫁給這個古板。”
燕祁皺了皺眉,修為達(dá)到一定程度,耳力就會提高,季姜的話,他全然聽了去。
他們踏著亂叢雜草走上這條岔路,將那塊石碑遠(yuǎn)遠(yuǎn)落在身后。
季姜時不時能聽到嘈雜的聲音,一抬頭,就又平靜了。只能道:“仙上,我曾在聽說淵柏雖然修練邪魔外道可幽都的居民卻比其他的地方的還多。繁華無比,堪比如今的不靜天。”
燕祁沒有說為何城中居民不棄城離走。他們都明白,如果一個地方的人世代扎根于此,是很難讓他們離開的。況且淵柏生前作惡之事本就是傳說,其中真假除了那些人,無人可知??扇缃襁@幽都的確是已經(jīng)荒廢,無一活人。
路上除了枯草亂石,還有不易覺察的溝壑。燕祁目光一直留意著季姜的腳下,季姜走路十分不規(guī)矩,奔奔跳跳的。
正當(dāng)這,季姜踩了一塊石頭,差點(diǎn)摔了,好在燕祁一直盯著她,扶了她一把,道:“你當(dāng)心些?!?p> 季姜站穩(wěn),整理了衣裳道:“這路……可真難走?!?p> 燕祁問道:“我背你?”
季姜忙忙擺手道:“不必不必,怎敢麻煩仙上呢,況且我聽我二哥說了,你不喜與旁人觸碰?!?p> 她在梵音谷時候,就喜歡聽黎策講古月城的事,從黎策的口中聽得出來,燕祁是個刻于禮教的古板。
接著她就聽到燕祁說:“你不是旁人?!?p> 像是被喚醒了什么很不愉快的回憶,季姜嘴角一抽,強(qiáng)行扭過了頭。
這位仙上,和她所知的有些不同。
沿這條難行的道路前行,雜草漸漸稀少,朝兩旁收攏爬回,路面也逐漸開闊。霧氣卻越來越濃。
斷生的劍氣也收了,一座破敗的城門出現(xiàn)在長路的盡頭。
城頭的角樓缺瓦少漆,掉了一個角,異常破敗難看。城門的紅色幾乎褪成了白色,門釘一顆一顆銹得發(fā)黑,這地方大概百年沒有人活人進(jìn)來了。
還沒進(jìn)去,季姜就一陣頭暈。感覺腦子亂哄哄的,只覺天旋地轉(zhuǎn)起來,她不得不閉上了眼睛,瞧見了許多死人…確切的說是死了一地的各家修士。
兩個白色衣衫的人映入她眼簾,接著就看到這兩人旁邊還站著一個青色衣裳的人,迷霧遮眼,看不清前面究竟是何人。但季姜肯定,那女子已經(jīng)死了。她想去看清那些人的面容,卻心口一痛,吐了一口鮮血。
燕祁忙去扶她,神色緊張,問道:“怎么了?”
季姜抬頭看著他,總覺燕祁身上有一股她熟悉的感覺。許久才搖搖頭道:“無事,許是適應(yīng)不了?!?p> 幽都四面都是高山峭壁,山體嚴(yán)重向中央傾斜,這種地方一般位置偏僻,仙門世家管不到,當(dāng)然,也不想管,很麻煩很晦氣。因?yàn)檫@是邪魔外道的聚集地。
兩人走到城門前,交換了一個眼神,一人一扇城門,推開。
“吱呀——”,不堪重負(fù)的承軸,載著兩扇沒有對齊的城門,緩緩打開了。
眼前所見沒有兇尸撲面,更沒有生氣,畢竟是荒廢了百年。
只有鋪天蓋地的白色。
大霧彌漫,比城外的霧氣濃郁數(shù)倍,只能勉強(qiáng)看清前方有一條筆直的長街,這長街的盡頭就是降靈宮。
季姜心道:這地方如此詭異,怪不得父親當(dāng)初會出去。難不成修煉邪術(shù)的也害怕妖魔鬼怪嗎。
兩人自然而然朝對方靠近幾步,一起往降靈宮走去。
此刻仍是白天,城里卻寂靜無聲,不但沒有人語,連蟲魚鳥獸的聲音都沒有,十分詭異。
不過,既然是幽都,除了邪魔外道都沒有人來,若不是不詭異,才教人奇怪。
沿著長街走了一陣,越是深入城中,白霧越是濃重,仿佛離降靈宮越遠(yuǎn)。季姜腦中那些亂哄哄的聲音就更多,鬧鬧哄哄的。她離燕祁又近了些,倒不是害怕,只是想知道是不是只有她自己能聽得到那亂哄哄的聲音。
燕祁似是知道了她的擔(dān)憂,伸出左手由她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