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抉擇時刻
柯斯塔的水袋有股皮革的臭味，而且里面的水也有些陳舊，但希琳還是幾口就喝空了。
再次回到開闊地帶，讓她有種重獲新生的感覺。雖然身處危機四伏的花園，但有人陪伴還是讓她感到安心了許多。
柯斯塔的同伴共有三人，每一位看上去都很有退伍軍人的派頭。希琳想起他們中午分開之前，柯斯塔說要找自己以前在軍隊時的朋友去監(jiān)視港務(wù)局……
“這幾位就是你之前提到過的冒險者朋友？”
“對，”柯斯塔點點頭，“給你簡單介紹一下？這邊這位面相兇惡的大塊頭是鐵砧盧德，非常可靠的格斗專家。別以為他那副樣子是因為脾氣不好，其實他只是天生長得嚇人而已?！?p> 盧德怒氣沖沖地朝柯斯塔做了個粗魯?shù)氖謩荨?p> “正如我所說，他的脾氣不壞。這邊這個發(fā)型古怪的小個子是巧手哈林姆。他是個專業(yè)的陷阱師，擅長擺弄各種只有他知道怎么用的藝巧造物。此人唯一的缺點是有點過于貪財，只要價碼合適，有時他甚至會放棄本該堅持的原則……”
哈林姆聳聳肩，“軍人有原則，冒險者沒有?！?p> “……而且總能給自己想出一套開脫的說辭?！笨滤顾χf完。
希琳不禁露出微笑。她剛剛在隧道里的確聽到哈林姆在談?wù)搩r碼的問題，所以柯斯塔肯定沒有夸大其詞。
“最后這位眼神銳利的疤臉人是獵眼者安杰。你應(yīng)該看到他的長弓了吧？沒錯，他就是這支小隊的射手。順便一提，他臉上的傷疤是在和獸人射手對峙時留下來的?！?p> 安杰的右眼外側(cè)的確有一道狹長的傷疤，看上去十分駭人。他的眼神的確不太友善，但似乎也沒有敵意。
“那很疼嗎？”希琳問。
“射死始作俑者之后就不再疼了。”他面無表情地回答。
“請原諒他，瑪爾倫小姐，”柯斯塔尷尬地清了清嗓子，“事實上，這支小隊中最擅長和年輕女人打交道的那個人就是我?！?p> 諸神啊，這簡直是一場社交災(zāi)難。一個柯斯塔就已經(jīng)夠她受得了，現(xiàn)在居然要應(yīng)付四個這樣的人？
她決定換個話題：“你們?yōu)槭裁磿砘▓@里？港務(wù)局那里也地震了嗎？”
哈林姆似乎有話想說，但柯斯塔瞪了他一眼，隨后搶過話頭：“據(jù)我所知，地震還沒有波及到那一帶。這并非自然形成的地震，所以受影響的區(qū)域非常小。但如果我們搜集到的情報無誤，地震的范圍似乎正在逐漸擴大?！?p> 小貓突然過來扒她的腿，希琳抱起它摟在懷里，“但花園始終毫發(fā)無損？”
“算不上毫發(fā)無損，但的確比周邊區(qū)域好很多?！?p> 這說不通啊，花園正上方的街區(qū)應(yīng)該已經(jīng)徹底變成廢墟了才對。難道是因為這些藤蔓撐住了地基？
借著燈球的光芒，希琳開始觀察他們所在的房間。
她爬過的隧道以前應(yīng)該是個通道，如今已經(jīng)被落石堵死。落石的正對面是一條黑漆漆的通道，如同張開的巨獸之口。盧德和安杰正神色警惕地盯著通道里的黑暗。
除此之外，房間兩側(cè)的墻上和天花板上都爬滿了精靈藤蔓，厚度和密度都遠遠高于她跌落下來的房間。
但比她想象中還是少多了，至少還有足夠人類活動的空間。
“我以為這里的藤蔓會多一些?！彼f，
“我們也這么以為，直到親眼看過之后才發(fā)現(xiàn)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來看看這個?！笨滤顾叩揭幻鎵?，招了招手。
希琳走過去，發(fā)現(xiàn)墻上的藤蔓底下有些圖案?！皠e離得太近，”哈林姆說，“這些殺人藤可能是激活的。”
“為什么叫它殺人藤？”希琳想起來之前塞杜勛爵也是這么叫的。
“因為它會殺人?！毕葳鍘熉柭柤纭?p> “這種藤蔓在精靈的城市里很常見。”柯斯塔解釋道，“藤莖的強度和韌性都很棒，所以通常會充當支撐物或建筑材料。但如果園丁用自己的血肉喂養(yǎng)它們，無害的藤蔓就會被激活成嗜血的殺人植物，攻擊所有靠近它們的非精靈生物?！?p> “攻擊？”希琳意識到自己差點就成了這些藤蔓的受害者。塞杜勛爵是怎么說的？看來你們的運氣和美貌一樣出眾……
“攻擊，會致死的那種。在來時的路上我們已經(jīng)親眼見過了……具體情形我就不描述了，愿諸神憐憫那些不幸的受害者?！笨滤顾f，“過來，站在我這個角度。”
希琳向他靠近了一些，再次望向墻上的圖案……這次她看出來了，那是一副平面地圖，繪出了一片圓形區(qū)域。
三個同心圓套在一起，最內(nèi)圈只有手掌大小，中間的大約和盧德的盾牌尺寸相當，最外圈的直徑可能和柯斯塔的身高差不多。
“這是花園的地圖？”她問。
“被殺人藤擋住了，細節(jié)看得不太清楚?！笨滤顾f，“但我推測咱們現(xiàn)在的房間很可能位于花園的中環(huán)。外環(huán)的殺人藤應(yīng)該是最多的，而且多半還在繼續(xù)向周邊擴張——它們可能就是引發(fā)地震的原因。而中環(huán)和內(nèi)環(huán)的藤蔓則主要起支撐作用，盡可能阻止花園內(nèi)部的塌陷?！?p> “你剛剛說外環(huán)的殺人藤最多？那你們是怎么進來的？”她又看了看地圖。如果比例沒有錯，那么外環(huán)和中環(huán)之間的距離至少相當于一整條街的長度。
“附近有個裂口，我們是從那里爬下來的?！彼卮稹９帜酚智辶饲迳ぷ?，這次柯斯塔嘆了口氣?！八菍Φ?。我必須向你坦白，瑪爾倫小姐，其實我們是為了救你才來的。”
她剛剛躲在隧道里的時候已經(jīng)都聽見了。但希琳還是裝出一副意外的樣子，否則他可能會更尷尬?！拔艺媸鞘軐櫲趔@?！彼f。
“德文先生把你托付給了我，所以保護你就是我的責任。但我得知珀西爾·奧倫失蹤的消息后，失去了本該有的冷靜。我擅自行動，結(jié)果害你只能自己來這里警告港務(wù)局……”
這不是你的錯，希琳心想，是我故意和你分頭行動的。因為只有那樣她才能通知海鷗和枯葉，請求他們的幫助。
但如果希琳如實相告，就還得解釋這些原因，編織一個沒有精靈在內(nèi)的謊言……她可以隱瞞，但并不擅長欺騙。因此她決定繼續(xù)保持沉默。
讓柯斯塔心懷愧疚總好過把他拖進危險的棋局，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全身而退。
“那不怪你。”她低頭撓了撓小貓的脖子，不敢看他的眼睛，“我發(fā)現(xiàn)真相時已經(jīng)太晚了，當時分秒必爭，來不及聯(lián)系你?！?p> “好吧。不管你怎么說，我都不會原諒自己?！笨滤顾瓷先ビ行┑吐洌f出這番話似乎又讓他如釋重負。
“他剛剛就說過了，我們都不擅長應(yīng)付年輕女人?！惫帜氛f，“除非價碼合適。”
希琳知道讓柯斯塔做出這樣的坦白有多難，而這都是她選擇隱瞞真相的后果?！斑@個話題就到此為止吧。如果你實在過意不去，等咱們回到地面之后你可以請我吃晚餐?！彼龜D出一個微笑。
“沒問題，就這么說定了?！彼c點頭。
“那剩下的問題就是怎么逃出這個鬼地方了。咱們還能從你們來時的路返回嗎？”
“原路已經(jīng)不能走了。在遇到你之前，我們正想在地圖上找到一條新的出路。”柯斯塔回答，“但哈林姆對此不太樂觀?！?p> 陷阱師點點頭，“地震一直在破壞外環(huán)的結(jié)構(gòu)，每一次地震過后，都有更多的通道被落石堵死。再過一段時間，中環(huán)可能也要撐不住了。咱們現(xiàn)在還沒被埋在落石和泥土下面的唯一原因，就是頭頂上這些殺人藤，但它們也不可能永遠撐下去?！?p> “所以咱們應(yīng)該盡快找到一條路?！毕Ａ照f。她發(fā)現(xiàn)盧德和安杰一直沒有加入談話的意思，他們?yōu)槭裁匆恢倍⒅沁叺耐ǖ?？“那條通道是怎么回事？”
柯斯塔和哈林姆交換了一個眼神，陷阱師朝他點點頭。
“我們下來之后，偶爾能聽到些聲音?！笨滤顾f，“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們一開始都以為是自己產(chǎn)生了幻覺。”
希琳沒有笑，“在這種壓抑的地方，產(chǎn)生幻覺沒什么奇怪的。”
“的確。但那并不是幻覺，因為我們四個人都聽到了。像是有個龐然大物在地底深處發(fā)出的咆哮。我們以前在南裂境時鉆過獸人的琥珀金礦坑，知道巨型生物在地下咆哮是什么聲音。但這次的聲音……前所未有。如果有人告訴我花園底下住著一條龍，我說不定都會相信?！?p> “火印城地下不可能有龍?！毕Ａ照f著不由自主地摟緊了懷里的小貓。
“是啊，所以那到底是什么聲音？總而言之，我們幾個都同意在回到地上之前保持警惕。殺人藤可能不是這里最大的麻煩……”
“園丁才是?！卑步芡蝗徽f。
“園??？”希琳吃了一驚。
柯斯塔聳聳肩，“只是他的猜測而已。安杰認為有個精靈園丁在控制花園里的種子，而那個園丁就藏在內(nèi)環(huán)?！?p> “他打算把所有人都干掉，”射手說，“而且他的確有那個能力。這座花園里的種子非常強大，如果徹底釋放其中的力量，整個港區(qū)都會沉入地下?！?p> “安杰以前和精靈生活過一段時間，可以算是這方面的專家……但這次他可能有些小題大做了。”柯斯塔嘆了口氣，“畢竟城里一年前就沒有精靈了?！?p> 現(xiàn)在還有，她心想，而且不止有精靈，甚至還有園丁。莫非海鷗最終決定不再袖手旁觀？他打算利用種子和花園為自己的同胞復(fù)仇嗎？
假如真是那樣，即使他們設(shè)法逃回了地面，也不會安全。如果徹底釋放其中的力量，整個港區(qū)都會沉入地下……
“咱們現(xiàn)在還能去內(nèi)環(huán)嗎？”希琳問。
“也許可以，但沒人知道內(nèi)環(huán)有多危險，而且那里肯定沒有上去的路?！笨滤顾f。
“我認為，”她說，“有必要考慮安杰所說的可能性。至少種子肯定在內(nèi)環(huán)的某個地方，如果咱們可以把它處理掉……”
“那不可能，”哈林姆搖了搖頭，“這里沒人知道該怎么處理精靈園丁的種子。而且更不用說，那顆種子肯定被保護得很好?！?p> “被某個龐然大物?！北R德怒氣沖沖地說。
“聲音很嚇人的那種?！笨滤顾c點頭，“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還是想辦法保護你平安離開吧。逞英雄的任務(wù)就交給公爵大人的獵巫人和其他聞訊趕來的冒險者怎么樣？”
那樣或許就太晚了。如果海鷗真的控制了種子，那他肯定已經(jīng)熟悉了它的使用方式。第四次地震隨時可能發(fā)生……更多的人會在災(zāi)難中死去。
可她該怎么說服這些人呢？他們都是職業(yè)軍人和冒險者，顯然應(yīng)對危機的經(jīng)驗比她豐富得多。除非說出精靈的真相，否則希琳想不出還有什么能讓他們改變主意。
謊言。她必須編織一個謊言，別無他法。
“我知道怎么處理種子?！焙玫闹e言必須由真相支撐，“我的繼母是個沃弗林人，她有四分之一的精靈血統(tǒng)?！?p> 柯斯塔驚訝地看著她，這些事他都知道。哈林姆睜大了眼睛，就連怒氣沖沖的盧德也露出了一絲訝異。安杰抿著嘴，一言不發(fā)。
“我從她那里學習了精靈園丁和種子的知識。所以除非我的理解產(chǎn)生了偏差，否則我才是這里的專家。”她面不改色地說，“如果你們護送我前往內(nèi)環(huán)，也許我能找到辦法拯救所有人。這不是在逞英雄……這是我們獲救的唯一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