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遇襲靈空山 世子擋暗箭
潞州靈空山，方圓百里，中心處三座孤峰突起，如倒置的三只鼎足。峰下，兩條深谷由西、北而來，相交匯合，向東南而去。深谷匯交處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空谷，如巨窟石井。
時值春夏之交，官道兩旁林木郁郁蔥蔥，山花野草遍地。官道由西北向東南轉(zhuǎn)彎處恰好有一處斷崖，將前方路線完全遮擋，崖上蒼松古柏屈曲盤臥。墨染與殤雪已在崖邊埋伏了三日三夜。
“師兄，這次義父大人讓我們刺殺的是子昭？”殤雪一直不愿意面對這個事實。在她天真的意識里，仿佛事情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世子子昭?！蹦居靡粔K方巾反復擦拭著袖劍銅弩，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強調(diào)了一遍，便再也不肯多說一個字。這些年來，師兄一直是這么冷冰冰的，在他的世界里，仿佛除了任務(wù)，再也沒有任何事情能激起他心中的漣漪。
刺殺世子不成，義父那里是無法交待的；若刺殺成功，難道商王小乙會坐視不管嗎？只怕從此只剩下亡命天涯一條路可走。這一生，永遠不能生活在陽光下嗎？殤雪連日來已不止千百遍地問著自己同樣的問題。
突然間，西北方向的官道上傳來“噠噠”的馬蹄聲，師兄妹二人趕緊于密林中藏好身形，手持連弩，全神貫注地盯著崖下的官道。
頃刻，轉(zhuǎn)彎處出現(xiàn)兩匹馬，端其容貌，認得其中一人便是子昭，墨染指了指子昭，又指了指自己，“子昭，我?！睔懷┟靼?，自己的任務(wù)是刺殺子昭旁邊的那個白衣人。
象雀久歷江湖，數(shù)次出生入死，使他對環(huán)境的變化異常警覺與敏感，山路的險要已令他心生警惕，而格外寂靜與肅殺的氣氛更給了他一種強敵環(huán)伺之感。
“世子小心，恐有埋伏！”象雀話音甫落，兩支銅箭伴著呼嘯之聲從山崖上破空而來，直取二人咽喉！二人于馬背上一矮身形，兩支箭堪堪擦著頭皮飛旋而過。
子昭與象雀心知已闖入龍?zhí)痘⒀?，唯今之計必須先退回原路，于是，不約而同地奮力勒住馬韁，“吁——”
兩匹馬受到驚嚇，猛然人立而起，發(fā)出了兩聲驚天動地的馬嘯。剎那間又是兩支銅箭破空而至，此次直取心臟！
無暇思索，不及躍起，又無法向旁邊避讓，兩人只得身子僵直，突然向后仰天斜倚，箭擦面而過！
二人在馬上身形將立未起之際，同時拔出寶劍，各自擊飛射向面門的一支銅簇，接著甩開馬鐙，在馬背上一借力，身子倒飛十丈，穩(wěn)穩(wěn)地落在地上。
“世子還好？”象雀目視崖頂，關(guān)切地問。
“能與象公子聯(lián)手御敵，人生快事！”子昭身處險地，卻仍能氣定神閑。
而此時，二人迎面各有三支銅簇同時射來，分取上中下三路，避無可避，二人于身前舞出一團劍花，將來簇磕飛！
“有如此身手，想必也是當世豪杰，敢現(xiàn)身一見嗎？”象雀面向崖上朗聲道。
墨染闖蕩江湖罕逢敵手，今日子昭與象雀竟能輕而易舉地躲過兄妹二人的四輪六射，不禁激起了內(nèi)心的斗志，象雀語音一落，墨染再不猶豫，用黑巾將面部一蒙，自崖上向子昭撲落，半空中，一尺三寸的袖劍“刷”的一聲自袖中彈出。
殤雪一驚，甘大人吩咐過不可暴露行藏，師兄今日怎如此大意？不及細想即刻黑巾蒙面，彈出袖劍，向崖下的象雀撲落。
子昭仰面，見墨染如一只巨梟撲至，疾如流星，勢如雷霆，有萬鈞之力！袖中寒光一閃，直取子昭面門！子昭握定照膽劍，向上揮出，蕩開墨染的袖劍，緊接著一招“鴻翼擊空”，刺向墨染胸口，墨染借子昭之力倒飛丈余，恰好躲過子昭劍鋒。
子昭足尖一點，縱身而起，半空中使出一招“鴻冥孤影”，將墨染籠罩在劍芒之下。墨染不退反進，躲過凌厲劍鋒，袖劍飛取子昭！兩人武功伯仲之間，殺得難解難分！
而象雀的武功卻高出殤雪一籌，殺至三十合，象雀霄練劍直取殤雪面門，殤雪疾退，但終是慢了一分，面部黑巾被霄練劍挑落，殤雪驚呼一聲，長發(fā)飄散開來，象雀心下贊嘆，好一副凄美冷艷的容顏！手中長劍一緩，不忍刺出。
墨染見師妹遇險，一劍迫退子昭，扣動連弩，向象雀連射三箭！此時象雀背對墨染，不意墨染偷襲，頓時險象環(huán)生！
子昭看得真切，無暇細想，身子一橫，擋在象雀身前，揮出照膽劍擊落銅簇，然實在距離太近，方擊落前面兩支，第三支已然飛至，正中子昭左臂，一陣巨痛，鮮血長流！
象雀疾呼一聲：“世子！”見箭簇入左臂，似已及骨，情急之下，再不留情，長劍飛刺，是“萍蹤”劍法最后一招“無羈而斷梗流萍”！
這一劍刺出了象雀畢生功力，墨染舞袖劍欲護胸口要害，而象雀霄練劍已斬向墨染右腕，這一斬快得不容眨眼，更是無招可解，墨染的右手腕連同手腕上的劍囊被霄練劍齊齊斬斷，斷腕飛出三丈！
墨染一陣巨痛，恍然間似一場噩夢，右手已離開了自己的軀體，腕斷處鮮血長流，差一點昏厥過去！
只在電光石火間，看呆了一旁的殤雪，此時方驚呼一聲“師兄！”上前攙住墨染，墨染咬了咬牙，“撤！”師兄妹奮力提氣向崖上縱躍，幾個起落，已不見了蹤影。
象雀回身扶住子昭，萬分愧疚地道：“世子萬金之軀，不該替象雀擋箭，象雀愧不敢當！”子昭雖左臂中箭但氣度從容：“生逢知已，人生快事，兩肋插刀，亦屬小事，象公子莫作兒女之態(tài)?！?p> 二人仰天大笑，渾忘了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惡戰(zhàn)。子昭牙關(guān)一咬，右手握住箭身，但聽“啊呀”一聲，一股鮮血噴出，子昭痛得跌坐在地，扔掉銅簇，伸手入懷，摸出一個白色的藥瓶，正是玉兒所贈，象雀幫子昭上藥，包扎傷口。
子昭撫摸著藥瓶，忘了疼痛，只是忘情地注視著這個小藥瓶，滿眼的憐惜。
半晌，子昭問道：“以象公子閱歷，可知這二人來歷？”
象雀道：“聽聞苗方有師兄妹二人--墨染與殤雪，號稱‘苗嶺雙絕’，專擅輕功與暗器，尤以連弩獨步天下，料想便是這二人了，然投在何人麾下，就不得而知了?！?p> 忽聽得東南官道一陣馬蹄聲響，似是大隊人馬朝這個方向馳來，子昭與象雀正欲躲避，馬隊已到面前，認出子昭，為首兩人立即縱身下馬，上前施禮：“世子受驚，我等救駕來遲，請世子責罰！”
子昭一看，正是望乘與倉虎。小乙得到奏報，得知子昭于沚方返回北蒙，擔心子昭安危，便命望乘與倉虎沿官道前來接應(yīng)。倉虎得子昭指引，投到望乘帳下，因?qū)伊?zhàn)功，今已升至將軍之職。
子昭替眾人引見，望乘、倉虎與象雀得遇英雄，心中俱是不勝欣喜。眾人上馬，簇擁著子昭徑奔北蒙。
北蒙甘盤府上，甘盤怒氣沖沖，墨染手撫殘臂，與殤雪跪在地上不敢抬頭。墨染面上既沒有悲苦之色，亦無哀求之相，只是平靜地說：“墨染功敗垂成，生死但憑義父大人?！?p> 甘盤強忍怒氣：“事已至此，責罰無益。墨染在府中好生靜養(yǎng)，殤雪照顧好墨染，沒有我的命令，不能離府半步！”
“是，義父?！倍祟I(lǐng)命，起身退下。
甘盤深夜來到子產(chǎn)府上，述說了事情原委。子產(chǎn)扼腕長嘆：“不日子昭回宮，必是如日中天，我再也奈何他不得，唯今之計，恐怕只有遠避了?！?p> 甘盤獻計到：“在宮中不得施展，在外獨領(lǐng)方國，韜光養(yǎng)晦，蟄伏待機，亦是良策；我在朝中策應(yīng)公子，一旦時機成熟，我們里應(yīng)外合，則可控制大商時局！”
“大人以為我當以何地為根據(jù)，徐圖緩進？”
“相方位處大河之濱，四通八達，沃野千里。相侯方薨，正后繼無人，此是千載良機。明日朝堂議事，我為公子請命，料得商王定能應(yīng)允！”
“以甘大人在朝中地位，此事定是迎刃而解，子產(chǎn)先行謝過大人了！”
“公子何須言謝，甘某之將來還須仰仗公子！”
“哈哈哈……”二人發(fā)出得意的笑聲。
次日，朝堂之上，小乙會集群臣共商國事。甘盤出班啟奏：“今相侯方薨，不可無主，臣議由先王之子子產(chǎn)繼任，并增加食邑，準以屯田養(yǎng)兵，以強我大商東北局勢，威震諸侯，開疆拓土。懇請大王恩準?！?p> 小乙道：“冢宰之言，言之有理，就依冢宰。”近幾年來，甘盤靠大祭司之位，將神權(quán)把持在手，羽翼漸豐；且王族中事，甘盤亦屢屢插手，小乙懾于冢宰勢利，往往言聽計從。
子產(chǎn)出班謝恩：“謝大王恩典，子產(chǎn)定當勤勞王事，死而后已！”
正當此時，禁衛(wèi)奏報：“啟奏大王，太子回宮候召?！?p> “召進！”小乙心中不勝之喜，子昭啊子昭，你終于回來了！
甘盤與子產(chǎn)對視了一眼，臉色頗為遺憾，頗為尷尬。
子昭與望乘、倉虎、象雀一起進殿，跪拜闕前：“大王在上，臣等回宮繳旨?！?p> “平身。我兒在外數(shù)年，可有收獲？”小乙異常關(guān)切。
“兒臣于民間行役，學得百工之序，稼穡之方，又訪得豪杰隱士，以為我大商之佐。這位象雀公子，胸藏百萬精兵，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懇請父王接納?！弊诱殉脵C向小乙引薦象雀。
“既是我兒舉薦便封將軍之職，于魯笪帳下聽命，若有功勛，另行封賞?！毙∫椅⑿?yīng)允。象雀領(lǐng)命謝恩。
這時子產(chǎn)走上前來，拍著子昭的雙肩，“子昭，你讓為兄想的好苦，這些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啊，難為你了！”
“謝謝兄長掛懷，愚弟在外雖苦，但學了許多本領(lǐng)，經(jīng)歷好多樂事，改日一一說與兄長聽?！弊诱牙∽赢a(chǎn)，滿臉歡喜之色。
“只怕聚日無多了，愚兄就要去相方赴任了！”子產(chǎn)嘆息道。
“兄長何以不在宮中清享，卻要遠赴方國，須知創(chuàng)業(yè)艱難?。 弊诱盐疵魉?。
“你兄長亦是為我大國百年之計，不辭勞苦，屯田養(yǎng)兵，為我大商屏障。你也要學習兄長作為，作出一番事業(yè)，方不負我多年培育?！毙∫医舆^話題。
“是！今后兒臣定當效法兄長，勤勉做事，為大商振興獻出畢生心血！”子昭熱血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