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一劍谷

　　白涼奮力掙脫了陳云溟的冥王之勢，殺氣騰騰的擋在了顧也和姜桐身前，面對著天下第一，已經(jīng)略顯疲憊的陳云溟。

　　但是，白涼付出的代價是極其慘痛的，此刻，冥王之勢內(nèi)力反噬，正在他的體內(nèi)翻江倒海，白涼能聽到自己骨骼和筋脈斷開的聲音。這種疼痛若是加于常人身上，怕是片刻之內(nèi)就要被活活痛死。

　　白涼天賦異稟，大寒混陽兩種心法內(nèi)力在其體內(nèi)完美融合，大寒解混陽的熾熱，混陽解大寒的至寒，若沒有今天之舉，白涼的未來不可限量，這也是剛才讓陳云溟略感驚訝的原因。

　　然而，他沒法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小兄弟死在自己眼前，他做出了選擇，此刻，他用盡全身內(nèi)力勉強(qiáng)站在陳云溟身前，鮮紅的血液從他的嘴角緩緩滴下。

　　陳云溟驚呆了，他搖頭嘆道：“何必呢？你本是有大好前途的?！?p>　　此刻的白涼說不出話來，他要把所有的力氣用在劍上，一點(diǎn)力氣也不能浪費(fèi)。

　　“讓開吧，殺了他，我還能救你一命?！标愒其樘釀φf道，他知道此時的白涼不可能接得住他半劍。

　　然而白涼堅(jiān)決地?fù)u了搖頭。

　　“白大哥！”挨了數(shù)劍的顧也勉強(qiáng)爬上前抱住了昏迷的姜桐，看著顫抖的白涼，哭道。

　　那邊的余風(fēng)淚如雨下，提著木劍要來和陳云溟拼命，被蕭十七死死抱住。

　　陳云溟見白涼執(zhí)意不肯讓，搖頭嘆息，持劍斬向白涼。

　　白涼沒有舉劍去接，他擦了擦嘴角的鮮血，回頭朝著虛弱的顧也笑了笑，便打算從容赴死。他們的計(jì)劃可能就要到此為止了，此刻白涼心中唯一的遺憾就是遠(yuǎn)在京城被囚禁的王爺顧懷。他永遠(yuǎn)無法忘記小時候，那個男人打開了城門，為暗無天日的朔州帶了溫暖的陽光，那一天，顧懷把“英雄”二字深深刻進(jìn)了白涼的內(nèi)心深處。

　　“啪！”的一聲，正當(dāng)白涼要死于陳云溟劍下之時，一道白影飛速閃過，一腳踢開了陳云溟，救下了白涼一命。

　　那白影站定了，顧也見此人一頭白發(fā)，一身白衣，著一雙布鞋，手中連劍也未拿。

　　但陳云溟似乎被這一腳傷的不輕，緩緩站了起來，無奈嘆道：“云灃師兄，你果然還是來了?！?p>　　說完，陳云溟竟一瘸一拐轉(zhuǎn)身離去了，似乎對自己戰(zhàn)勝眼前之人完全不抱希望。

　　眼見著陳云溟離開，失血過多的顧也也昏死了過去。

　　一陣淡淡的水的清香使顧也從搖搖晃晃中醒來，全身的劍傷依舊隱隱作痛。他環(huán)顧四周，竟發(fā)現(xiàn)自己是在船上，刺眼的眼光透過窗戶照進(jìn)艙室內(nèi)，窗外是波瀾起伏的水面。

　　這船艙很是樸素，不過收拾的異常干凈利落。顧也一頭霧水，隱約記得是被一白衣老頭救了，剩下的事情便都不記得了。他強(qiáng)忍著傷痛走出了船艙，眼前的景象讓他驚呆了。

　　自己果然是在一山谷中，不過這山谷四周峭壁上有數(shù)十條大小不一的瀑布從百多米高的懸崖之上滾滾而下，而這山谷，卻是一并不算平靜的水面，上面停了百余艘大大小小的船。顧也仔細(xì)看去，那懸崖崖壁上有人工開鑿的小路一直上延到崖頂，而整個山谷之中，只有幾塊很小的陸地，之間用木橋相連，橋與橋圍出的水面上，便停滿了小舟小船。那幾塊陸地之中最大的那一塊上，建了所小木屋，木屋背后最高最寬的崖壁上，縱向書有一劍谷三個大字。

　　這字的鋒利顧也似曾相識，劍氣所為，是的，顧也曾在塵煙山莊外看到過這種用劍氣書寫的大字，氣勢十足。

　　那船上、橋上、高出水面的陸地上，本有不少持木劍練武的小孩，見到顧也走出了船艙，紛紛放下了手中之劍，歡呼雀躍起來，喊道：“小王爺醒咯?！?p>　　而隨著孩子們的歡呼雀躍，有一一身青衣，長發(fā)飄飄的女孩興奮地向自己奔跑過來，一把抱住了自己，她很激動，像是從痛苦中才解脫了一般。

　　顧也一頭霧水，直到這女孩抬起了頭，眉眼之間那么熟悉，顧也才認(rèn)出來，這姑娘不是，自己的小兄弟，蕭十七么？

　　蕭十七很快松開了顧也，顧也這才發(fā)現(xiàn)到她似乎很憔悴。

　　“十七？”顧也有點(diǎn)懷疑自己的眼睛。

　　蕭十七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說來話長，我們?nèi)ノ堇镎f吧?！闭f完便拉著顧也小跑進(jìn)了小木屋。

　　這屋子里坐中間的是那白發(fā)白衣老頭，縱使顧也那日昏迷前沒有看過他的正臉，但這氣勢他是不會記錯的；左側(cè)是一笑意吟吟，頭戴斗笠，身披蓑衣的中年劍客；而右側(cè)那人，讓顧也無比激動，正是他闊別已久的大哥，顧霜。

　　那三人見顧也醒了，都立馬站起身來迎了上來，顧也一時無法理清楚，反而是那已經(jīng)恢復(fù)了女裝打扮的蕭十七，一五一十地把顧也昏迷之后的事情講了一遍。

　　原來，救顧也之人正是顧懷的師傅，一劍谷谷主陳一劍，他還有一個另外的名字，陳云灃，當(dāng)今天下第一陳云溟的師兄，而那中年劍客，正是七大名劍之一的陳汐。說來也巧，自從顧懷被囚以后，陳汐是天天在南大湖上等吳如來和顧也的到來，然而恰好那兩天，他去了趟南岷置辦些谷內(nèi)的日常用度，便沒能接到顧也。

　　而顧霜，自然是一年多前拼死回吳王府報(bào)信以后，顧懷不顧他的再三懇求，執(zhí)意不同意讓他隨行進(jìn)京，而把他送來了一劍谷等待顧也。至于從男變女的蕭十七，就要講到此刻還在昏迷中的姜桐和白涼了。

　　那日，姜桐為顧也擋劍以后，劇烈的疼痛以及失血讓她昏迷不醒，傷倒是不致命，只是暫時還沒有醒過來。陳一劍遣谷中藥師為她包扎用藥止血以后，發(fā)現(xiàn)了一件麻煩事，這一劍谷內(nèi)從大人到小孩，通通都是男人，姜桐女兒之身，昏迷之中，任何一成年男子去照顧都多有不方便之處。正在眾人面面相覷之時，一直以男裝見人的蕭十七解開自己的長發(fā)，主動承認(rèn)了女兒之身，這兩天來一直照顧著昏迷之中的姜桐。

　　“那你為何一開始不以真面目見我呢？”顧也疑惑道。

　　“怕你嫌我女兒身就不帶我去朔州了。”蕭十七隨便找了個理由解釋道，原因自然不止于此，行走江湖，縱使她身后有滔天的實(shí)力，也架不住她是個女人，所以她自打入江湖走動以來，都是以男裝見人，剛開始的顧也一行人自然不能使她例外。

　　顧也立即想到那日齊國曲州城外，大雨滂沱，他摟著蕭十七安睡一夜，已是十分臉紅。又想到蕭十七這一路上不肯與他們同房住，也少有與他勾肩搭背，確實(shí)是自己疏忽大意了。然而他現(xiàn)在沒心思去查探清楚他這小兄弟的性別，也無法和顧霜訴離別之苦，他現(xiàn)在只想關(guān)心一件事——白涼怎樣了。

　　眾人皆低頭不語，不詳?shù)念A(yù)感從顧也心頭涌出，他覺得雙腿發(fā)軟，眼前一黑，萬分害怕聽到那個最不好的消息。

　　萬幸，還是蕭十七開的口，白涼目前還沒有死，不過離死也不遠(yuǎn)了，冥王之勢在他的體內(nèi)不斷反噬，他的每一寸筋脈骨骼此刻都在承受著煉獄之苦。

　　“怎么辦？”顧也深吸一口氣，無助問道，異常自責(zé)。

　　沉默良久的一劍谷主陳一劍開口說道：“北劍圣的傷這天底下恐怕只有兩個人能治好，一是大順第一神醫(yī)安連山，不過此人脾氣古怪不說，現(xiàn)在還做了皇帝的御醫(yī)，要他救人恐怕癡心妄想?！?p>　　“第二呢？太師父”顧也恭敬問道。

　　陳一劍猶豫再三，還是說道：“這人就不在大順了，此人乃是高天之國的國主，高天之主伽羅皇帝?！?p>　　高天之國，顧也幼時念書之時曾經(jīng)讀到過這個國家。雖然起名恢宏大氣，實(shí)則是南岷再南邊的一個彈丸小國，不過因其地勢十分高聳，故自稱高天之國。此國不產(chǎn)金銀珠寶，卻盛產(chǎn)奇珍藥材，神醫(yī)遍地。而當(dāng)今高天之國的皇帝，便是這世上最好的醫(yī)生，

　　去往高天之國請人救命并不難，請人家的皇帝救人卻算得上有難度的事情了，畢竟國家再小，皇帝好歹也是一國之君，你一大順逃犯的身份，憑什么讓人家答應(yīng)。更何況，從南大湖去往高天之國并不算遠(yuǎn)，日夜兼程不出五日就能抵達(dá)，然而麻煩的是其中必然要穿過南岷，大順和南岷此刻正打得水深火熱，這又要怎么從人家的國土上穿過。

　　“顧也愿意一試?！鳖櫼埠莺菽税蜒蹨I，在陳一劍面前跪了下來。按輩分來說，陳一劍是顧懷的師父，自然就是顧也的太師父；另一層面上，陳一劍是顧也的救命恩人，這一跪?qū)賹?shí)應(yīng)該。

　　陳一劍上前扶起了顧也，道：“還是讓你去吧?！?p>　　此時屋中眾人，包括一直跟隨陳一劍的陳汐，都不知道此刻他老人家心中所想。既然能救白涼，那么不惜一切代價也是要去嘗試一下的，然而，在高天之國，有一個人，此刻的陳一劍還沒有決定好能不能讓顧也見他們。在這位打遍了江湖，看透了江湖又遠(yuǎn)離了江湖的老者心中，替他最看重的徒弟顧懷保守了一個事關(guān)大順天下的秘密。這個秘密，顧懷想要讓它永遠(yuǎn)消失，因?yàn)橐坏┳尭嗳酥浪?，天下將有多亂就不一定是吳王府能夠控制的了的了。

　　但是，此刻的陳一劍猶豫再三，還是決定讓顧也去。一個為了救顧也而豁出性命的年輕劍圣，陳一劍無法做到見死不救，至于那個秘密，陳一劍活了八十多年，雖未曾修道，卻一直在感悟人生，他知道，有些秘密單單靠人是藏不住的，順其自然，這是這個世界的最高法則。

　　既然此刻上天以生命為代價要讓顧也見識到這個秘密，那么陳一劍已經(jīng)沒有了阻攔的理由。

　　內(nèi)功無比深厚的陳一劍運(yùn)起神功，暫時封住了白涼的氣息，讓他看上去如同死了一般，除了不會冰涼的身體。

　　“十日?！标愐粍φf道，十日之內(nèi)見到高天之主請他施救，白涼方能活命，否則便再也回不來大順了。

　　顧也不敢耽擱，臨行前去看了看還在沉睡的姜桐，見她的氣色已經(jīng)慢慢好轉(zhuǎn)，囑咐蕭十七好好照顧她；轉(zhuǎn)而又去看了看已經(jīng)隨著大家一起練功的余風(fēng)，向他保證一定會把白涼救回來的，這些日子，余風(fēng)一滴眼淚都沒掉，只是拼了命地練功。

　　而就在臨行前，陳一劍卻叫回了顧也和陪同他一起的陳汐，吩咐道：“讓顧霜陪你去吧?！?p>　　蕭十七站在船首，看著越行越遠(yuǎn)的顧也和顧霜，以及他們拉著的載著白涼的板車，心情異常復(fù)雜。

　　她從來不是一個善良的人，甚至，她從來不是一個真誠的人。她接近顧也是帶著目的的，帶著她身后龐大的家族籌劃了百年的目的。如今顧也踏上去前往高天之國的路，蕭十七不知道自己的計(jì)劃究竟算不算得上成功。

　　他終于出發(fā)了，向著那個足以顛覆大順的秘密出發(fā)了，但是，蕭十七覺得自己的內(nèi)心產(chǎn)生了點(diǎn)微妙的變化。她無法深究這種變化的源頭在何時，只是這一路跟著顧也，他們之間的真誠，信任，互相關(guān)心，悄無聲息地影響了蕭十七，特別是那日面對陳云溟，他們一個個沖上前，不惜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去換回同伴活下去的機(jī)會。

　　這樣的感情蕭十七從未經(jīng)歷過，雖然她背后的家族龐大而富有，她那已不在人世的雙親也曾經(jīng)讓她體會過親情的溫暖，但是伴隨她成長的，還有一個黑暗的詞——仇恨。

　　由仇恨而帶來的復(fù)仇是蕭十七從出生起就必須牢記于心的使命，他們家族的博學(xué)，武功，以及重金換回的千萬條人脈，通通都是為了復(fù)仇二字。此刻的蕭十七非常焦慮，因?yàn)榘倌暌堰^，家族勢力逐漸式微，先輩們?nèi)ナ赖娜ナ?，老邁的老邁，真正能站起來的年輕一輩越來越少。所以她，發(fā)誓一定要在自己手上完成自己家族百年的愿望，因?yàn)樗浀?，除了在外自稱的蕭十七這個普通的名字，她還有一個祖宗的姓氏——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