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演武堂,早有一個家丁等候,見楊易出來,咿咿嗚嗚,雙手比劃一通,盯著楊易手中的竹牌迎客令。
此人,原來是個啞巴。
楊易本來尋思著如何著手打聽杜少丘的下落,又該如何去搜尋長孫府的把柄,見這啞巴比劃,已然明白這是長孫府安排過來領(lǐng)路的家仆。
也不去糾結(jié)長孫府為何會使喚一個啞巴作下人,把竹牌遞給這啞巴。
竹牌遞到啞巴手中時,突然覺得啞巴有些眼熟,一時又想不起來自己到底在哪里見過,但也不好貿(mào)然發(fā)問。
啞巴接了迎客令,躬身上前引路,走起路來一瘸一拐。
原來,這不僅是個啞巴,還是個瘸子。
楊易有心摸清長孫府門路,腳步放慢了許多,一邊走,一邊觀察,但見長孫府十步設(shè)一樁,防備十分嚴(yán)密。
暗暗慶幸自己兌換了神行百變,若非如此,夜間孤身前來,定然無從下手,大有可能被人發(fā)覺,徒勞打草驚蛇。
“想活命就管好自己的眼睛,另外,換一雙鞋子?!?p> 過了長廊,穿進假山叢中,正走著,前面的啞巴突然突然低聲而言,停住腳步。
不等楊易驚訝,啞巴轉(zhuǎn)過身來接著說道:“驚蟄雷動,潛龍升淵,今朝去歲?!?p> 楊易瞬間心頭大駭,這,乃是不良人的接頭暗語!
壓住心潮,開口低聲而出:“俠義兩寬,敢稱不良,來世今生?!?p> 啞巴聽到楊易脫口對出暗語,略微點了點頭,將楊易拉進一旁的假山中間,開口問道:“何時雷動?”
“貞觀十四年春分蛙叫。”楊易回答。
啞巴接著問:“刀配幾何?”
楊易笑了笑,回道:“俠字一人配兩刀,義字刀尖一點血,某逢明月,尊從袁?!?p> 兩人這算是打完了招呼,方才用的,皆是交頭的暗語,楊易已在話里向啞巴表明自己加入不良人的時間是貞觀十四年。
“寧安縣貞觀十二年不良人,程浩南?!?p> 啞巴自報家門。
“萬年縣不良人,楊易?!?p> 楊易也報出了自己的底細(xì)。
程浩南聽到這里,眉頭一挑,顯得有些驚訝,笑道:“原來是你,前歲袁帥西行前,招呼眾人在長樂坊聚首,我從名單上見過你的名字?!?p> 難怪呢,我說怎么覺得你有些面熟呢,看來,是在長樂坊見過。
楊易這時才明白過來,為什么自己先前會覺得此人面熟。
不良人遍布長安各行各業(yè),多為暗樁,也有像楊易這樣在撫安司直接跟隨不良帥袁天罡行事的明點,但后者終歸是少數(shù)。
這程浩南,看來是打進長孫府的暗樁,但具體是何人所遣,楊易就無從得知了,也不能問,因為這是每一個不良人必須遵守的規(guī)矩。
所以,只對程浩南點點頭。
“探甕何事?程浩南開口而問。
“人命關(guān)天,撫安司上下皆盡命懸一線?!睏钜兹鐚嵪喔?。
聽及于此,程浩南點頭道:“你我二人踩的點子不同,方才見你露出馬腳,我還以為你故意為之,是來和我接頭的明目,看來,會錯人了。”
瓢了個瓢的,什么馬腳,哥哥這鞋子現(xiàn)在就是想換也換不了啊。
楊易心頭笑罵程浩南的同時,也在暗暗叫苦,這靴子,今日已經(jīng)兩次被人看出破綻了,再不換一雙,遲早要壞事兒。
也從陳浩南的話里頭聽出來了,原來陳浩南另有與人接頭,把自己當(dāng)成是接頭人了,終歸還是這靴子弄巧成拙。
對了,上官逸!
今天混進這長孫府的蹊蹺之人,除了自己,就只有一個上官逸了,并且,上官逸也是從這靴子看出了自己的破綻。
看來,要與程浩南接頭的人,應(yīng)該是上官逸,難道說,上官逸也是不良人?
楊易這般尋思著,眼睛就瞥到了程浩南腳上的灰布鞋子,這款式的鞋子,搭配自己這一身青衫,正好是窮酸書生的標(biāo)配。
于是,雙眼就像盯住黃花大閨女一般,閃了芒。
這如狼似虎的眼神,已被程浩南捕抓到,笑罵道:“素昧平生,卻要賠你一雙新鞋?!?p> “反正從此各行其事,自顧西東,既然江湖相忘,取你一雙鞋子,也算對得起今日相識?!?p> 楊易嘿嘿一笑,伸手去接陳浩南脫下來的鞋子,也把自己的牛皮高筒靴脫了下來,換上布鞋。
不良人的規(guī)矩,即使是生死之交,若非必須,在外相見,也要形同路人,這是為了彼此的安全。
“走吧,遲了恐怕長孫小姐生疑,對了,你若想探長孫府深淺,在這里,不可能得到有用的信息,此間只是長孫府的皮,長孫府的肉,在這里。”
程浩南換上牛皮靴,手指垂直,指向地面。
長孫府有地下室!楊易看明白了程浩南的意思。
得了有用的信息,楊易喜問道:“路在何方?”
“我也不知道,潛入長孫府一年,我至今還未得到信任,不過,或許長孫飄絮的閨房有路,昨日黃昏,我見他們押了一個老叫花子進去,就再也沒有出來過。還有,你若是和長孫飄絮打交道,諸事一定要萬分小心,長孫飄絮此人,絕非等閑之輩。”
程浩南說到這里,雙眼四下一掃,皺眉道:“走吧,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巡邏的護院就要來了?!?p> 說完,朝前引路,已又是一瘸一拐的模樣。
楊易抬腳跟上,二人才走出不到五六步,果然就就遇到了巡邏的護院隊,清一色的持刀大漢。
堂堂當(dāng)朝戶部尚書,府宅竟是如此做派,果真是膽大妄為!
看來,自己已不用搜尋什么證據(jù)了,只需找到杜少丘,解開陸家案的謎團,找出撫安司兩個犯人的死因,抓捕馭使忘憂蛾的幕后黑手。
然后一紙訴訟到御史臺,狀告長孫府違規(guī)建宅,私養(yǎng)府兵等等罪名,足夠長孫靖父子掉腦袋了。
楊易一邊走,一邊打定主意,不知不覺已跟隨程浩南走到一處白墻前,院門上書“梧桐”二字。
門口守著四個護院,程浩南上前遞了迎客令,咿咿呀呀比劃,接了迎客令的護院不耐煩道:“滾!老子識字,知道這是迎客令?!?p> 走上前來,卻換上另一副嘴臉,對楊易恭聲道:“蘇公子里面請,我家小姐正在院中設(shè)席。”
邁進梧桐苑,一陣香風(fēng)迎面而來,撲鼻沁入心扉。
香,真香。
楊易皺了眉頭,這,是曼陀羅花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