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鈺在監(jiān)牢里的日子不大好過,除了吃不好睡不好,他還被打了一頓,血淋淋的鞭子一下又一下的抽在他身上,被拖死狗一樣被拖回去,張守公才流露出焦急的神情。
“師傅,咱們是不是要死在這里了?”張子鈺疼的抽氣,聲音微弱的問。
張守公看了看他,又摸了摸他的脈搏,清了清嗓子:“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p> 張子鈺又哼哼了兩聲,張守公連忙將他的手放平,低聲安慰他:“人固有一死,或輕于鴻毛,或重于泰山?!边@是張子鈺昏迷前聽到最后的聲音。
當(dāng)他再次醒來的時候,是被涼水潑在臉上醒過來的。一張兇狠的臉放大在他面前,一股酒味撲面而來:“趕緊起來,不要裝死,不然老子打死你?!?p> 是昨天用鞭子抽他的牢頭,現(xiàn)在正拖著他往監(jiān)牢外面走。張子鈺像一條死狗,假裝乖巧的任由牢頭拖著,心里惦記著師傅,剛才一睜眼睛就沒看了師傅。
張子鈺不知道的是,他心心念念的師傅,正在沈家大宅里當(dāng)座上賓呢。
他驟然看見陽光,雙眼不由自主的瞇起來,想抬起手遮住太陽,卻沒有力氣,牢頭突然放開手,他一個踉蹌就要摔倒在地。多虧對面一個小廝出手援助。張子鈺仔細(xì)一看原來是大壯。
另一邊觥籌交錯之際,縣令大人險些嚇得端不住杯子。沈家大宅的主位上,坐的是侯府里的大管家。第一杯酒,先敬神醫(yī),醫(yī)術(shù)高超,救了侯府小公子的性命。第二杯酒敬縣令。侯府小公子也只能移榻就醫(yī),還是縣令大人權(quán)力無邊,侯府也望塵莫及,聽得縣令大人冷汗連連。
張子鈺被大壯帶回沈府后就高燒不退,渾渾噩噩的過了不知道幾天。這一趟牢獄之災(zāi)讓張子鈺聞到了權(quán)勢的味道,原來不是努力就能越來越好,總有人能主宰你的生死。
他把玩著手里的銀針,默默思考著什么。
“若你執(zhí)意要去,就別叫我?guī)煾?,從此以后,你與我張家,與我濟世道,再無關(guān)系?!睆埵厣缴鷼獾膶⑹掷锏臅蚁驈堊逾暤哪X袋。
張子鈺跪在地上,悄悄將書藏進袖子:“多謝師傅成全?!?p> “滾?!睆埵厣睫D(zhuǎn)過去,背對著他,似乎一點都不想再看他一眼。
張子鈺默默退出書房,他收拾好東西,沒有跟張妞妞告別,頭也沒回的又出了村子。搭乘去縣城的車,他準(zhǔn)備為自己某個出路,他不僅渴望能夠主宰自己的人生,甚至還希望能夠決定別人的生死。
此去二十年,再不曾回首。這一年張子鈺三十有四,他每個月初一十五都會去義診,即便他醫(yī)術(shù)高超,也沒什么好名聲,不過他也不在乎,之所以去義診,不過是不想荒廢了一身醫(yī)術(shù)而已,從來不是為了救人。
死在他手上那么多人,哪里有人會覺得他是個好人,不,有個傻子信他,那是他在王府里抓住的偷藥的孩子,他以為是個啞巴小廝,于是抓來練手,順便把他體內(nèi)的毒清了,此后就像多了個兒子,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讓干什么干什么,直到發(fā)現(xiàn)他是王爺?shù)膬鹤?,皇帝的孫子,陰差陽錯王爺當(dāng)了皇帝,張子鈺毒死了小啞巴的哥哥弟弟們,這是他唯一一次反對張子鈺的決定,當(dāng)然了,反對無效。
小啞巴當(dāng)了皇帝,最大的功臣,張子鈺也當(dāng)上了侯爺。此后定安侯張子鈺就是天下最有權(quán)勢的人,他仗著自己的權(quán)勢排除異己,殺人害命,想來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然后他開始寂寞,于是他想要自己當(dāng)皇帝,他以為當(dāng)了皇帝,他就不會寂寞了,可是當(dāng)他將毒酒遞給小啞巴時,小啞巴毫不猶豫就喝點的時候,他更寂寞了。
“這酒有毒?!睆堊逾曊f。
小啞巴端著杯子的手停都沒停,一口飲盡:“我知道,但是,只要你想要,只要我有,不必你開口,我都會給你?!?p> 這一刻張子鈺才明白自己渴望的,想要抓住的,并不是權(quán)勢。他救了小啞巴,囑咐他當(dāng)個好皇帝。
直到他出家受戒那天,縷縷青絲化飛煙,此后再無張子鈺,小啞巴也成為一代明君。
仿佛還能感受到受戒時的疼痛,不對。張子鈺一激靈,她睜開眼睛,她不是張子鈺,不是狗子,她是喬金沙!
環(huán)顧四周,還是那間地下室,還是那座屏風(fēng)。唯一不同的就是,她真的剃度出家了,她摸著自己的腦袋上的戒疤,真的是欲哭無淚,耳朵里還還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就這樣沒有慧根的蠢物,也有人愿意渡她修佛”。
喬金沙眨巴眨巴眼睛,這是妞妞的聲音嗎?反應(yīng)了一會:“死貓咪,你算計我!”
墻角一個弱小而無辜的影子瑟縮了一下。
喬金沙坐起來,沖著墻角勾了勾手指:“來,讓我看看是哪個黑心肝的,這么算計我?!?p> 貓咪不情不愿的走了過來:“你又不是第一次進去,誰知道你定力這么差,居然真的被那些禿驢忽悠著出家了。”
喬金沙被她氣笑了:“這就是你說的寶貝?你是想坑死我吧!”
貓咪連連搖頭:“這是我家少主子贏回來的佛門至寶。少主子也進去過的,里面肯定是個好地方,你看你進去一次,這不也漂亮了嘛,和我家少主子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呢?!?p> 喬金沙不想理它,擔(dān)心自己控制不住宰了它。她摸著自己光溜溜的腦袋想哭,怎么就這樣了呢?她回憶在屏風(fēng)里的世界,最后好像在她腦袋里封存了什么。
她揮手想將貓咪趕走,它卻不肯離開,“別趕我走,抱抱我吧,用她這張臉,再抱一抱我。”
喬金沙看著貓咪,心里突然軟了軟,抱著貓咪坐在梳妝臺前。果然,這張臉,就像她從記憶里看到的天離心一樣,眉眼如畫,風(fēng)流天成。
可惜了,光禿禿的頭發(fā),生生讓這十分的大美人減了兩分顏色。
“假裝你是天離心好不好,我太想她了?!必堖淇s成一個團,在喬金沙懷里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喬金沙沒有拒絕。
“你回了天目峰,是眾星捧月的小公主,你救了我,收留了我,讓我跟著你,你是我最感激的人?!眴探鹕趁嗣哪X袋,直到它說出了下一句話?!翱墒俏覑鄣氖巧俜蛉?,孔七。真的像你說的那樣,這世間就不該有那么漂亮的男人,迷惑人心。當(dāng)初如果你沒有搶少夫人,大家各歸各位,也許你們都能好好生活。”
喬金沙安靜的聽著,一言不發(fā)。貓咪接著說:“孔雀一族天性高傲,孔七又是孔雀王族。要知道孔雀王族從不與外族通婚。誰知你見人家長得好看,一言不合就搶回來。還將人關(guān)在這簡陋的地下室,這一關(guān)就關(guān)了兩年??灼咭膊恢辣荒愎嗔耸裁疵曰晁?,竟然真的愛上你,死心塌地的要跟你在一起。當(dāng)初你們辦雙修大典的時候??兹竿醯哪樕F青鐵青的能滴出墨來,如果不是有天貓王在,他估計都能當(dāng)場掀了桌子。呵呵,其實后來也還是掀翻了桌子的,在聽說孔七要入贅到咱們天目峰之后。那時候的你,瀟灑快活,是整個萬獸山上最風(fēng)流的妖,偏偏有人見不得你好。
人族和妖族自來就有嫌隙,明心和尚來給你送新婚賀禮的時候,你懷著小萱萱,還非要出萬獸山,去見見人家,天貓王擔(dān)心你,護送你出去,誰知這一送,天貓王就再沒回來!你可曾后悔,自此世間再無九命貓妖,你可曾悔過,自此后開始千年的戰(zhàn)爭,毀我妖族多少血脈。就因為你那放不下的牽絆,就因為你那不能言說的執(zhí)念!”說著說著貓咪身上的毛都炸了起來。
喬金沙在心里也唏噓不已,血脈高貴的妖族,兼修佛道典籍,前途無量,沒想到耽于情愛修為不精不說,還害人害己,一手好牌生生打成這樣,也算的上是蠢笨不堪了。
喬金沙見它不說話,問道:“天貓王也是一代天妖,就這么死了?他不是九命貓妖嗎?”
“人族幾大強者撕了臉皮不要,一起圍攻天貓王。貓妖只能為別人續(xù)命,誰不知道貓妖一族素來小氣,非至親不能救,天九命八條本命,奈何娶妻不賢,生女不孝,早先王后用掉了四條命,換你回萬獸山,給了明心師傅一條,替你討萬年千金藤,清除體內(nèi)雜質(zhì),給了扶陰老祖一條?!必堖涞穆曇粼絹碓叫?,“雖然不知道究竟打成什么樣,但是你和萱萱卻活著回來了,這就是我們妖族的妖王,結(jié)局也太慘了些?!?p> 貓咪咳了咳,又接著說:“出家了也好,再也不要因為這些情情愛愛,而受傷害了。只是可惜了孔七,情不知所起,卻一往而深。愛上的確是你這樣沒心沒肺的妖,可憐他為了你魂飛魄散,沒有以后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