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此情可待成追憶(五)
花自芳淡淡地說道：“容不得就容不得吧，明天我自行上寒梅山莊向幫主請罪，要?dú)⒁獎幭ぢ犠鸨愫昧??！?p> 夏如霜甩了一下手中長劍，兩眼朝天，嘿嘿冷笑道：“好個緩兵之計！到了明天誰又知道你躲到哪個角落去了？”
花自芳心里一凜，喝道：“這么說，難不成夏堂主要在這里替幫主清理門戶了？”
“正是！”夏如霜森然道，“天龍幫幫規(guī)不就有‘幫中叛徒人人得而誅之’這一條嗎！”
花自芳冷笑道：“我看你是想公報私仇吧！不過你想好了，你和那姓陸的可是你們自己狗咬狗，跟我毫無關(guān)聯(lián)……”
“你還說跟你無關(guān)！”夏如霜打斷了她的話，臉黑如碳，“陸天成大概兩年前加入到我黑龍?zhí)?，對我甜言蜜語，百般殷勤，我也情不自禁被他打動，對他百依百順，甚至還力薦他當(dāng)上分堂主……可沒想到去年在一次幫里宴會上，你媚笑著夸了他幾句，那賤骨頭從此就對你神魂顛倒……”
花自芳淡淡地說道：“那天我也不過是出于禮貌罷了。可后來他一直賊頭賊腦地想來接近我，我對他可從來不假辭色，你說我又哪里不對了？”
夏如霜一只手刻板地?fù)]了揮，道：“那當(dāng)然是你的錯，如果不是因為你花堂主狐媚風(fēng)騷，看他長得俊美對他喜笑顏開，我們到現(xiàn)在肯定還好好的?？僧?dāng)我聽他說要和我一刀兩斷，全心全意來追求你，哪還能不怒火中燒？一刀就把他砍成了兩段！”
花自芳怒道：“你們兩個男的朝三暮四厚顏無恥，女的心狠手辣絕情斷義，卻又為何反來怪她人狐媚風(fēng)騷了！”
“你倒撇得一干二凈！”夏如霜冷笑道，“要不是幫主那邊一直偏袒你，這筆賬我早要和你算個清楚了！不過這下好了，你居然失心瘋地殺了白堂主，那今天正好舊賬新仇，一起來做個清算！”
花自芳明知自己功力才恢復(fù)六七成，絕非夏如霜敵手，但當(dāng)此情形下又哪甘心示弱？一待她話音落下，空手挪身而上，一掌向夏如霜掃過去。夏如霜喝了一聲，手一甩把長劍插回劍鞘，接著雙掌一錯，竟也空手來接花自芳的招式。
云慕星膽戰(zhàn)心驚，想要出聲叫花自芳別打，卻又怕她分心而不敢開口。
風(fēng)聲呼嘯，砂飛石走，她們兩人眨眼間就噼噼啪啪的對過了十幾掌。云慕星見夏如霜雙掌大開大闔，下手狠毒絕不留情，而花自芳身形閃動速度明顯不如以前靈動，自是因為功力未恢復(fù)所致，驚急之下再也顧不得其他，拔出佩劍向夏如霜夾擊過去。
夏如霜獰笑道：“很好，今天我讓你們兩個同歸于盡！”雙掌接花自芳招式，右腳凌空飛起，踢向云慕星面門。她剛剛和花自芳交手十幾招，已察覺對方功力不足，雖不知道其中原因，但胸中大有成竹，看云慕星攻過來，竟絲毫不放在眼里。
云慕星一咬牙，對這一腳恍如不見，一招“冰河倒掛”徑直挑向夏如霜小腹部位。夏如霜冷笑道：“看來還挺有膽量的嘛！”手上招式不變，右腳忽然一拐，改變方向踢向云慕星手腕。花自芳大急，跟著飛起一腳踢向夏如霜后背。
夏如霜身形滴溜溜一轉(zhuǎn)，一下子全部卸掉了他們兩人招式，接著呼嘯一聲，展開自己生平絕學(xué)“黑龍摧心掌”來，雙掌幾成墨色，直上直下地向目標(biāo)橫掃豎砍而至。
原來夏如霜少時長得并沒那么黑，后來機(jī)緣湊巧得到這門武功練功法門，她為了在江湖中出人頭地，竟不管練這武功會帶來副作用，強(qiáng)行苦練起來。七八年過后，這武功是大成了，也借此威震江湖并當(dāng)上天龍幫黑龍?zhí)锰弥髦?，但她一張臉甚至身上的皮膚，卻成了現(xiàn)在難看的黝黑色。
夏如霜旁邊人既懾于她的武功及權(quán)位，又多少嫌棄她那嚇人的膚色，大都對她敬而遠(yuǎn)之。久而久之，她性子也日漸變得乖戾，甚至不可理喻，要不然，她也不至于把陸天成的事全怪罪到花自芳身上去。
花自芳當(dāng)然多少知道一些關(guān)于夏如霜的過往，看她以毒掌出招，大聲叫道：“弟弟小心！她掌上有毒！”然后急揮衣袖，以至柔內(nèi)勁去迎接毒掌；云慕星得她提醒，趕緊以寒劍十八式的“冰封千里”來護(hù)住身上空門。
夏如霜得勢不饒人，只攻不守，橫沖直撞地連連出招進(jìn)擊。
三人翻翻滾滾也不知拼過了多少招數(shù)，花自芳只覺得越來越力不從心，想是因為受傷內(nèi)力難以為繼，不由暗暗心驚；而云慕星更好不到哪里去，好幾次如果不是仗著機(jī)敏變招，還有花自芳奮不顧身的搶攻，早已被敵人斃于掌下了。
夏如霜卻越戰(zhàn)越勇，一雙不斷翻飛、色黑如墨的手掌在夜色襯托下，更顯得令人膽戰(zhàn)心驚。
云慕星眼看這一戰(zhàn)自己絕難幸免，暗叫一聲：“姐姐，弟弟只能這樣來報答你的深情厚愛了！”絲毫不管那只迎面而來的黑色手掌，雙手緊握劍柄，一劍直直的向夏如霜胸口飛刺過去！
他目的自然是要以自己性命來拼個敵人措手不及，好為花自芳贏得出手的機(jī)會。夏如霜突見他使出這等絕命招式來，吃驚之下正要撤掌先避其鋒銳，卻沒想到一旁花自芳更是大驚失色，一手急去推云慕星欲制止他自殺，一手則快如閃電迎上了她那要命的毒掌！
只聽“啪”地一聲巨響，三人同時踉踉蹌蹌地向后退開來。云慕星是被花自芳推開，而花自芳夏如霜則是被對方掌力震開。再看三人境況，云慕星毫發(fā)無傷，夏如霜倚在院門邊不停地喘氣，臉色又黑又紅，而花自芳卻一跤坐到地上去，“哇”地一聲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她們兩人都已被對方掌力震傷了！
云慕星大叫一聲，又奮不顧身地挺劍刺向夏如霜。夏如霜驚叫一聲，竟不敢出手抵擋，身形一晃就消失在了院門口。云慕星正要追出去，忽聽花自芳虛弱地叫道：“慕星……回來……”
云慕星只得退回到院子，見花自芳靠在云慕蓉身上，臉色慘白，胸口不住起伏，不由驚叫道：“姐姐……你……你怎么了？”
花自芳嘴邊勉強(qiáng)露出一絲微笑，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慕星……姐姐……姐姐中了夏堂主毒掌，這次是真的……真的要走了！”
“什么！”云慕星有如五雷轟頂，蹲下來一把抱住她，“姐姐，你……你說什么！”
花自芳又?jǐn)鄶嗬m(xù)續(xù)地接道：“慕星，你……你先輸內(nèi)力護(hù)住……護(hù)住姐姐心脈，姐姐還有話……”
云慕星顫抖著伸出一只手，抵住她背心，整顆心就像被撕裂開一樣?；ㄗ苑嫉盟麅?nèi)力相助，感覺稍稍好一點(diǎn)，說道：“慕星，你聽我說……姐姐因為先前功力未恢復(fù)，抵御不了夏堂主的毒掌，現(xiàn)在毒性已侵入姐姐五臟六腑，所以……這次姐姐是真的回天乏力了！”
云慕星失聲痛哭，泣道：“姐姐……白登閣明明是我用陰謀詭計殺掉的，你為什要說是你……要不然夏如霜也不敢……”
花自芳道：“如果夏堂主聽說是……是你殺了白堂主，那么她勢必要?dú)⒌裟?，姐姐……姐姐又怎能看著這一幕發(fā)生？可姐姐要是出手幫你，那就是公然幫外人和梅幫主敵對，梅幫主對姐姐向來青睞有加，姐姐又……又怎能忘恩負(fù)義，讓他在手下那里丟臉？”
一旁云慕蓉看著也已淚流滿面。云慕星更是大哭：“姐姐，原來你是這樣的一番苦心，是我害了你……還有，還有剛才那一劍，本來我是要……可結(jié)果又一次害了你！”
花自芳道：“姐姐明白你的心意……慕星，你是第一個真正肯為姐姐付出性命的男子，姐姐雖然要走了，可是姐姐還是很高興……現(xiàn)在你聽我說，夏堂主雖也受了姐姐掌傷，但她傷不重，最遲明天就會趕到幫主那邊……”
她說著喘了兩口氣，接道：“到時她只要一說這邊情況，公孫龍柳飛燕肯定會猜出你們兩個身份來，所以晚上你們必須連夜逃走……你不用管姐姐后事，這個梅幫主自會安排……”
云慕星只覺得整個天空都塌下來了，想說些什么，喉嚨卻抽噎著，一個字都說不出口?；ㄗ苑加值溃骸斑€有，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聽姐姐說，你要……”
這時天已經(jīng)全黑了，呼嘯的北風(fēng)就像是嗚咽聲一樣，聽之任人斷腸；木屋周邊的樹木在夜色下映射出巨大的黑影，就像是萬劫不復(fù)的深淵一樣，看一眼就讓人魂飛魄散……花自芳斷斷續(xù)續(xù)地吩咐著云慕星，等到說完話幾乎上氣難接下氣了！云慕星心痛如割，淚如雨下，大叫道：“姐姐，你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就讓我陪你一起死吧！”
“不……不，慕星，你不能死！”花自芳掙扎道，“你也不要太傷心，因為姐姐并不怕死，姐姐最怕的是變老變丑……還有，姐姐雖然真心愛你，可姐姐終究大你太多歲，不能和你長相廝守，所以姐姐現(xiàn)在離開你也好……只是有點(diǎn)遺憾的是，姐姐還來不及用身體來報答你的恩情……不過這樣也好，你一定會對姐姐更加刻骨銘心……”
云慕星大哭道：“姐姐……我不在乎你年齡比我大，現(xiàn)在……我就……就娶你做妻子！”
花自芳眼中閃過一絲光彩，道：“慕星，現(xiàn)在來不及了，只要你有這個心就夠了……你知道嗎，要是前面那次姐姐就那樣死了，姐姐在陰間也會難過的……可是現(xiàn)在不同了，因為姐姐不但和你共同過了這么長的一段幸福日子，而且也得到了你的真心……姐姐在九泉之下也會含笑的！”
云慕星緊緊抱著花自芳，只覺得她身體越來越冷，越來越弱，任他如何拼命輸送內(nèi)力都無濟(jì)于事。他自己的心也越來越冰冷，越來越恐懼，簡直恨不得世界在這個時候全毀滅算了！
花自芳又掙扎了一下，顫聲道：“慕星……姐姐就要走了，你親姐姐一下吧……姐姐要帶著你的愛走……”
云慕星又一次嚎啕大哭，俯下頭用自己沾滿淚水的嘴唇，深深印在花自芳業(yè)已冰冷的雙唇上?；ㄗ苑佳壑幸涣?，嘴邊露出一絲美麗幸福的笑容，然后雙眼閉上，就此香消玉殞了！
“姐姐……”云慕星撕心裂肺，眼前一黑就此暈死過去。一旁云慕蓉又傷心又害怕，一邊去搖師哥身體，一邊哭著大叫道：“師哥你醒醒，師哥你醒醒……”
情為何物，義當(dāng)幾何？為了情，為了義，人間上演了一出怎樣慘烈的悲?。∮忠魂嚤憋L(fēng)嗚咽著吹過，黑暗的天空忽然飄下細(xì)細(xì)的、冰冷的雨絲……哦，是上天也在傷心嗎，是上天也在為這段悲傷的姐弟戀情哭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