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做夢了?！苯鸢l(fā)男人身旁，那位發(fā)型正常卻給予枯樓一種莫名熟悉感的少年冷著臉說道，“我們早就被放逐了，再也沒有‘他’會需要我們了?！?p> 他看上去像是想要無情地向自己的同伴揭露某個事實。
金發(fā)男人的手輕放在少年頭上，似乎是在遲疑一些事情，他的手摁在了胸口上，雙眼閉上仿佛是在忍受難以被描述的苦痛。
“老師？”少年倏地站了起來，滿臉的緊張，“我只是隨便說說！您千萬別放在心上！”
“但是……”他想了想，認為自己的行為太過于激動，又盡可能不制造聲響地坐了回去，“您指的‘他’又是誰呢？”
有誰會想要一個救濟者的幫助？況且恩師口中述說的還是——那個“人”會在恩師逝去后利用那具尸體，成為那軀殼的新主人？
少年兩條眉毛幾乎要擰到了一塊兒，臉色非常糟糕，沒有多想，剛剛才坐下來盤好腿的他又猛地竄起來一次，雙手緊緊握住自己老師的兩條胳膊。
“告訴我吧，老師?！彼膊恢雷约涸撛趺凑f，又該用怎樣的語氣去說，“把您打算瞞著我的一切，就在現(xiàn)在都告訴我吧?！?p> “我不會去試圖制止您?！鄙倌甑拿嫒萆弦哺‖F(xiàn)出了與金發(fā)男人類似的痛苦神情，“但是，我不會原諒您對我的欺瞞，若是您不在這里告訴我全部，我——”
“好啦?！笔持傅肿∏榫w激動的少年的嘴唇，金發(fā)男人咧開嘴，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我們的小‘數(shù)字君’，”他咯咯笑道，心中的苦悶被喜悅替代，傷痛則因為學生的關懷和決心被洗刷殆盡，“好啦，我會把你能理解的內(nèi)容告訴你，其余的……”
“當然是要等以后再說了！”發(fā)型正常的少年一只膝蓋觸地再次坐到老師身旁，這樣的姿勢方便他下一次蹦起來，“您可是答應了我的，如果不告訴我全部，您也別想去開展那些……嗯，那些會傷害您的計劃。”
“我和大家，誰都不會去理睬那什么上位魔法，被權(quán)力、地位、財富蒙蔽雙眼，甘心去做放逐了我們的家伙的奴隸與炮灰。”
他是B-4348，旁觀了這一幕的枯樓默默肯定道，那熟悉感證明了這一點，還要算上那位救濟者對待自己從來沒改變的態(tài)度與語氣，很多不算微小的證據(jù)都能證明這位少年的身份。
那么，這里是……
枯樓抬起頭望向這片天地的上方，天空被渲染成金色，卻依舊能瞧見云朵飄過。一輪太陽作為光源高掛于空中，照耀著這片荒漠以及枯樓身后的茫茫草地。
“這里是，這具身體的記憶？”
他的友人，黑一側(cè)的戰(zhàn)斗員酷若，從純白主領地的靈息林中偷出了現(xiàn)在被他借用的這具身體，用它來交換了那座自己曾經(jīng)停留的迷之城池的所有權(quán)。
身體與游靈有著近乎完美的契合度，僅是偶爾會讓枯樓產(chǎn)生一些既視感，或者是對新認識的陌生人不那么排斥，不過一些時候會給予某些提示和警告，還會干脆遏止他的想法和行動。
“‘他’是神明嗎？”記憶場景中的B-4348詢問他的恩師，“那為什么不用‘祂’來作代稱？這難道不是一種不敬？”
“不……”
金發(fā)男人搖了搖頭，忽地移開了落在學生身上的視線。
他仿佛是在尋找著周圍可能存在著的某樣事物，但他的學生仍然目不轉(zhuǎn)睛，滿臉好奇地盯著他，像是根本沒注意到自己的老師已經(jīng)分心。
朝四周張望了一圈后，B-4348恩師的視線投向了光明正大注視著這一幕的枯樓，他的目光頓時幽深了幾分。
“對他而言，稱之為‘祂’才是一種不敬……”
“他不需要不真誠的尊敬和憧憬，那樣的事物在他手中已有太多。”
“他需要的是人類是畏懼和恐慌，是下位者對上位者的俯視，是自我麻痹后的悔恨和空虛，也是世界上一切他還未滿足的負面情緒?！?p> “這一切……”金發(fā)男人的眼眸又幽深了少許，“都指引著他去成為一個‘人’。”
“因為是人，所以得用‘他’來指代？”場景中的B-4348失聲笑了笑，他被自己老師忽地嚴肅起來的神情驚嚇到了，“那還真是……”
B-4348還說了些什么內(nèi)容，枯樓已經(jīng)無法聽見了。兩條粗壯的手臂狀的物體從游靈下方飛速地竄出，在枯樓還未能有所反應之時便已經(jīng)禁錮住了他。
靈魂與身體逐漸被分離，金色鎖鏈也紛紛垂直地面不再飄起，“封印之戒”失去了以往的光澤。
枯樓瞳孔微縮，身體被強迫著向后仰倒，仿佛要被突然冒出來的“敵人”壓在地上失去一切掙扎和逃離的機會。
與此同時，金色的液體也從這片天地的外側(cè)澆灌進來，推開了依舊進行下去的畫面，吞噬了空中的太陽，同化了悠閑飄浮著的云朵，并撲向了動彈不得的游靈。
枯樓的眼眸霍地變成了一對豎瞳，等同于純白鉆石階位魔法使的、某種意義上算是強者的他，早已經(jīng)思考過了應對各種突發(fā)狀況時該實行的措施。
它們每一個他都找不到合格的條件進行實踐，隨著對自身實力越來越清晰的認識，枯樓自然也將所有的可能性調(diào)整到了與他而言最為艱難的水平。
即使是在設想中，平安度過也幾乎是鮮少經(jīng)歷過的狀況，現(xiàn)在當真遇上時，他能做到的也僅僅只是多掙扎一段時間，尋找其他可被利用的機會。
豎瞳散發(fā)著冷冽的氣息，禁錮住全身的幾條手臂狀的事物也紛紛在額外魔法的效果下崩裂，他也因此獲得了自由。
還沒來得及緩過氣來，金色的液體便從上空當頭澆下，根本沒用多長時間，面對古怪手臂還有抵抗力量的游靈就被金色海洋重新覆沒了。
恍惚間，枯樓看見“純白”的身體離他愈來愈遠，掛在那棵失去了土壤的樹上，在他的視野中越來越小，渺小到最后完全失去了蹤影。
___
蒼白虛影飄浮在金色球體跟前，周身纏繞著仿佛是從它體內(nèi)釋放出來的白色霧氣，卻正在一點一點地削弱它，直到它徹底被分解，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第二世界的精靈在憤怒。”
“祂埋怨著自己，為什么要輕看一道殘影?！?p> “祂怨恨著我，責怪我讓祂弄丟了自己的親人?！?p> 伸手向身側(cè)一握，手中便多出了一把冷色長槍，蒼白虛影瞟了這飛過來的玩意一眼，長槍剎那間碎裂成無數(shù)冰塊，在墜落地面的過程中融化為帶有詛咒的水。
底下赫爾摩爾的居民，也就是那位把受邀者當作未來作品素材及原料的大胡子，此刻眼神也恢復成像是個正常人一般，冷靜地指揮著受邀者們撤退到安全區(qū)域。
托卡塔依偎在伊格納茨的本體身邊，與幻境中的短暫交流讓他也能勉強信任起這位自稱“魔法師”的怪人。
“誒，你也來了啊。”
空中的蒼白虛影語氣毫無起伏地感嘆了一聲，他周邊的空間頓時扭曲起來，下一刻一團深藍色的毛團出現(xiàn)在了金色光團邊上，“擠”出了一對眼睛，怔怔地瞪著伊格納茨靈魂分身的間接杰作。
“雷澤爾，別來無恙?！钡紫碌哪Х◣熭p聲說著，似乎只打算讓一旁的托卡塔聽見。
商人歪了歪頭以表示自己內(nèi)心的懵逼，自從被“水之惡魔”逼出了幻境中自己的小家后，他好像一直沒能明白周圍究竟發(fā)生了些什么事情。
為什么那些受邀者都在逃跑，為什么那位阻攔著大家進入鏡廳的工匠現(xiàn)在卻在幫忙，天上的金球和周圍的金色方塊還有金色火焰又是怎么一回事？它們是配套的嗎？是什么人的陰謀嗎？是被稱作D-D的道丁先生還是被稱為道丁的D-D先生出手了嗎？但他明明是暗影元素的魔法使啊……
商人只想要完成首領委派的任務證明自己的能力，他怯生生地瞄了一眼杵在鏡廳門口的卷發(fā)女士，“水之惡魔”正咬牙切齒地凝聚出一把又一把的冰晶長槍，發(fā)了瘋似的妄想鏟除眼前的障礙。
“藏品”對那金色光球產(chǎn)生了反應——作為遺留物臨時的擁有者，她很清楚這共鳴意味著什么。
這很有可能是神降！
為什么在這里？蒂尼.切亞提爾眉頭緊皺，啃咬著她自己的指甲，思緒還時不時被慌忙逃竄的那些受邀者們打斷。
他們明明也都是各個地域的知名人士，才會被赫爾摩爾的上位者邀請參加那場音樂會——可現(xiàn)在卻一個個都狼狽至極只知道逃命?！八異耗А币膊磺宄约壕烤瓜胍г故裁?，恨恨地瞪向跟隨大胡子撤退的受邀者們，又重新將目光轉(zhuǎn)向空中的靈魂分身和光球。
不知何時，蒼白虛影邊上還多出了一團藍色的毛球，那道分身倒是越來越透明，好似很快就會消散。
“它是我的?！?p> 好不容易才強行取得了藏品的認可，好不容易才又一次走上了某一條可選的途徑。
果實還在不知道誰的手中，這一次晉升的機會，她可不會讓給任何人。
蒂尼并不清楚這個世界上是否已經(jīng)有了第一個成為魔法師的存在，“殺意”途徑的成果被人取走，若那家伙有著等同于鉆石魔法使的實力，那他也可以嘗試通過果實來晉級。
到時候，那個撿漏的小蟲子反而會被『異時空』看上，興許還會被記仇的魔法師騙來對付屢次晉升失敗的自己。
“水之惡魔”滿載著仇恨的目光轉(zhuǎn)向因為托卡塔而重獲一定自由活動能力的伊格納茨，由于落敗以及被釘在墻壁上的這些經(jīng)歷，他看起來還十分虛弱。
但蒂尼心里明白得很，眼前所見也有可能都是對方刻意讓她看到的假象。
哼了一聲，“水之惡魔”身邊驟然凝聚出數(shù)把幾乎一模一樣的冰藍色長槍，因為太過專一，她沒能注意到腳下的陰影正在擴大。
一枚枚布滿血絲的眼珠從她的影子中瞪開，其中所有的深邃都在剎那間指向了凝望著空中的“水之惡魔”。
光球的出現(xiàn)增加了赫爾摩爾中的暗影元素，意料之外的怨恨與黑暗力量自城中各個角落分泌出來，匯聚到城內(nèi)唯一一位暗影元素魔法使身邊。
D-D沒有忘記他最重要的目的，也是他的執(zhí)念所在。
“什——”
“水之惡魔”顯然沒能料想到她親弟弟的到來，因為對方在她與現(xiàn)任鉆石魔法使的安排下，剛剛結(jié)束儀式成為了“柚”的新城主。
她以為這樣做，就能讓僥幸存活至今的弟弟忘記對自己的仇恨，或者說，減少對方身上攜帶的一些不安定因素。
D-D會在這時候出手，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感受到襲擊之時，她甚至都沒有往自己弟弟身上考慮。
無需漫長的讀條時間，足夠的暗影元素凝聚出磅礴的黑暗力量，它們化為一只只巨腕，頂端生長出一張張小小的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攀爬上“水之惡魔”的身軀。
終于得到了藏品認可的女士，連一句慘叫都沒能從喉嚨中溜出來，便被連拖帶拽地拉進了腳下的無限黑暗之中，也不知道有怎樣的怪物在里面等候著她。
D-D悄然從影子中鉆了出來，具現(xiàn)出的手杖掉落在地上，他也一時失去了平衡。
復仇成功的欣喜讓他無暇管顧自己的形象，他緊閉著一只眼睛，半邊嘴角向上勾起，發(fā)自內(nèi)心地想要放縱大笑。
只可惜現(xiàn)在并沒有這樣的時間讓他去那么做，D-D的神情逐漸嚴肅，笑容還未綻放便已經(jīng)停滯在臉上。
他抬頭望向天空，金色的光帶正在向兩側(cè)抽離，若隱若現(xiàn)的巨劍殘影也慢慢勾勒在城市上空。
關注著臨時合作伙伴現(xiàn)在的處境，也擔憂自己的第二個目標是否會因為枯樓的異變而告吹，D-D回頭打量了一眼空無一物的黑暗——他的姐姐就消失在這里面，可是“藏品”也沒了蹤影。
腳下一踉蹌，鉆石魔法使在險些跌倒的同時指引起地上的手杖，朝那片吞噬了他的噩夢的黑暗狠狠插去。
同時，他的影子中掙扎著鉆出另一道環(huán)繞著幽綠菱格的身影來，攙扶住了即將倒地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