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汗血馬優(yōu)哉游哉地踱進(jìn)別院,禍害了滿花圃的花花草草。
“誒,哪來的野馬啊?”吳媽端著桂花紅棗粥從廚房里出來,一眼就瞧見了那歡脫的馬兒,氣得跳腳。
野馬?哼,我堂堂一匹汗血寶馬還沒受過如此污蔑呢!
“喲,你還來勁了是不是?再不住口,我亂棍打死你信不信?”
吳媽放下漆盤,擼起袖子就抄起了掃帚,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去了,卻又撞見了木棉樹下的男子,一身紫衣,黑靴燙金,黑色的斗篷遮著他的樣子。
“你是什么人?”吳媽莫名有些心虛,眼前這男子為何給人尊貴無雙之感?
男子一身冷峻,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知道這是誰人的別院嗎?”吳媽仗著自己是忠義侯府的下人,囂張慣了,手里的掃帚一頓,“擅闖——”
“他是我的人?!?p> 房門被人從里面打開,寧疏狂穿戴整齊地走出來,看了一眼木棉樹下的男子,淡淡笑開,看來是非富即貴之人,竟還有閑情逸致去換了一身衣服。
“什、什么?”吳媽覺得自己莫不是幻聽了,大小姐何時(shí)與這種來歷不明的人扯上關(guān)系的?
“一起用早飯吧。”
無痕顯然是愣了一下,卻鬼使神差地答應(yīng)了,隨寧疏狂進(jìn)了屋子。
“大小姐,這怕是于禮不合吧?”青芽小心翼翼地說道。
“怎么?你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就合乎禮數(shù)嗎?”
青芽啞口無言。
“去準(zhǔn)備馬車,過會(huì)便回侯府?!?p> “可是大夫人吩咐了,說您病體不便,不用去賀壽了。”
寧疏狂眉眼未動(dòng),語氣卻不容置疑,“我不是去賀壽的,而是回家!”
青芽和卉珍皆變了臉色,但又不敢有絲毫的質(zhì)疑,便恭敬地退下了。
吳媽端了兩碗桂花紅棗粥上來,無痕輕輕地皺了一下眉頭,沒有動(dòng)筷子。
寧疏狂道,“給他換成白粥?!?p> “是。”吳媽又任勞任怨地回廚房端來了白粥,“請(qǐng)慢用?!?p> 無痕看了埋頭喝粥的寧疏狂一眼,他已經(jīng)十余年沒有和別人一起同桌用膳了,本以為會(huì)有諸多不自在,可寧疏狂給他的感覺卻……很舒服。
突然有種偷得浮生半日閑之感。
不過無痕還沒有見過取向這么明確的早膳,配粥的四個(gè)菜竟全部都是葷菜,無一不在叫囂這姑娘喜歡吃肉,倒是特別。
兩人安靜地用著早膳,無痕不怎么特意去注意寧疏狂,只是那雙筷子伸到他面前夾雞腿的時(shí)候,他才發(fā)現(xiàn)寧疏狂的右手纏著紗布。
紗布纏得很平整,可是結(jié)打得歪歪扭扭的,顯然是自己用左手包扎的,隨著她的動(dòng)作滲出了玫紅色的血,朦朦朧朧的,可主人卻一聲不吭,只知道從雞身上扒肉吃。
“啊——”
不知是青芽還是卉珍尖叫了一聲,緊接著就是東西摔碎的聲音,人驚慌失措地跑著。
“大夫人?不……不要?dú)⑽?!不要——?p> 吳媽驚恐的聲音跟著傳來,跌跌撞撞的,驚到了院子里吃草的汗血馬。
無痕挑眉,這么大的動(dòng)靜,面前這丫頭還如此氣定神閑?
“閣下只要安安分分吃飯就好,天道好還,有些人只是罪有應(yīng)得罷了?!睂幨杩窠o無痕甩了一個(gè)眼色,“這魚肉很好吃。”
無痕很給面子地嘗了魚肉。
“大夫人,我已經(jīng)按照你的吩咐毒死了大小姐!做得干干凈凈……你怎么可以過河拆橋?”
透過大開的房門可以看見吳媽瞪著眼睛,雙手胡亂地?fù)]打著,青芽和卉珍摔在地上,四肢并用地往后爬。
“不要?dú)⑽?!大夫人,求求你不要?dú)⑽摇?p> 無痕停了筷子,這些人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幻象。
“閣下莫怕,不是什么大事,時(shí)候到了,人瘋了而已?!?p> 寧疏狂說話時(shí)并未抬眼,她不屑不去看那些下人的狼狽模樣,畢竟這局她才下了第一子,沒甚好看的。
“你有這本事,為何不讓她們?cè)诒娔款ヮブ炉偟???p> “我不認(rèn)為下人的幾句瘋言瘋語就能扳倒一府的主母。”
“棋盤之上,卒雖小兵,卻能將軍,全看時(shí)機(jī)和局勢(shì)罷了?!?p> 寧疏狂認(rèn)真地打量著無痕,難得有人的想法能和她不謀而合,“閣下高談闊論,小女子受教了。”
屋外的下人慘叫著,拉扯著,寧疏狂不悅,低低地說了一聲太吵了,吳媽等人尖叫一聲就逃出了別院,一頭竄進(jìn)樹林子里不見了,驚起了飛鳥,隱沒了身影。
院子里安靜下來,汗血馬在木棉樹的樹干上蹭癢,搖落了正要消融的雪。
“如閣下所見,我院子里的下人失蹤了,不知閣下可否屈尊為我駕車?”
“你也知道是我屈尊了?”
“知道啊,但閣下也不能平白蹭我一頓早飯啊,尤其是這魚肉,這季節(jié)難得見這么肥美的魚。”
“平白?”
“嗯,平白?!?p> “那就平白吧?!?p> “無痕,請(qǐng)你對(duì)你的救命恩人諂媚殷勤些。”
“我不會(huì)?!?p> “那就克服一下?!?p> “……”
無痕坐在車架上的時(shí)候,看著手里握著的韁繩重重地嘆了一聲,寧疏狂這無知小人……
“走吧。”
無痕無奈地甩了韁繩,馬車緩緩起步,汗血馬優(yōu)哉游哉地跑過來瞅了他一眼。
喲吼~
您老也有今天???
無痕瞥了它一眼,帽檐遮住了他殺氣騰騰的眼神,汗血馬一臉囂張,別一副你能打得到我的樣子。
一顆石子破空,狠狠地打在馬屁股上,汗血馬嘶鳴一聲,四蹄生風(fēng)地跑了,還抽空回頭瞪了一眼窩在樹上的黑影,臭顧北,就你助紂為虐!
“怎么了?”車廂里的寧疏狂聽見動(dòng)靜,好奇地問了一句。
“沒什么,天道好還罷了?!?p> ……
寧老太爺?shù)膲壅Q辦得很熱鬧,達(dá)官顯貴不管是仰忠義侯之威名,還是敬轉(zhuǎn)運(yùn)使之權(quán)勢(shì),都熱絡(luò)地帶著厚禮來了。
華貴的馬車在張燈結(jié)彩的侯府門口停下,賓客張望過來,不知是哪位貴人臨門?
一雙素手打起車簾,寧疏狂下車,侯府門庭若市,可她看著那塊皇上親筆御賜的匾額不禁唏噓。
于東陵而言,只要忠義侯府的匾額掛在這里,就是恩寵,就是榮耀,就是信仰。
可是一晃眼十年過去了,十年,漫長的歲月,足夠去淡忘一個(gè)人了,忠義侯的功勛遲早會(huì)被世人徹底遺忘,成了史書上斑駁的一頁紙。
寧疏狂作為外人冷眼旁觀的時(shí)候,清醒地知道,如今的忠義侯府若失去了皇上那虛無的恩寵,就只剩下一具空殼子了,她這侯女實(shí)則可笑,無權(quán),只有虛勢(shì)。
侯府的管家正忙著招呼客人,看到門口那道蕭瑟的人影時(shí)一愣,這大小姐來湊什么熱鬧?
心里雖腹誹,但管家還是高高興興地迎了出去,“大小姐風(fēng)寒未愈,怎么還特意前來呢?這老太爺和老夫人要是知道了,得多心疼???”
“定是沾了祖父大壽之喜,我的病也好了,怎么能不來賀壽呢?”寧疏狂笑道,轉(zhuǎn)身拿起車上的賀禮交給管家。
管家的場(chǎng)面話說得漂亮,可寧疏狂也不差,禮數(shù)周全,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