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觀他爹?”陸容聞言一愣,喃喃自語。
謝觀他爹是誰陸容并不知道,可謝觀此人卻在江湖上聲名赫赫。
江南謝天下,世代武術(shù)世家,與德叔舊族趙家并稱“南謝北趙”,與在秦州一地方才可勉強(qiáng)登頂?shù)臉烦貏ε擅霞也煌?,謝家是真正的天下武學(xué)大宗,每隔兩到三代必出一位技絕天下之人,而當(dāng)代頂尖之人正是謝觀,謝觀此人前半生并無太大跌宕可言,幼時學(xué)劍便晚,資質(zhì)中下,又更好讀書寫字,謝家長輩均不甚看好,對其多不上心,年至而立之年才堪堪闖出些許名號,遠(yuǎn)不如同代謝家青年才俊那般聲名璀璨。誰知三十歲之后,謝觀厚積薄發(fā),扶搖直上,在同輩人武道頻遇瓶頸止步不前之時,他卻一氣呵成,直登武道之巔,與崔知悌同為當(dāng)代劍道開言之人,號靈犀劍。
原本江南謝天下有望在謝觀帶領(lǐng)下更上一層樓,獨坐武道世家魁首,可誰知登頂之后的謝觀卻辭謝家家主不做,只愿仗劍行走江湖,不多問家族興衰,看來也與他年少之時的遭遇不無關(guān)系。
聽陳梯一番話,陸容才發(fā)覺,原來謝觀練劍之途,竟也和他父親相似,不愧是同出一脈。
陸容暗暗咂舌,這謝觀今年不過四十多歲,那其父也就六十左右,與眼前這位邋遢老頭不過是年紀(jì)相仿,相差不多,可聽陳梯之言,當(dāng)時的他便可指點江山,境界遠(yuǎn)超謝觀之父,可見陳梯是怎樣的天賦絕古?
一邊想著一邊持起屠蘇,拿在在手中不斷虛揮,陸容心中感慨萬千,一個原本陌生的江湖,不知為何在他心中漸漸變得生動起來??蓺w根結(jié)底,他也才見過幾位高手而已,這種感覺非常玄妙,仿佛自從自己獲悉真正的身份之后,原本與自己毫無關(guān)系的東西便一股腦的都沖到腦海里。
眼看面前這位本該叱咤江湖,于山巔俯視蕓蕓眾生之人,卻急流勇退,自墮泥潭,生活的像一名普通老頭一般貧苦。如此的反差,讓陸容心中升起無限的好奇來。
“陳老伯,那你到底是為何會歸隱江湖了?”
陳梯眼睛早已閉上,翹著的二郎腿隨著車子顛簸上下晃動,微微鼾聲傳來,似已睡去。
“是高處不勝寒了?”
“還是為情所困?”
“被人逼迫?”
“走火入魔?”
陳梯終于受不了陸容的鼓噪,猛一抬腳,一只棉鞋便直奔陸容臉上過來。
陸容手忙腳亂勉強(qiáng)避過,差點踢翻了馬車?yán)锏奶颗?,虎子抬起頭來,支著耳朵看了半天,又趴下了。
陸容拾起棉鞋,放在地上,嘿嘿笑道:“老頭子給我講講嘛?!?p> 陳梯半睜著眼,狠狠道:“老子倦了!再叨叨,老子把你打成走火入魔!”
陸容滿臉悻悻,放下手中屠蘇,嘖嘖做嘆。這老頭說得出做得到,哪管自己是不是世子,帝力于我何有哉。
一騎快馬從后追來,緩緩慢行在車邊,有男子粗獷的聲音傳來:“世子殿下,在下袁拱,奉命同世子殿下一同進(jìn)城?!?p> 陸容聞言,收拾表情掀開車簾,看了看袁拱一番,這人五大三粗,滿臉橫肉,鼻梁上一道刀疤更顯彪悍。前幾日在潼關(guān)便是這人始終護(hù)衛(wèi)在陸容身前,手中一柄長刀斬敵殺馬,臨陣無一合之?dāng)?,是燕敕軍中年輕一輩將領(lǐng)中兇名最甚的虎將,也是陸漸心腹之人,陸容微微點頭,淡淡笑道:“有勞袁校尉了?!?p> 汾州城,位于翼州中部,古為汾州府,大仲朝開國時并入太原府,現(xiàn)為太原府內(nèi)第三大城市。
掌燈時刻,袁拱帶領(lǐng)十八騎護(hù)衛(wèi)陸容所乘馬車徐徐入城。
此地遠(yuǎn)離前方戰(zhàn)線,一片歌舞升平,元宵已過,汾州城卻依舊到處張燈結(jié)彩,喜氣洋洋,四下行人如織,大多衣著華貴,從容不迫。
十八黑甲騎氣勢威猛,進(jìn)城之時雖已卸去甲胄收起重弩,只佩腰中軍刀,可在這街道之上依舊惹得眾行人議論紛紛指指點點。
陸容撐開窗簾,四下張望,總感覺此地與幽州有些許不同,琢磨了半天,才發(fā)覺原來城里行人雖多,但女子卻少。不覺心中好笑,也不知是因為此地臨近中原,家風(fēng)甚嚴(yán),女子極少拋頭露面,還是因為幽州久戰(zhàn)之地,男子多已入伍殺敵?
一行人在城中緩行尋找客棧休息,走不多久,隱約聽到不遠(yuǎn)處有眾人喧囂之聲。陸容好奇,于是吩咐車夫停下,自己跳下馬車。
吳背袁拱幾人見陸容下車,也都翻身下馬,幾人步行不久,拐過街角,才見原來是眾多百姓聚集一處,多為老人女子和孩子,正圍住汾州城縣衙門口,似乎在請愿,而縣衙門口也有十幾位官差手持棍棒對峙。不時有百姓妄圖沖門,被官差攔住,一陣棍棒亂打,哭天喊地。
陸容心中奇怪,抬手制止袁拱等人跟來,自己走了過去,拉住人群外一個看熱鬧的漢子,問道:“這位大哥?這是怎么回事?”
吳背也跟了過來,面色有些凝重。
那漢子打量了一番,見二人身穿便服,也沒什么特別,便道:“能為啥,為了撫恤唄。”
吳背也很意外,問道:“撫恤?發(fā)不下來?”
那漢子道:“可不是,年前太原那邊和蠻子交戰(zhàn),死傷不少,這撫恤卻發(fā)不下來,能不鬧嗎?”
陸容心里不爽,臉色也有點不好看,問道:“為什么發(fā)不下來?”
旁邊另外一個男子聽聞插嘴道:“誰知道了,好幾年都是這樣了?!?p> 正說著,府衙內(nèi)走出一位官員,負(fù)手站在門口,大聲叫道:“都別鬧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朝廷沒銀子下來,你們在這鬧有什么用。趕緊都散了!”
人群中一老人哭著喊道:“大人啊,我就這么一個兒子,為國效命五年了,現(xiàn)在死了,你要我怎么過???”說罷大哭。
其他眾人也瞬間亂了起來,哭聲大起。
那官員皺了皺眉,又大聲道:“哭也沒有用,這次出征是燕敕王那邊下的命令,朝廷管不到,要錢別找我們,去找燕敕王去?。 ?p> 不知是誰又喊道:“我們哪認(rèn)識什么燕敕王啊,你們是官,你們要為我們做主啊?!?p> “之前說沒錢,讓我們等,這都過完年了,還沒發(fā)錢,可讓我們怎么辦啊?!?p> “我今年六十了!丈夫兒子都死了,我也沒個盼頭了!”
“年年打仗,年年征兵,什么時候能有個好日子過??!”
“讓知州大人出來見我們!青天大老爺啊給我條活路吧!”
一片哀嚎痛哭,民怨激憤,陸容越聽越恨,眼睛漸漸瞇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