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宣布了退堂,但是由于老婦人的撒潑打鬧,這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場官司,場面莫名滑稽。
尹成輝的臉色越來越黑,他的面目本就刻薄,此刻更是煞氣四溢,卻還是顧忌著圍觀百姓沒敢讓人把老婦人拖下去。
西楚重孝道,且別說老人家一大把年紀(jì),就單論剛剛遭受的傷痛,唯一血脈離她而去,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哀痛,也值得諒解和同情。
尹成輝沒動,師爺一見這情形,眼珠子轉(zhuǎn)動,悄悄附耳在尹成輝耳邊:“大人,這怕是不好收場?!?p> “你有什么辦法,快說!”尹成輝憋著一口氣哼道。
“大人,依下官看,這件事就是一個燙手山芋,棘手不說,還討不得好。若是大人接手,不僅得罪會天賭坊,光憑咋們,可是動不了他們分毫,說不定還會遭到全爺?shù)膱髲?fù)。若是大人棄之不顧,將來有人說出去,說大人枉顧人命,也會是個大麻煩?!?p> “不如,大人當(dāng)個旁觀者,既不插手其中,亦不完全脫離其中。靜待事情發(fā)展,做出最佳的選擇,保全自身利益,才能為百姓謀更大的福利,豈不美哉?”
尹成輝聽完他的話,臉色逐漸緩和,贊許的道:“師爺高見啊,果然,殿下的人,真是不負(fù)所望?!?p> 師爺隱晦一笑,眼眸中劃過一道光,極快隱去。
尹成輝于吵鬧聲中重重一拍,驚堂木發(fā)出劇烈的翁鳴聲,尹成輝不管眾人的反應(yīng),環(huán)視一圈,威嚴(yán)滿滿指著老婦道:“你這婦人,這里豈能容你撒野,再撒潑胡鬧,是想要挨頓板子嗎?哼!”
這話已經(jīng)說的客氣至極,七旬老婦本就是鄉(xiāng)下婦女,見過的大世面本就不多,一個官差也能當(dāng)做老爺,聽他這么說,還真就嚇得渾身哆嗦,布滿皺紋的臉上誠惶誠恐。
尹成輝見狀,又道:“本官在任多年,從來不曾徇私舞弊,貪贓枉法,一心為民,盡職盡責(zé)。你大可放心,本官行得正坐得直,俯仰無愧于心,從來沒有冤假錯案發(fā)生在龍城,這次也不會。有什么隱情,你盡管說出來,本官自會執(zhí)法秉公處理?!?p> 老婦人原以為他要避重就輕,不肯為福貴昭雪,得罪貴人,沒想到,卻是自己誤會了青天大老爺,她還在堂上無理取鬧半天,悲傷之余,臉上窘迫,多了幾許愧色。
雙手都局促地不知該往哪放,聞言,雙腿不由自主跪倒在地,輕飄飄的身軀,好像陷入了地面幾尺,雙腿緊緊貼著冰涼的地面,寒涼一寸寸從腳底漫上心尖。老婦看了身旁殘肢斷體的兒子一眼,淚水一個勁兒在眼里打轉(zhuǎn),鼓足勇氣,對面前的尹成輝道:“大人,我兒,是會天賭坊的一個伙計。本來一切都好好的,一個多月前,福貴這孩子,突然對我說,我們很快就會過上好日子了。”
“我這把年紀(jì),只求安安穩(wěn)穩(wěn),哪里還敢奢望過什么好日子,我一聽福貴這么說,心里就慌得不得了,福貴這孩子,一直都很聽我的話,可是這回怎么問他都不肯說?!?p> 聽到這,屋頂上的云蕘和夙驍對視一眼,翻了過來,背靠瓦片,靜靜閉上眼睛,像是在聽,又像是沒有。
“直到,三天前,福貴似乎心事重重的樣子,整天呆呆傻傻的,問他啥,他啥也不說,老婆子放心不下,就在夜里起夜經(jīng)過福貴屋外的時候,聽到了福貴和一個人一直在屋里嚷嚷,我耳朵不好使,只是聽到福貴說了一個嚴(yán)管事,還說到事成,退什么的,當(dāng)時我就在外面,猶豫著,聽了一會兒,確定里面沒人爭吵了,我才敢離開?!?p> 尹成輝站起,聽老婦說完,給師爺飛快使了個眼色,師爺無聲點頭,尹成輝緊皺的眉頭才徹底松開。
“好了,你說這么多,本官問你,你究竟?fàn)罡娴氖菚熨€坊何人?”
老婦聞言,灰暗的眼珠里有了點點光彩,忙不跌抬起頭來,“是嚴(yán)管事!一定是他,福貴死之前,就是和他在房里說話!”
老婦說完,堂外傳來陣陣急促的腳步聲,一行人從擁擠的人群里擠出來,為首的人眉目和善,嘴里說出來的話卻是處處針對地上跪著的老婦人,“無知婦人,信口雌黃!簡直一派胡言!”
來人身著富貴,算計斂于眉間,匆匆忙忙趕來,到尹成輝面前,立即跪下:“見過尹大人,鄙人,乃是會天賭坊的管事嚴(yán)雷?!?p> 云蕘不用看,光聽聲音,也知道就是那天晚上會天賭坊親自招待她和夙驍?shù)哪俏弧盁嵝摹惫苁隆?p> 尹成輝一見來人,態(tài)度大轉(zhuǎn),連忙派人給他賜座,笑道:“嚴(yán)管事,今天找你來,你可知為何?”
嚴(yán)雷也不客氣,坐上椅子,和地上一直跪著的七旬老婦的待遇高低立見。嚴(yán)雷冷厲的臉色稍緩,皮笑肉不笑道:“大人說笑了,這可不是個好地方,還要感謝大人派人前來通知,我嚴(yán)某人才有機會來大人這里走一遭。至于發(fā)生何事,嚴(yán)某不知?!?p> 尹成輝一怔,不悅從眼中劃過,似乎沒料到他這么不給面子。師爺一看,上前笑道:“嚴(yán)管事,有人狀告嚴(yán)管事殺人,這怎么說,我們大人也要秉公處理,不能隨意決斷,所以嚴(yán)管事這一遭怕是省不了的,嚴(yán)管事也要體諒體諒。”
嚴(yán)雷還沒說話,地上的老婦人突然站起來,沖到嚴(yán)雷面前,布滿皺紋黑素的手,猛的抓上嚴(yán)雷的上衣,眼冒紅光,口里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吼叫聲:“是你!就是你殺了我的兒子!同樣的聲音,我死也不會認(rèn)錯!你為什么要殺我兒,他還那么年輕,還沒娶妻,他那么老實,那么聽你的話,你怎么忍心,你怎么這么狠心!你還我兒命來,你去死!”
老婦人的情緒已經(jīng)達(dá)到崩潰的邊緣,行動言語也越發(fā)癲狂,門外不少人都被這場面弄的稀里糊涂,有人出聲勸阻,有的人被她的情緒感染,想要進去幫忙,但礙于衙差,只能作罷。
夙驍不動,仰躺在青瓦上,云蕘耐不住好奇心,稍稍抬起頭往下看,剛一動,夙驍突然按住她的手,“別動?!?p> 七旬老婦看著柴瘦佝僂,力氣卻極大,撕扯之間,嚴(yán)雷的衣服紐扣被她扯下來一個,臉也抓出許多傷痕,嚴(yán)雷臉色極其難看,忍耐著沒有對她動手,兩側(cè)的仆人反應(yīng)過來,倏然上前,扣住老婦的雙手,像丟一個沒人要的垃圾般,猛的把老婦人甩出去,重物落地聲響起,霎時間,萬籟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