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敢問了。
當(dāng)時心里那種沉甸甸的失落讓他沒勇氣,也沒力氣問為什么,沒得到答案,于是之后回去的路上,壓抑的情緒越積越多。
壓在胸腔里快爆炸了。
直到終于,他不打算再壓了。他現(xiàn)在,就要,立馬知道答案。
他把車停在郊外荒僻的公路上,周圍都是荒蕪的原野,只有月光為伴。
車?yán)餂]開燈,只有兩束車前燈的光映進(jìn)來一些,兩人的臉都晦暗難辨。
他把她逼到一角,問:“為什么?”
她擰著眉,“什么……為什么?”
他說:“為什么,不能一輩子……還有你今天問的那個問題,說什么永遠(yuǎn)不見。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呆了一下。
他沒心思給她時間思考,問題壓心里快成山了,壓的透不過氣,沉得要死。
他一個個問題往外發(fā)泄:“你要離開我?你想去哪?我哪里不好?你是不是有心事瞞著我?姜邊,你知不知道,到了現(xiàn)在,我心里都是你,說分開,就只是這么說說,我想到,就覺著該死的心疼?我他媽想都不敢想!”
聲音壓抑低沉,卻又狠厲,每一個字眼都咬的無比用力清晰。
他眼眶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紅了。
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矯情他也不知道,就知道,她的一舉一動,每一個想法,都能左右他的情緒。
宋尺伊說的沒錯。
他是瘋了……
他雙臂撐著,把她困在座椅上,死死盯著她,給她時間想,可幾分鐘過去,依然沒動靜。
沉默,一直沉默。
他見她始終不說話,心里一陣壓抑的火苗子蹭的竄起來,焦躁,不安,胡思亂想……
滿腦子都是她。
臉色愈來愈僵沉鐵青。
他忍不住,握拳,猛的砸了一拳她的座椅背泄火,就在她的耳邊,帶起一陣強勁的音風(fēng)。
座椅猛烈震了震。
她聽到,心跟著猛然響了一下,可她不怕他發(fā)火,就是心里難受,心疼。
她搖下頭,有些艱難地說:“沒有。”
“沒有什么?”他一顆心懸著。聲音也輕飄。
“你多想了……”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也或許……并沒有太多的底氣去安慰他,可不想他這樣是真的,是現(xiàn)在最迫切的。起碼,現(xiàn)在,她受不了他這樣,就想,無論以后怎么樣,這一刻,她愿意為了他放棄所有的原則,就想讓他放心。
她抱住他,拍著他的背,輕輕慢慢的說:“我不離開你。一輩子都不離開你。”
“真的?”他聲音陡然啞濕。
“真的?!彼c下頭,讓他感受得到。
她不知道。
她的兩個字:“真的”,就能讓他的整顆心起死回生。
那天的跨年零點,他深度索吻。
沒有鐘聲敲響,沒有煙花爆竹,沒有新年祝賀,只有彼此的喘息和心跳聲回蕩在耳廓、胸腔,和腦海中。
倒數(shù)。
321——
0。
在新的一年的第一秒:
“我會更加用力地去愛你?!?p> 這是她說的。
他打了個愣,吻她的動作戛然而止,后退一點,看著她,心里狂喜被他硬壓下去,但勾起的嘴角依然藏不住端倪。他憋著呼吸問:“你說什么?”
姜邊臉上閃過一絲別扭。
這是她第一次說這種愛不愛的告白的話,之前沒說過,不大好意思的。剛才是被他吻的,挺心動的,就不過腦,情不自禁的說出來了。
她捂住他的眼睛,“沒說什么。”
他長長的眼睫毛一眨,搡的她的手心微癢,癢進(jìn)心里面去。
他把她的手拿下來,吻了下,笑:“再說一遍唄?!?p> 她推了推他,閃開他火熱的注視,淡淡道:“開車吧,不早了?!?p> “不說就不開?!蹦橙怂o賴了又。
她猶豫了會,先說了一堆亂七八糟的。
說:“我們家,打我記事起,我就沒記得有相互之間表達(dá)過愛……我也就不太擅長這種話?!?p> “我爸媽不跟你爸媽一樣?!?p> “我爸媽他們不愛對方,當(dāng)初結(jié)婚是因為我媽懷孕了。懷孕也只是個意外,不是出于感情……他們?yōu)榱瞬蛔屓寺湎麻e話,家里長輩顧及面子,也下了命令,所以才勉強結(jié)了婚,生下來我。”
“對他們來說,我只是個逼不得已出現(xiàn)的意外?!?p> “而這個意外,把他們綁在一起,可他們不想被綁在一起,整天除了謾罵就是打架,怨恨充滿了整個家。”
“他們將這一切不幸的源頭歸咎于我?!?p> “因為如果沒有我,他們不會結(jié)婚,也就不會過得這么糟糕……”
“所以他們恨我,不愛我?!?p> “我之所以知道,都是吵架的時候,我聽到的。有一回,我還聽到……他們甚至……希望我哪一天突然消失不見了,因為那樣他們就沒有了牽絆,就自由了……”
“我想說?!?p> “我從小對愛這種東西感觸并不是很深,但我會,也一直在試著更加用力地去愛你,去嘗試著表達(dá)愛。”
“所以。我可以說?!?p> “我愛你,蘇鐵。”
——他不管,反正,這就是他收過的文采最好的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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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袁颯這里已經(jīng)是大年初十了。
這次是蘇叔叔帶她來的。
上一回她睡著了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就記得從袁阿姨這里離開的時候,逢阿姨臉色特別難看。后來到了蘇家,她先下車,結(jié)果帽子忘了拿,再度返回去的時候,卻看見逢阿姨伏在方向盤上流淚。
她過去問怎么了。
逢阿姨只說沒事。
后來蘇叔叔還問她如果給她換一個心理醫(yī)生行么,結(jié)果被逢阿姨剛好聽見。逢阿姨拉過他,神情凝重地說了些什么。蘇立安就作罷。
之后這事也沒再提起過。
姜邊跟蘇立安一塊進(jìn)了屋,就看到一個男的衣衫不整地從樓上下來,低著頭經(jīng)過他們,快跑出去了。
蘇立安想到什么,臉色一沉,立馬大步上樓了。
姜邊也覺著什么不對勁,也跟著上樓。不過她沒蘇立安動作快。當(dāng)她看到袁颯的時候,是蘇立安站在門口,袁颯穿著慵懶的睡裙半躺在床上,淺淺地笑著,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門口的男人。
姜邊沒進(jìn)去,就站在蘇立安身后。
蘇立安回頭看了眼姜邊,拍拍她的肩,溫和的說:“邊邊,你先下樓等你袁阿姨。我有事,跟你袁阿姨說幾句話。”
姜邊點點頭,就下樓了。
蘇立安再次把視線轉(zhuǎn)向袁颯,從溫和,變成難以理解,憐惜,擔(dān)憂,難過……
太復(fù)雜。
袁颯有時候真恨自己這份職業(yè),為什么是分析心理的呢……她這輩子分析過的最通透的人就是蘇立安,越通透,越清晰的知道,他不愛她。
現(xiàn)在看他的表情,她分析了不下十種情緒,可就是沒有吃醋的嫉妒和憤怒,愛戀更是一點影也沒有。
她閃了下視線,卻又暗咬下牙,逼著自己笑,再次看向這個從始至終一直懂分寸地站在門口的男人。
他冷淡道:“先穿上衣服。我在外頭等你?!?p> “不用穿……”她嚯的掀了被子,纖白的身子掛著松松垮垮的睡裙,赤著白皙的腳,向門口走過去。懶懶的說:“我這樣就挺好。就是這樣……才吸引人眼球嘛。”
她經(jīng)過他,就要出去。
卻被他拉住胳膊,“樓下有孩子,你注意點?!彼偸抢潇o的讓人生厭。
“嘁……”袁颯用力掙開他的手,偏了下身子,“什么孩子,還有幾個來月就18歲了——你18歲的時候腦子里想什么?嗯?第一次見到逢雯黎,后來呢?”
蘇立安擰下眉,沒理她的話,把她往屋里一扯,“換衣服?!?p> 他力氣大,她踉蹌了下,心里卻痛快一點,不僅痛快,還痛快的鼻子泛酸。
想想,這心理,還真他媽變態(tài)……
可她就是喜歡。
她緩緩地笑了下,“你給我換啊……”想起什么,“奧,剛才那個男人看沒有,他從這間房……出去的。你覺著,我們在這間房里邊兒,都干了什么?”
她故意意有所指的曖昧語氣。
蘇立安臉陰了下,“你不用這么作踐自己。你想要的,不可能。”
“我想要什么你知道?”幾乎他話落的同時,她問。黑漆漆的眼睛看著他。
“你換不換?”他沒理她的問題,只道。
“不換……你要怎樣?”說這話,她嘴唇有些顫??吹剿_做出一個后撤的動作的時候,她妥協(xié)了,心一下下跳的緊,立馬說:“換……我換,你別走。”
蘇立安沒言語,轉(zhuǎn)身離開,給她關(guān)上門。
她手顫著,把睡衣?lián)Q下來,眼睛濕熱,不敢看身上被那男人弄出來的淤青。
想起來就全身冒雞皮疙瘩。
她換了一身棉質(zhì)的白色長裙,外面套了一件駝色長羊毛開衫,頭發(fā)散著,不施粉黛,又是很斯文安靜的氣質(zhì)了。
她打開門。
蘇立安還在。
她松口氣。
她來到他身前,張下臂,聳個肩,淺笑著,故意問的曖昧,“這樣你滿意嗎?”
蘇立安沒回她,只看著她,沉沉的語氣道:“別干傻事。”
袁颯垂了下眼,“我跟那個男人沒發(fā)生什么……”說完,想來他是不信的,可不想讓他把她想的很壞,就又說:“這是頭一回,我昨晚喝多了……我——”
“袁颯?!彼鏌o表情地打斷,刻意保持距離:“你要做什么,不用跟我解釋——你是個成年人,有自己的判斷。我只是希望,有些事你做了,別到頭來后悔。還有,以后少跟雯黎說些亂七八糟的?!?p> “……”她好久沒說出話來……想說什么,如鯁在喉的,好久。再開口,聲音沙沙的,“你還真冷血啊,能說出這種話……好!我袁颯,愛干什么干什么,不會跟你說,也不用你管。更不會騷擾逢雯黎……”
“你放心……”
“我……我…好……”
“我不會犯賤……”
理智在這一刻失控,心里的魔鬼又出來作祟……
她又急又惱地揉了揉頭發(fā),想了會什么,拿出手機,撥了個號,往樓下走。邊走,邊講電話。
卻又換上了一副調(diào)笑慵懶的小女人姿態(tài)。
“唐先生,你之前說的元宵節(jié)一起吃飯,我看了,那天我有空……你來我家啊……”
在被他奪過電話之前,掛掉。
抬頭看他,燦燦的笑了笑,笑的跟個孩子似的,很純潔,很干凈。
干凈純潔的,讓人一聯(lián)想到她自甘墮落,就不好受。
“袁颯!”他終于冷臉,呵了她一句。
“干嘛?你管我啊……”她像個故意犯錯引起家長注意的孩子,被發(fā)現(xiàn)了,還裝無辜,“你憑什么管我?”
他壓了壓火,說:“你要找男人,就正經(jīng)的找一個,別害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