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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宋

第二十六章 王家茶坊

朗宋 王浮白 2045 2019-08-16 20:53:46

  “王七兄弟,走累了吧,不如咱們到前面那家茶坊歇歇腳,我也好喝杯茶潤潤喉?!碧K大牙建議道。

  王然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跟著蘇大牙又走到了衙前街,看蘇大牙指著的那間茶坊陳設頗為簡樸,消費應該不會很高,自己應該還能付的起茶錢,便點頭答應了。

  兩人進了茶坊,蘇大牙應該是此店熟客了,進店就高呼一聲王大壺上兩碗茶,便請王然在靠墻的一張桌子上坐下了。

  不一會只見剛剛趴在柜臺上打盹的掌柜親自提著茶壺過來,放下兩個茶碗倒?jié)M,然后就繼續(xù)回去打盹了,王然這才發(fā)現(xiàn)這店里竟然沒有小二。

  “王七兄弟有何所長?想找份什么樣的工啊?”蘇大牙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然后道。

  王然想了想道:“別無所長,只有手腳還算利索,我就想在這衙前街上的大酒樓當個跑堂的,我看華錦樓就不錯?!比A錦樓生意興隆、顧客盈門,最適合增長見聞、打探消息,且出入多是錦衣華服的達官貴人,說不定那齊元振也會去光顧。

  “華錦樓可不好進啊,那是整個錦官城都排的上號的酒樓,招人一向嚴苛,只要有至少一年跑堂經(jīng)驗的,王七兄弟不如考慮其他小些的酒樓茶坊,先積累些經(jīng)驗?!笨磥硎秦潙俅说胤比A,故而想在這衙前街上的店肆里做工,正和我意啊,這后生看起來頗為懵懂,看我蘇大牙如何用三寸不爛之舌將他慢慢引入甕中。

  “那旁邊的小樊樓、玉春樓也都行。”雖然看起來比華錦樓小些、檔次也低些,但生意也是不錯。

  “小樊樓、玉春樓可不是好去處,雖不大、事卻多,在那當跑堂的每日都是忙得腳不點地,而且去那多是飲酒作樂的,顧客喝醉后耍酒瘋的頗多,對陪酒的跑堂的非打即罵,東家也不會管,其實酒樓多是如此,我看王七兄弟說話為人頗為中正,在那等地方怕是容易受氣,不如考慮下茶坊之類的,顧客清雅,事也不多?!本褪清X掙得少些,但我這番話合情合理,這小子應該會上鉤吧?

  “我不怕受氣的,只想多漲漲見識?!辈璺贿@種地方齊元振那等身份的人想必是不會來的。

  “王七兄弟何必委屈自己呢,年輕人多點肯吃苦固然是好,但要是被挫了銳氣就是損失了,我觀你器宇不凡,將來定能有番成就,何不暫且棲身這往來多是文人雅客的茶坊,熏陶沉淀,說不定日后能一番有不同的際遇呢?”這小子有點拗強啊,我老蘇只有胡謅了。

  文人雅客不是更愛逛花樓么?這蘇大牙話里好像有所圖謀啊,王然堅定道:“我還是想…”

  “不,你不想?!碧K大牙急道,那母老虎怎么又回來了,剛剛不是不在店里么?不行,我得趕緊拿下這后生,不然看母老虎這架勢,今天定是不會輕易放過我“王七兄弟你是不知道,那酒樓大都不包住的,你初來此地怕是還沒個棲身處吧,這成都的房租可不便宜,不如找個包住的東家,也可省去一筆開銷啊。”只有哄騙一下無知了,公平誠信很重要,但母老虎更嚇人啊。

  “那蘇大經(jīng)濟有什么好推薦的么?”蘇大牙這話說的確實有道理,先有要個棲身處,才能考慮后面的問題。

  終于引入正題了,蘇大牙抹抹頭上的汗,示意一下母老虎稍安勿躁,然后對王然道:“你看這間茶坊如何?也是在衙前街上,東家包住,環(huán)境也清雅?!?p>  原來這蘇大牙早有預謀,王然仔細打量了下這間茶坊,店是不小,支著十多張桌子,但此時除了自己跟蘇大牙這桌,就只有兩張桌上有人,這不叫清雅,明明是冷清吧,和旁邊那些人滿為患的酒樓茶坊簡直判若云泥,給人一種不日就要關門停業(yè)的感覺,不過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

  “可是…”

  蘇大牙眼見母老虎面上已經(jīng)露出不耐煩的表情,索性再退一步,只想把那人情給還上。“只要你愿意到這家店做工,那一貫錢的例錢我就不收你的了,如何?王七兄弟?”蘇大牙一邊說一邊示意母老虎再給自己點時間。

  “可是…”

  “明日到官府備案的紙耗錢我也幫你掏了,如何?王七兄弟?”你就從了吧,我還要找王大茶壺周濟些銀子呢,這事要是黃了湯母老虎定會趕我出去,還如何借錢?

  “額,好吧?!蓖跞谎b作無奈道,這蘇大牙心里果然有鬼,自己輕輕一詐就讓步這么多。不過好處確實不少,免了一筆開銷不說,這茶坊位置其實很好,正對著博買務司衙門。

  蘇大牙長舒一口氣,然后轉(zhuǎn)頭對著旁邊說:“成了,林九娘,立契吧?!?p>  王然這才轉(zhuǎn)頭看向旁邊立著的那位把蘇大牙嚇得張皇失措的娘子,這娘子穿著暗藍襦裙,頭上綰髻,一副婦人打扮,身材窈窕,眉眼也算清秀,只是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射出的凜冽寒光,讓人知道她并不好惹。

  “這人穩(wěn)妥么?”婦人表示懷疑。

  “那還用說?我蘇大牙在這成都府當了二十多年的牙人,見過的人何止萬千,什么時候…幾乎沒走過眼?!蔽ㄒ灰淮巫哐劬驮栽谶@母老虎手里,想起來蘇大牙就心痛,便收起滿臉的自信表情,小心翼翼道:“王七兄弟為人方正,又伶俐,準不會錯的,我蘇大牙以信譽擔保?!?p>  “還敢跟我說信譽,是不是好了傷疤又忘了疼???”婦人撇撇櫻桃小口,不過蘇大牙的眼光大多時候還是不錯的,店里也確實很缺人,便說:“行吧,我去拿紙立契?!?p>  趁婦人去拿紙的當,蘇大牙又跟王然解釋,其實王然還沒去官府報備,理論上是不能立契的,但是有自己這個資深牙人在,當然就不是問題,還說是怕王然今晚沒有地方睡,為了他考慮云云…

  王然心說明明你比我心急好么,你這是怕我反悔吧!

  但終歸還是簽字畫了押,于是王然便成為了這家王家茶坊的唯一一位跑堂。

  ...

  ...

  “啊…”王然打了個呵欠,怔怔的看著灑滿晨光的街面。

  “唰…唰…”街面上此時并無行人,只有有幾位著青色布衫的人拿著掃帚清掃潔面。

  大城市真是好啊,衛(wèi)生都有專人做,王然在心里感嘆一句。那日第一次來的時候,他就發(fā)現(xiàn)街道異常整潔,跟之前的橫渠鎮(zhèn)、青城縣城等地滿地垃圾、牲畜糞便的景象完全不同,他還感慨成都百姓的素養(yǎng)真高,如此愛護街道衛(wèi)生。

  后來才聽說,原來主要是因為城內(nèi)有廂軍專門負責每日清掃,所以才能讓街道如此整潔。當然廂兵只掃子城內(nèi)的區(qū)域,外面的羅城是無人管理的,而且人家也不是白干,子城內(nèi)的居民商戶每月要額外交一筆掃撒錢給他們,才能讓自己門前干干凈凈。

  “啊……”耳邊傳來一聲長長的呵欠聲,驚醒了正在發(fā)呆的王然,回頭看看坐在柜臺后面的掌柜闔上嘴,然后便趴下去打盹了,王然一陣無語,這掌柜的天天晚上干啥了,怎么就沒一日看他是有精神的,難不成…

  “做啥子呢,好你個老王,一趁我不在就趴下去了是吧!”一聲厲喝打斷了王然的胡思亂想,身段窈窕的林九娘忽然從內(nèi)屋走了出來,她看到柜臺上的景象便快步走過去,一手揪住了掌柜的耳朵一邊道:“起來,給我打起點精神!”話音清脆婉轉(zhuǎn),但氣勢驚人,讓站在一旁的王然也神情一振,不敢露出絲毫倦怠表情。

  斜眼偷偷打量旁邊,只見被揪住一只耳朵的掌柜,那張尖嘴猴腮滿是老褶的臉上兀自打著哈欠,無神的雙眼眼角還堆滿了眼屎,再看雖然面含怒氣,但也掩不住明眸皓齒、清秀潔麗的林九娘,王然心里還是有些不能接受,這兩人竟然是夫妻?說是爺孫也有人信吧!

  那日蘇大牙為王然介紹二人身份的時候,王然雖然有些訝異,但也不是太過震驚,老夫娶少妻嗎,有些身份的人多有為之,只是看掌柜看起來不太像有身份的人罷了??稍诼犝f了兩人是如何結(jié)為夫婦的之后,王然便再也無法釋懷了。

  因為當年竟然是正值桃李年華的林九娘主動要嫁給已經(jīng)四十歲的掌柜的,而掌柜的一開始還不愿意,最后據(jù)說是林九娘自薦枕席兩人才成的。也就是說林九娘霸王硬上弓了掌柜,才有了這幢婚事,林家最后連嫁妝都沒要就把林九娘嫁過來了,完全倒貼!

  林九娘這位奇女子原本是城外藥農(nóng)家的女兒,家里雖不豪富倒也算殷實,她是家里最小的,上面有四個哥哥,林九娘自小就是活潑性子,便常常跟著父兄一起進山采藥,養(yǎng)就了一副脫韁野馬般的性子和火爆脾氣。

  及笄后家中也有些來提親的,但她確都一個瞧不上眼,統(tǒng)統(tǒng)趕出家門了,父母長輩雖頭疼,但向來寵溺她慣了,就也放任不管,心想過些年她性子或許會有收斂,但誰知這一過就是四五年。后來她不知如何遇到了掌柜王遂,然后竟然一見傾心,鬧嚷著要嫁給雖然單身但已年逾四十的王遂,家人自然不同意,便把她關在房中讓她反省。

  誰知林九娘確如吞了秤砣般堅定,先是絕食,逼得心疼她的哥哥們偷偷把她放了出來,然后就只身來找王遂要以身相許。王遂一開始不愿意,林九娘就說自己是離家出走的,無處可去,讓王遂先收留她在茶坊里幫忙,給她能個棲身之處,王遂想她是一時激情,就先應允了。

  但彪悍的林九娘怎會僅僅止步于此,于是有一天晚上她趁掌柜在外面店里忙,就偷偷跑進了王遂的房里,王遂回屋只見林九娘已經(jīng)寬衣解帶躺在了他的床上,當時嚇得就要跑,但林九娘卻淡定的說自己現(xiàn)在這樣已經(jīng)等于失了清白,日后也嫁不了別人了,若是王遂不要她,她就只有上吊了,掌柜王遂聞后默然,于是二人就這樣終成眷屬。

  那日從喝多了的蘇大牙嘴里聽到這樁跌宕起伏甚至匪夷所思的故事后,王然對林九娘便愈發(fā)敬畏了,同時對能折服林九娘這等奇女子的掌柜也不由十分好奇,心想或許他定是有什么過人之處吧,只是真人不露相罷了。

  但如今王然已經(jīng)在這王家茶坊做了一個月跑堂了,通過每日觀察,他發(fā)現(xiàn)掌柜王遂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掌柜罷了,若硬要說他有什么過人之處的話,那就是只能是人特別困和話特別少吧,每日都趴在柜臺上昏昏欲睡的,對誰都懶得搭理,仿佛這茶坊不是他家的似的。故而蘇大牙愛叫他王大壺,既有點明他職業(yè)的意圖,也暗含笑他是個悶葫蘆的戲謔。

  說到茶坊,王然心里又是一聲嘆息,他之所以選擇在這衙前街的店肆里當跑堂的,就是想一來可以觀察對面博買務司衙的情況,了解齊元振的行蹤,其次就是想盡可能打探一些相關的消息。

  現(xiàn)在第一條的確實現(xiàn)了,他幾乎每日都能看到齊元振的身影,但卻什么都做不了,因為齊元振每日出行都是前呼后擁,至少六名黑衣健卒護衛(wèi)左右,還有仆從若干,齊元振本人更是安安穩(wěn)穩(wěn)坐在馬車里,防衛(wèi)嚴密到連只蟲兒都難以近他身。

  于是王然便打算從第二條入手,打探齊元振的習慣、秉性,伺機圖之,但抬眼看看這空空蕩蕩的茶坊,王然不由一陣郁悶。冷清都不足以描述這間王家茶坊的境況,幾乎可以用凄涼來形容,那日蘇大牙第一次帶王然來這兒的時候,王然見茶坊里只做了兩三桌客人,當時還心想或許只是巧合,那日是七夕,百姓可能都上街觀燈賞景去了,尋歡作樂也都是去酒樓勾欄,自然沒什么人來飲茶。

  可王然在這待了一個月之后才發(fā)覺,那竟然是這茶坊上座最多的一次,其余時候這里甚至一天都來不了一波客人,是真正的無人問津、門可羅雀。王然每日除了林九娘和掌柜王大壺,還有偶爾來找王大壺喝酒的蘇大牙,幾乎接觸不到其他人,自然無法打探消息。

  后來王然實在憋不住問蘇大牙為何這店的生意能差成這樣,蘇大牙才跟他解釋了一番。原來這王家茶坊以前也不是這樣的,雖然比不上旁邊的華錦樓、玉春樓那樣門庭若市、日進斗金,但也比現(xiàn)在要強上許多,至于為何如今一落千丈成了這等模樣,說來還跟王然的仇人—西川路新任博買務使齊元振有關。

  齊元振六月上任之后,就在這西川路實行了茶葉專賣,即榷茶。自此之后茶農(nóng)只許把茶賣給官府,茶商也只能從官府的茶場進茶,茶葉的價錢便一路高漲,王家茶坊的生意就是受此影響才一日不如一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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