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嫡子沈元重,搖著扇子湊過來。他的扇子搖得飛快,余風掃過,拂亂沈蘭霜的幾縷發(fā)絲,叫人煩躁地四處亂飛,順也順不直。這個人年紀比起沈蘭霜年紀較大,不過形容猥瑣,反倒顯得有些幼稚。只可惜了一雙如他父親般的虎目,賊兮兮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zhuǎn),只作得獐頭鼠腦,讓人貽笑大方。
沈蘭霜尷尬地推搡了他一下:“大哥,你別這個樣子,能不能矜持點?!?p> “我很矜持啊,我哪里有不矜持!”他立刻嚷嚷,“你看她長成這樣也不值得我不矜持??!”
紙扇一合,指向宋飛鷂的胸——嗯,這個胸,確實平平無奇。
“宋大俠,其實……你是男的吧?”他好奇地盯著她看,生怕自己說得還不夠被打個三頓。
“噫,大姐,冷靜,要賺錢……”
柳懷音心道不妙,忙拽了拽宋飛鷂的袖子示意,誰知宋飛鷂揮開他,“冷靜”地向沈元重道:“今日得見沈大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人中龍鳳!”
她騙人——柳懷音在心里大叫——她明明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起來了!
“哪里哪里,過獎了!”沈元重照單全收,完全不覺得有什么不對。
這時,月洞門處嘻嘻哈哈地轉(zhuǎn)進來一幫婦人。她們個個打扮得華貴不可方物,從衣著來看,應(yīng)都是沈老爺?shù)男℃?。突然,其中一個小妾脫開眾人,邊搖著團扇邊走來:“元重啊,你還在那里作什么?還不快走,莫讓老爺?shù)燃绷恕?p> “哎~來哉,”沈元重拋下宋飛鷂等人親昵地迎上,隨后熟門熟路,一手攔上婦人的腰,“九娘,我們走~”
一路上兩人眉來眼去,生怕別人看不出來。
柳懷音抱住自己的腦袋,好像自己才是戴了那頂綠帽子——怎么還有這種事!沈家太復(fù)雜啦!
在場之人一時尷尬,沈蘭霜不好意思道:“抱歉,讓二位見笑了……”
“沒……什么……”柳懷音干巴巴地道,“其實,emmm……反正我們也是路過的,就當沒看見好了……就不知沈伯伯他……”
“我爹知道的,他只是不想管罷了,”沈蘭霜低下頭,皺著眉頭道,“前幾年,四娘六娘因此被丟進井里,之后他便不管了?!?p> “——???!”柳懷音又是一驚。
“族宗濫用私刑是犯法的,”宋飛鷂冷笑道,“不過你們南祁,沒有律法?!?p> “……”
她踱著步,隨沈蘭霜離開:“李公子,這頓飯我不想吃,你是少主人,你代我吃吧。”
“???!我?!那你們?nèi)ツ睦锇??!?p> “當然是繼續(xù)找那本秘籍啊,”她背向他揮了揮手,“小伙子,相信自己,你可以的!記住做人圓滑一點,去吧去吧——”
然后,那黑色的身形便完全沒入燈火照不到的夜色中去了。
“去你個頭!”柳懷音罵一聲,一想到等會要坐在沈家父子的中間……他就渾身難受!“哎……我也不想吃……”他苦著臉抱怨一聲,只得單槍匹馬去應(yīng)酬。
……
解開門鎖,沈蘭霜推開一扇門。這是沈睿之前的居所,屋子里亂糟糟,無處不是彌漫一股子陳腐之氣。
“我娘生我時難產(chǎn),去世了,我上頭五個哥哥,六個姐姐,下面還有一群弟弟妹妹……我是最中間的那個,”沈蘭霜抑郁寡歡,點起幾支蠟燭,“家里每個人都很忙,幾乎沒人愿意搭理我,除了我大伯,他最疼我。小時候,也只有他愿意抱著我,陪我玩……還教我用劍……”
“你知道你大伯為什么教你練劍么?”宋飛鷂不進去,倚靠在門邊。
“這要什么理由呢,教就教了,”沈蘭霜嘆了口氣,“但后來他又不教了,說女孩子要嫁人,不能太兇,會被夫家笑話的。我覺得他說得不對,可又想不出理由反駁……”
她轉(zhuǎn)頭向屋中一排書架走去,一排排細心查看。
“其實我真不愿意嫁人?!彼蝗贿@樣道。
“為什么呢?”宋飛鷂問。
她停下,沉思道:“看看我爹和我哥,還有林長風:我覺得這個世上的男人就是這樣了,好色又濫情,沒有一個好東西!”
“你的想法未免偏頗了,”宋飛鷂提醒道,“你看小李子如何?”
小李子,就是柳懷音。
沈蘭霜思索了一番,撲哧一聲笑了:“他呀?他就是個弟弟……”
便動身又找了一陣。
宋飛鷂抱起胳膊無奈道:“那他若聽到你這樣的評價,大概要傷心了?!?p> “為什么呀?”沈蘭霜不明所以。
“沒什么。”宋飛鷂拉回話題,“那書架上,你有找到什么嗎?”
沈蘭霜盯著書架:“沒,這些書我以前都看過的,沒什么稀奇?!?p> “沈姑娘,其實很多人有個相同的毛病,喜歡把重要之物藏在枕頭底下。你去那里翻找試試?!彼更c道。
沈蘭霜依言來到床頭摸索了一番,先是驚喜一聲:“哦,有……”話到半截又低落下去:“唉,不是……”
“怎么?”
“不是那本秘籍,只是一顆藥丹。”
她捧著個盒子出來,給宋非要看。盒子中分了六格,唯有最后一格還留著一顆小藥丸。
“這丹藥不是他煉的。是那個吳全留下的?!鄙蛱m霜道。
“哦……?”
“那吳全,我見他來過幾回,次次都是我大伯招待?!?p> “不是只來了一年前那一次嗎?”
“沒有,我小時候便來過兩回,我記得的,因為他的樣貌很特殊……”
“如何特殊?”
“該怎樣形容……”沈蘭霜的神情蕩漾了起來,不禁稱贊,“他,簡直是貌比潘安!”
“……”
她說著說著眉飛色舞:“我們家的男人沒有一個及得上他的英俊,眉眼口鼻,無不長得恰到好處,一顰一笑如春風般和煦……”
看來,那真的是個長得頗好看的男人。
“咳,咳咳……”宋飛鷂提醒了她。
“抱歉,”沈蘭霜回過神,心虛道,“總之……我從沒見過那么好看的人……不過現(xiàn)在想到他害了大伯,我恨都來不及?!?p> “所以,原來他常來你家的么?你爹對他認不認得?”
“當然認得,”沈蘭霜斬釘截鐵,“我爹十六歲便跟著我大伯跑江湖,我大伯認得的人,我爹一定都認得!”
“呵,呵呵……”她當即接過藥盒,一串笑聲意味深長,“那……這藥丹可得收好?!?p> “怎么?”
“接下來便等吧。”
“等……什么?”
“等那將你大伯變作怪物的人,前來對質(zhì)。”
許是驗證了她的話,正對沈睿房門口的陰影里,悉悉索索地像是走來了什么人,直到那人形走到一桿燈籠下,才顯出一個顫顫巍巍的老頭。那是沈家的管家老丁,與她照面過好幾回了。他一拱手,向宋飛鷂客客氣氣道:“宋姑娘,李公子喝倒了,老爺請你前去把他扶回房……”
“讓你家老爺把人送過來,我自會將人提回去?!彼物w鷂道。
“這……”老丁見宋飛鷂說不通,轉(zhuǎn)頭向沈蘭霜,“十二小姐,老爺叫你過去一趟?!?p> 卻又被宋飛鷂攔下:“哎,她還有要事辦,有什么話,但說無妨?!?p> 如此,便無法了。
老丁嘆口氣:“宋姑娘,實不相瞞……”他欲言又止,又一躬身,卻見袖口大開,從中散出一股白煙,直撲向二人!
“后退!”宋飛鷂一揚手,將沈蘭霜丟回屋內(nèi),自己躲避不及被白煙罩了個正著,老丁見狀不再顧忌,向她出言譏諷道:“愚蠢!你替她將藥粉都擋了,可知這藥的厲害!”
宋飛鷂站得筆直:“你說看看,會如何厲害?”
一步踏出。
“???!這……”老丁大驚,連忙退后。
她再踏出一步,身姿自是巋然不動……
“你怎么還不倒?!”老丁大喝。
“既然撕破臉,便不必多言了!”黑暗里,那幾個不軌之徒躲在樹叢里,一雙雙眼睛比惡狼還陰狠——被她瞧了個明明白白!
“沈老爺,請你現(xiàn)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