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清晰如畫,遠岱藏于云霧間,陣陣寒風掠過,青隱峰山巔之上仍是雪花飛舞。
“師尊!師尊!結(jié)界已破之,山外洪水如猛獸。。。。。?!币宦暭贝俚卮⒅晱娘w瀑橋下的崖壁傳來。
師尊蹙眉側(cè)面,白須飄飄。隨后,眼神中閃過一絲喜色,想到君卿能撐過幻煙的魔掌,修行之境必有所提高,心中甚是寬慰。不過,這邪魔之力毒氣甚濃,想必他受傷頗重,正欲出手想將他從崖下救上來之際。
“呲啦啦!”只見一雙帶血的手掌緊緊攀住崖石,繼而是一個灰撲撲、臟兮兮的人影撲騰而上?!皳渫ㄒ宦?!”撲倒在雪地里,卷縮著身子,渾身哆嗦,喘著粗氣,言道:“師尊!古月湖湖水隨之而出,殃及樓蘭圣天邊境地帶,若不修復,待天池之水隨著飛瀑流出山外,勢必會將山外所淹之地凍結(jié)?!?p> 師尊穩(wěn)神片刻,閉目又緩緩睜開。被蛇骨扇刺破的傷口仍隱隱刺痛,若不是他道行高深,將蛇骨扇中的毒氣逼出,恐怕已是無力修補結(jié)界。思及此,他稍稍整理血跡斑斑的長袍,將傷口遮掩起來,捋了捋胡須,長嘆一聲。隨即,拂袖而出,幻出一股強勁之力,如龍卷落地,雪水四濺,將匍匐在地的君卿帶至跟前。
“打坐,屏息,入境!”師尊輕描一聲,卻不失威嚴。見君卿坐穩(wěn)之際,幻出雙掌,觸及君卿后背。
“??!”君卿忍疼哼一聲,頓覺入骨之痛,如白蟻般啃噬著寸寸肌膚。他知曉師尊在為他療傷,咬牙堅挺著。片刻之后,一陣陣黑煙從他七竅之中急速飄出,師尊揮掌擊散。隨后,陣陣暖流匯入他丹田之處,看來是師尊渡于他醇厚的修行之力。一瞬間,他便感覺體內(nèi)血脈暢通,筋骨有力,氣息澎湃,渾身充滿了力量。
“多謝師尊!”君卿理了理破爛的長袍,雙手合一,跪在雪地之中,叩首言道。
師尊頷首笑之,竭力穩(wěn)坐于前,揮袖回應,額間多出密密細紋,似乎片刻間又蒼老許多。
“嘩啦啦!”湍急地流水聲響徹山谷。
君卿回頭瞧了瞧,神色中甚是擔憂,忽又聽得雪山崩裂之聲,料定是山外熱氣涌入,心中忐忑不安。思忖著若是永夜趁機侵入結(jié)界之內(nèi),恐怕這世間唯一純凈之地也不可保全,便試探著問道:“師尊,弟子想下山一趟!”
師尊仍舊閉目盤坐于雪地之中,面容倦怠,滿頭銀絲在風雪中飛舞著。聽著流水之聲,君卿之言,他才從失子之痛中回過神來,悲嘆一聲,嘴角抽動著,緩緩睜開眼,言道:“結(jié)界破之,山外洪水泛濫,四季有變,為師先將古月湖結(jié)界修復,山外方可安定?!闭f及此,將目光望向懷中之人,哀嘆道:“殷寒雖被逐出師門,可也曾是青隱寺之徒。雖說他作惡多端,入魔滅性,但如今既已死,過往之事也無可追究。你且將他帶回通天塔,等候為師歸來!再好生安葬!”
君卿點點頭,緩緩起身,立于寒風之中,回味著師尊之言。
見君卿一臉疑惑,師尊淡然笑之,揚起佛塵,畫出一葉扁舟,將殷寒放入其中,又言道:“殷寒之死,為師也頗有失職之處,所犯之罪行,須得由為師來承擔。待我死后,且將為師同殷寒合葬于天池之底,以我之修行來擋住他體內(nèi)的邪魔之力,以防魔界再次將他喚醒,禍害世間!”
“殷寒之死,是他罪有應得,怎能讓師尊承擔!”君卿大惑不解地問道。
“既有惡行生,必有因須解!你只需謹記為師之言即可。待為師好生將其看管,永生不得入輪回之中!”師尊仰面望向天空,撫須言之。
君卿聞之色變,大呼道:“師尊不可,青隱寺之所以能穩(wěn)于世間,乃是師尊之力守護著青隱峰一切。若上天真降罪于青隱寺,我且愿替師尊擔責,入天池看守殷寒!”
師尊打坐懸于空,示意君卿入扁舟之中,見他欲言又止,又言道:“永夜之事,關(guān)乎世間,重于一切。如今靈女已尋得,你且完成為師之重托,入世尋找那抹從極北荒蕪之下逃出的魅影?!?p> “那大荒經(jīng)之事?”
“就交與南潯罷了,讓他陪同陌小蘇去尋找彌天古卷。至于言辭和淺念,入世還俗即可。留下覓聽守住青隱寺?!闭f完,師尊便飛身而下。
“師尊,可是。。。。。。”望著師尊離去,君卿甚是無奈。他雖不贊同師尊之意,卻無法說服他,心中憤憤不平。心想到師尊怎可能為一逆徒而斷送性命,難不成青隱寺還不及殷寒之重,思不明白之際,只得先依了師尊之意,踏入扁舟,將殷寒帶往通天塔。
金色的扁舟浮游于空,穿過茫茫雪霧,往青隱寺后院駛?cè)ァ?p> 君卿默默地凝視著殷寒那張灰暗的臉頰,總覺有些眼熟,越看越像一位女子。難不成,他真是那天池雪妖之子。思及此,他掀開殷寒的后背衣衫,果真瞧見灰暗的皮膚之下,隱隱浮現(xiàn)出一團銀色的雪花圖案,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雪妖那張清秀脫俗之臉浮現(xiàn)在他的眼前。頓覺心間抽搐得厲害,拳頭緊攥,不愿意相信雪妖失蹤與師尊有關(guān)。
雪妖乃是君卿見過的最美最純潔的女子。
“你且好生修煉,我等你!”這是雪妖對君卿說的最后之言。
至今,君卿只見過雪妖三次,一次于漫漫雪夜,他去天池采雪蓮,為師尊釀酒。忽于蓮花間出現(xiàn)一張純真無暇的臉龐,他看得兩眼發(fā)愣,杵在原地一動不動。待一陣陣如銀鈴般的天籟之聲笑過之后,他才回過神來,以為花了眼,心想這風雪之夜怎會有女子在天池之巔?;诺貌赏暄┥?,飛身回至青隱寺。
一眼入心之人,著實難忘。至此以后,蓮花之上那張靈動的臉龐,時常出現(xiàn)在他的睡夢之中。
一晃幾十年過去,一次君卿閉關(guān)修煉結(jié)束,從天池返回青隱寺途中,于溪邊經(jīng)過時,聽得喚他之聲。
“君卿!君卿!回頭看看我!”一聲輕柔之聲漂浮在溪水邊。
君卿駐足,轉(zhuǎn)身望向溪水之中,又見那張清秀純真的臉龐出現(xiàn)在溪水之上,笑盈盈地望著他!
君卿呆呆望了半晌,正欲伸手觸摸,那張臉龐卻一閃而過,隱沒在水中。他正在失落之際,忽有聽得嬌柔之聲從身后傳來。
“君卿,君卿,我在這里呢!”君卿慌忙轉(zhuǎn)身瞧之,腳下一滑,跌入水中。君卿正在掙扎之際,一雙潔白如玉的手臂從空重顯出,將他拉至雪地之上,又消失不見。
“多謝相救,敢問是何方神人?君卿自當回報為感!”君卿抖了抖衣衫上的水珠兒,劍眉緊鎖,緊緊盯著雪地上的微小變化。
突如其來,一陣風卷裹著雪花紛紛揚揚,將君卿籠罩在雪霧之中。
“君卿為何如此客氣??!”只見片片雪花晶瑩剔透,泛著淺淺銀光,在雪霧中閃爍著,緩緩落下,片刻間,便幻成一個嬌俏動人的姑娘。
君卿看得兩眼發(fā)愣,忽覺這番姿態(tài)不可,便低頭問道:“姑娘為何知我名?”
只見那姑娘莞爾一笑,抿嘴言道:“君卿之名,已刻于心,怎能不知?”說完,轉(zhuǎn)身又幻成雪花,匯聚成君卿二字,飄飄拂拂,涌至君卿身上。言道:“君之正氣,世間罕有,我乃雪山之妖,已修行數(shù)千年,一見君如故,實合我意,若君不嫌,待我修得凡體,定來尋你!你且好生修煉,不論長長久久,我等你便是!”
這番表白,君卿惶恐,人妖之間,怎能有不倫之戀。他躊躇著,懷揣著慌亂之心,立于雪霧之中,不知如何言語。眼望著雪霧消失于空,他才覺恍然如夢,悵然若失地往山下走去。
時光匆匆而過,一晃又是數(shù)十年。
在一個風雪之夜,君卿正乘著扁舟,去往天池神殿,準備為期三年的閉關(guān)修行。忽而在風雪之中,瞧見一個雪白的身影緩緩走向天池之中,君卿心中竊喜,知曉是雪妖出現(xiàn),慌忙乘舟而去。
天池之上霧氣縈繞,于朦朧之間,蓮花朵朵閃耀著潔白的光芒,只見雪妖漂浮在蓮花之中,緩緩解下半身潔白紗衣,露出背脊,香肩起伏,似乎在低聲抽泣。而她后背之上,那團銀色雪花圖案正隨著她的悲切之音,若隱若現(xiàn)。
“為何如此悲切?”君卿見狀,心思急切,拂袖御舟而行,連聲問道。
忽起一陣狂風,卷起天池蓮花,散于空中。隨后,片片飛雪洋洋灑灑,隱于碧綠清透的天池之中。待君卿靠近之時,雪妖已不見蹤影。
“為何如此悲切。。。。。?!?p> “為何如此悲切!”君卿望著天池之水,神色憂傷,喃喃自語道。
至此一別,再未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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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隱寺通天塔
古木參天,繁花似錦,泉水叮咚,鳥鳴花香,青隱寺院內(nèi)一派春意盎然之景,與一墻之隔的蕭冷雪山遙相呼應,更顯得此景難覓。
一葉扁舟躍過柏樹樹梢,緩緩落于庭院之中。
“咯吱!”塔門開啟,南潯疾步而出,來至扁舟跟前,望著神色凝重的大師兄,又望了望扁舟之中已是僵硬之人,言道:“大師兄,為何將此惡人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