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修長的白色身影給這片死氣沉沉的荒野帶來了一線生機。
來人正是南潯。
著一身白衫,戴一頂斗笠,牽一匹黑馬,斜坐在一根干枯橫臥的樹干上。只是斗笠之下那張冷峻的臉越發(fā)消瘦,且略顯蒼白。濃眉鳳眼間,還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憂郁神色??质且宦繁疾?,又加傷勢未痊愈,才顯得如此憔悴。
......
......
兩日前,南潯在睡夢之中忽聞敲門之聲,醒來之后才發(fā)現(xiàn)阡已趴在床頭睡得正香。
南潯不忍喚醒阡,急忙披衣起身開門。
來人竟是二師兄言辭,披著斗篷,緊緊摟住一個提盒立在屋門前。
南潯見狀,心知二師兄定有急事商議,慌得將其扶至屋內(nèi),小聲言道:“二師兄有何急事,竟親自來此?!?p> “你三十姐憂心你的傷勢,叮囑我務(wù)必親手將藥送來,看著你喝下她才算放心!”言辭將提盒放在桌上,掀開蓋子,從上層取出一個干凈的碗來。
南潯見狀急忙上前將下層的藥罐子端出,倒了滿滿一大碗棕色藥湯,感激地說道:“能與師兄師姐拜為同門,南潯真是三生有幸!”說完,皺眉仰頭喝盡。
“苦不苦?”言辭捏著鼻子蹙眉問道。
濃濃的藥味彌漫在屋內(nèi),有種讓人窒息的感覺。
南潯楞了楞,打了個飽嗝,將空碗放在桌上,疾步推開窗,說道:“苦,雖說不如二師兄做的甜點爽口,不過良藥苦口才治病嘛!能得到師兄師姐如此關(guān)照,南潯著實感激不盡!”
話說這碗湯藥來得著實難得。
三師姐為了熬制出最佳藥效,可是在灶前苦苦守了好幾日。
當初三師姐聽得陸大人說南潯陪陌小蘇夜探皇陵之際,心中便有所擔憂。她知曉皇陵之下恐有邪魅之物,就算南潯活著出來也定會傷得不輕。慌得翻遍宮內(nèi)藥庫,才算尋得了幾味極其罕有的珍稀藥材。待藥湯熬得濃稠之際,她又放了幾粒覓聽秘制的藥丸,總算熬出了一碗凝血固氣、安神養(yǎng)身之藥。
此藥專為南潯熬制,皆因三師姐知曉陌小蘇是靈女之軀,邪魅之物傷得了她的體膚卻取不了她的性命。而南潯卻是肉胎,雖說不是凡體,卻沒有靈氣來護周全,所以更需小心呵護才行。
“哈哈!”言辭難得爽朗一笑。但凡聽到有人夸三師姐的好,他仿佛回到了青隱寺之時的悠閑日子。笑聲落地之際,他忽又嘆息一聲,說道:“喝了藥,該上路了!”
“去尋那黑手杖的下落?”南潯知曉二師兄的用意,說話間已穿上外衣,只是目光還一直望著酣睡打呼嚕的阡。
沉默片刻之后,南潯又說道:“荒野茫茫,不知那根黑手杖會將顧池風(fēng)帶去何方?以他那膽小的心性,哪經(jīng)得起黑手杖所釋放出來的威力,如此沖天入地之勢,恐怕連魂都給嚇沒了!”
言辭捋了捋白須,晃了晃滿頭白發(fā),望著南潯將空空的湯碗放入提盒之中,若有所思地說道:“若我沒猜錯的話,那邪魅之力恐已帶著顧池風(fēng)往樓蘭而去!”
“為何去樓蘭?難不成只因顧池風(fēng)是樓蘭人!”南潯疑惑問道。
“依我看,這根黑手杖雖是國師之物,卻無法脫離邪魅之力而獨活。于皇陵之際,你所見那黑手杖威力無窮,定是另有邪魅之人操控?!?p> “且此人如此隱秘,定比那國師還厲害,或許他來世間便是為了去尋虛幻之境。極有可能先利用國師尋找到靈女,然后再借機除掉國師,最后再隨靈女入虛幻之境!”
“如此可見,此人不僅與冥王有深厚的關(guān)系,且與這永夜之危也有頗深的淵源?!毖赞o一番長談之后,清了清嗓門,喝下幾口南潯遞來的茶水,在窗前來回踱了幾步,隨后又望了一眼趴在床頭上熟睡的阡,便轉(zhuǎn)身走至廊檐下,神色肅穆地望著南潯,又說道:“只可惜,師尊在世之時竟未探出此人的蹤跡,恐怕比你我想象中還來得復(fù)雜!看來此行難免六界之爭,一切須小心謹慎!”
言辭之言,竟是說中了南潯所疑惑之事,驚慌說道:“虛幻之境!此人怎知在樓蘭境內(nèi)?難不成大荒經(jīng)丟了?”說及此,他慌得從腰間取下神鞭,按住青銅手柄上的機關(guān)。
啪嗒一聲,手柄彈出大指拇粗的一截子蓋子,露出一個細小的凹縫,里面赫然卷縮著一團柔軟光亮如絲般的團狀物。
“還在!”南潯懸吊的心總算踏實下來,不由得慶幸言道。隨后,他慌忙扣上柄蓋,又握在手中緊了緊,才說道:“如此說來,六師妹又將處于險境之中了?!?p> “有你七師弟在,暫且無險境!”言辭喃喃說道。
“也好!回頭讓阡也隨他們一起趕赴樓蘭,這樣我也安心些!”說完,南潯忽又說道:“在皇陵地宮之時,總覺有一股神秘莫測的邪魅之力潛伏在陣眼之下。我曾幾番試探找尋,無奈此人隱藏得極深,只能感知其邪魅之力存在,卻連一絲氣息都捕捉不到,更別說能見其蹤跡?!闭f及此,南潯忽聞阡咳嗽幾聲,只得壓低聲音說道:“想必此人便是國師身后那股邪魅之力。只是,此人即是國師同謀,為何在斬天劍殺死國師之際,竟未出手相救,難不成那國師只是他安插在世間的一個傀儡?”
言辭緩步至院內(nèi),仰面望向黑沉沉的夜空,神色驚喜地說道:“這一切皆因斬天劍的出現(xiàn)!”
“此人竟會懼怕斬天劍!”南潯驚訝道。他雖眼睜睜瞧著國師在斬天劍下灰飛煙滅,知曉了斬天劍的厲害之處。不過,他一想到此人強大到似乎已將氣息與天地融為一體,又怎會將斬天劍放在眼里。
“傳說斬天劍乃是烈日之心鑄就,至純至陽。六界陰暗之物皆躲之不及。此人就算再厲害,總歸是來至冥界的邪魅之人,在斬天劍面前,恐也有所忌憚!”言辭忽覺心中輕松些許,言語間充滿灑脫之勢。
南潯恍然大悟,忽想起在地宮之時,那斬天劍不知為何突然沖入陣眼之下,恐是察覺出了此處有邪魅之力涌動,以至于才追趕而去。
看來萬物之間,總歸逃不過相克之道。
話說,那斬天劍著實如南潯所料,于皇陵之時便已察覺出了陣眼之下潛伏著一股邪魅之力。以至于它破了陣眼之后,便疾馳而下,追蹤而去,想將其毀之。
哪料到那股邪魅之力便是混焱所化。
混焱著實太過狡猾,當他助力于牧翛父女出劍之后,才覺此劍非比尋常。只是以牧翛父女之功力無法啟動斬天劍之絕妙。待他瞧見那把長劍散發(fā)出萬丈光芒,高懸于地宮之中,光芒所到之處,銅墻鐵壁化為烏有,便知是那上古神劍--斬天劍。
好似給自己挖了個坑,混焱頓覺后悔不已。便趁那斬天劍與冥子幽對抗之際,疾速鉆入密道內(nèi),逃出地宮,隱于皇陵之上的將士之中。
待那斬天劍殺了國師,沖出地面之際,混焱又趁著地宮坍塌之機,鉆入了黑手杖之中。正巧,那時的顧池風(fēng)正緊緊摟住黑手杖,被壓在坍塌的龍柱之下,已是命懸一線。
混焱瞧著那顧池風(fēng)奄奄一息,忽覺他有些可憐。
雖說混焱不愿涉入凡塵之事,不過尋思著好歹也是與顧池風(fēng)朝夕相處了好幾年。更何況,他出了皇陵之后,還需潛入顧池風(fēng)體內(nèi)將邪魅之力隱藏起來。如此想來,他還是施舍了一點邪魅之術(shù),救了顧池風(fēng)一命。
待北殤帶著斬天劍離去之際,混焱才尋了個寂靜之機,帶著顧池風(fēng)沖出了皇陵。
哪知剛出皇陵之際,便遇到南潯出手阻止。
原本,混焱想取了南潯的性命,又恐對招之際傷及顧池風(fēng)的身軀,耽誤逃離時機,也就不再與南潯糾纏,只想著沖入天際,直奔荒野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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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雨瀟瀟,萬籟俱寂。
望著院墻角落處那盞微弱的燈火,在竹影之間回來晃動,好似在躲避淅淅瀝瀝的雨水,又好似在和寒風(fēng)嬉戲,南潯沉思片刻之后,不由得笑了笑,說道:“既然七師弟得了斬天劍,為何不讓他去取了那人的性命?”說完,他轉(zhuǎn)臉望著言辭,故作一臉疑惑模樣。私下卻琢磨著還是有個當皇上的爹好啊,如此強大的靠山,論誰也須多關(guān)照幾分。如他這般無依無靠之人,只得做些費神勞命之事了。
言辭嘆息一聲,轉(zhuǎn)身望著南潯,忽又笑著說道:“此事五師弟應(yīng)當明了,以你七師兄之力,怎可能控制住斬天劍。就算劍在他手,也抵不過是一根木棍而已!只不過,有那斬天劍在你六師妹身旁,想必那邪魅之人也會忌憚幾分!”說完,他拂袖拍了拍南潯的肩膀,又言道:“顧池風(fēng)之事,就有勞你了!若是能將黑手杖毀之更好。你且先行一步,說不定半途還能遇到你大師兄!”
“大師兄也去樓蘭?”南潯總算有了些底氣,驚喜地問道。
“若是那邪魅之力果真出了皇陵,想必不會走得太遠。此人知曉血月將近,離尋古卷之日甚少,而你們?yōu)榱苏壬n生,解除永夜之危又須得立刻趕赴虛幻之境。如此,他極有可能會潛伏在你們四周,趁機混入虛幻之境中?!闭f完,言辭頓了頓,又說道:“一則以你大師兄之修行,定能察覺出那邪魅之力潛伏的方位,會設(shè)法趕來相助。二則但凡邪魅之人,若想躲過天界之追蹤,恐怕只有潛伏在凡體肉胎內(nèi)才能僥幸躲過。如此,你且先去尋顧池風(fēng)的蹤跡,一旦找到,切勿輕舉妄動。要找準時機,將其困?。〉饶愦髱熜智皝硐嘀?!”
南潯沉思半響,言辭已喚來黑馬。
二人相視片刻,互道珍重之后,南潯便騎馬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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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千里,馬不停蹄。
為了能早日尋得顧池風(fēng),南潯連夜從劍閣出發(fā),兩日來連啃食干糧都不愿下馬背。
“顧少爺,不認得我了?”待顧池風(fēng)撲來之際,南潯陡然飛身后退三尺,挺直而立,半瞇著眼睛,冷冷地問道。他在試探顧池風(fēng),想知曉那邪魅之人是否還潛伏在顧池風(fēng)體內(nèi),是否已控制住顧池風(fēng)的心性。
顧池風(fēng)愣了愣,頓住了腳步。緩緩抬眼將緊鎖在黑手杖上的目光移向南潯的臉頰,才恍然說道:“南大俠,怎會是你?”說完,竟癱坐在地上,抹著眼角,哭訴道:“我一醒來便落在這荒郊野外,四處尋不得你們,連個人影都沒有,還以為你們都死了!”
南潯瞧著顧池風(fēng)那番委屈的模樣,不由得噗呲一笑。
又見顧池風(fēng)嘴角干裂,皮膚蠟黃,恐是幾日未進食。南潯急忙轉(zhuǎn)身從馬背上取下一袋干糧扔給他,說道:“先填飽肚子再說!”
隨后,南潯將黑手杖拿在手中細細琢磨一番,又淡淡問道:“顧少爺,你一介醫(yī)者,拾來這根手杖有何用處?”
顧池風(fēng)接過布袋,兩眼瞪得透亮,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楞了片刻之后,他才曉得將布袋子打開,從里面掏出兩個比臉還要大的厚餅,狼吞虎咽地吃著。
待顧池風(fēng)啃下大半個厚餅之后,才抽空含糊抱怨道:“原本想著如此厲害之物,或許可以防身之用,卻發(fā)現(xiàn)此物除了光滑順溜可當拐杖外也別無它用,連挖個草根都使不上勁!”
“也罷,既然沒有大用處,如此邪魅之物,丟了就丟了,你又為何這般急眼,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了!”南潯笑著說道。
顧池風(fēng)一連吞下兩個大餅,噎得難受,慌得從布袋中找出水壺,狂喝一通之后才說道:“這荒郊野外,危機四伏,若是再遇上個惡人,說不定還能用它抵抗片刻!”
“哈哈?!蹦蠞〈笮Γ迫徽f道:“我看此物邪門,說不定還能引來惡人,恐對你我不利,還是毀了才好!”他心知就如二師兄所言,冥界之物,皆由邪魅之氣鑄就。更何況此物乃是國師傾盡心血打磨之物,怎可能輕易就讓人毀之!尋思至此,南潯頓覺此事甚是棘手。
“有南大俠在,這根棍子已毫無用處?!鳖櫝仫L(fēng)也啞然失笑道:“原本想得來此物練就幾招防身之術(shù),卻怪我想得著實簡單些。這些修行之人的根基之術(shù),豈是我等凡俗之人三五日便能領(lǐng)會的,這番愚昧之舉,著實讓南大俠見笑了!”
“果真毀之!”望著手中這根越發(fā)油亮的黑手杖,南潯琢磨半晌之后,露出一抹不濃不淡的笑容。
“任憑南大俠處置!”顧池風(fēng)吃飽喝足之后,便仰面倒躺在荒草間,望著南潯身后那匹黑馬,又羨慕道:“好馬相伴,路途無憂啊!”
“若你真有心踏入修行之路,說不定我還可當個引路人!”南潯說話間,忽覺掌心傷口疼得緊。
當他將目光從黑手杖上挪至掌心之際,竟瞧見那裹滿白紗的手掌溢出絲絲血跡。頓時納悶,心想道,這傷口三日前就已抹上了阡秘制的藥膏,待三個時辰之后就眼見著傷口愈合。只是阡總憂心初愈的傷口被磨破,才用草藥炮制了白紗將他的手掌包扎起來。
“若是如此,極好!”顧池風(fēng)激動得坐了起來,正欲和南潯好好聊一番修行之術(shù),忽見有一個巨大的黑影懸于南潯頭頂之上,慌得尖叫道:“南大俠快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