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寂靜得可怕,連瀟瀟冷風都逃逸得無影無蹤。
在這片廣袤的荒野之上,那些干枯四散的荒草竟悄然伸展根莖,好似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注入其中,將那些耷拉著的草尖變成利刺,密密匝匝地伸出頭來,探向黑暗之中。
“為何要逃?”瞧著顧池風那張陡然變色的臉,南潯頓覺不妙。他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暗自思忖著到底是何人來襲。憑他敏銳的聽覺卻聽不到此人的半點動靜,難不成真是那邪魅之人來到。思及此,他面色未改,身形未動,卻漸漸收起了笑容,神色凝重地望著顧池風,不緊不慢地說道。
顧池風一動不動,好似一尊石像斜坐在荒草從中。只見他弓眉瞪眼,歪鼻斜嘴,活脫脫一副歪瓜裂棗樣,真是白瞎了那幾樣精致的五官?;炭种?,他已將雙手探入枯草叢中,死命地拽住一大把草根,一副欲上前拼命的架勢。
“滴答!”一滴鮮艷的紅色濺落在灰白色的山石上。
這聲音小而清脆,卻伴隨著一陣陣撕裂般的疼痛,使得南潯將余光緩緩落在了他的左手之上。
血色透亮,且有一股淡淡的異香。
一縷縷,一滴滴,從厚厚的白紗中浸透出來,染紅了紗。沙沉血落之際,又如一條條細小的血蛇沿著南潯手中緊握的黑手杖蜿蜒而上,最后消失在一片無形之中。
難道是這根黑手杖在作怪!
“啪嗒!”黑手杖被南潯扔得老遠,落在了荒草間。
這點聲響到底是將顧池風驚回神來。
“刺啦刺啦!”只見顧池風驚恐地抽回雙手,呲牙咧嘴地在那些鋒利的草葉間小心地周旋著。如此這般,還是將他的手臂割得血肉模糊。他只得咬緊牙關,折斷一根荒草,夾在指縫間,向上聳了聳,撅著嘴,小聲地嘀咕道:“頭頂之上!”
顧池風話還未出口之際,南潯已仰面望去。
夜色沉沉,只有一團團黑云懸浮在夜空之中,似乎觸手可及。
“身后三尺!”望著那抹變幻莫測的怪影,顧池風慢慢往后退去,悄聲說道。
南潯悄然揚起緊握神鞭的手,疾速轉(zhuǎn)身,卻發(fā)現(xiàn)身后除了那匹吃枯草的黑馬,仍無它物。
神鞭落地,枯草四濺!
“哈哈......”一陣若有若無驚悚低沉的笑聲飄蕩在荒野之上。
似遠似近,聽得人頭皮發(fā)麻,渾身發(fā)怵!
“南大俠!快走吧!那個怪影著實太嚇人了!”顧池風顧不得荒草鋒利如刀,跌跌撞撞地奔至南潯身后,抓住黑馬的尾巴,抱住馬腿,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道。
南潯閉上眼睛,聆聽著那陣笑聲傳來的方向。
“啪!”神鞭疾馳而出,于空盤旋幾圈之后,便聽到了一聲沉悶的回響。
“有種就現(xiàn)身來斗一斗!何必躲在暗處嚇人!難不成冥界之人只會玩些陰險的把戲!”南潯收回神鞭,已知曉此人便是那冥界之人,便凌厲言道。
風聲漸長,黑云壓境。
荒野上的枯草竟隨風生長,眨眼間便沒過了南潯的腰。
“連野草也成精了!南大俠,此處不宜久留,還是逃命要緊!”顧池風抱著馬腿哀求道。
那黑馬好似見過了不少大場面,只顧低頭吃草,且吃得津津有味,將那些尖如荊棘的荒草吞下了肚子。
“此處離樓蘭還有三十里地。此馬送你,你且先走,不出半個時辰便可趕至樓蘭!”南潯警惕著四周的動靜,悄聲說道。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我雖不是甚俠義之士,卻也不是那茍且偷生之輩!”顧池風激揚地說道。
南潯轉(zhuǎn)過身,望著躲在馬肚下的顧池風,無奈地說道:“此刻不走,恐怕再無逃命的機會了!”說完,他摸了摸馬頭,揚起長鞭擲向那些鋒利如刀的荒草。
那神鞭飛馳之處,露出一道一人寬的小徑!
“走吧!”南潯拍拍顧池風的肩膀,脫下身上的長衫給他披上,說道:“你瞧瞧你啊,混得真是沒個人樣了,連身像樣的衣衫都撈不著!怎么看也不像是樓蘭名醫(yī)啊!”
“可你......”
“男子漢做事別那么啰里啰唆的!”南潯說話間已將顧池風扶上馬背,隨手攬起韁繩放在他手中,又摸了摸馬兒的鬃毛,說道:“走吧!”
哪知那黑馬竟不揚蹄,杵在原地一動不動地望著南潯。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里流露出痛苦神色,一圈淚珠兒在眼眶中打轉(zhuǎn)。
南潯內(nèi)心陡然一震,楞了楞,還以為這馬兒舍不得他呢,正摟住馬頭想再叮囑幾句,忽覺懷中一松,撲通一聲,那黑馬竟倒地而亡。
“該死!”望著黑馬腹部之下那叢鋒利的草尖上留下的血液,南潯難過地狠狠說道。
“可惜了這匹好馬!”顧池風摸了摸黑馬的肚子,忍疼爬起來,心疼地說道。
荒野廣袤,放眼望去枯草與天色連成一片。
黑沉沉,沉悶得喘不過氣來。
寒風從遠處襲來,如海浪般,一浪卷裹著一浪,將黑色的云團旋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滑行在荒野在之上。
一陣陣詭異的笑聲隨著瘋長的荒草在荒野上空回蕩著。
“怕嗎?”望著顧池風顫抖的雙腿,南潯悄聲問道。
“不怕!怕......”顧池風低下頭,捂住耳朵,不敢聽那詭異的笑聲,更不敢瞧那四周瘋長的荒草。
“你瞧見那人了?”南潯試探著問道。
“嗯!”
“是何模樣?”
“變幻無窮,可怕至極?!鳖櫝仫L怯怯地說道。
“有趣,著實有趣,話說我這人也挺會玩捉迷藏的!”南潯握緊神鞭,若有所思地說道。
那陣詭異的笑聲越來越近,時而懸于頭頂,時而落至腳跟,忽左忽右,忽東忽西,似乎一直在繞著圈子,故意捉弄被困于荒野上的倆人。
“疼死我了!這枯草竟比那刀尖還鋒利!”顧池風忽覺后背生疼,這才松開耳朵,一邊小心翼翼地撥弄著身邊的荒草,一邊悄聲說道。
南潯定了定神,盤腿打坐,微睜雙眼,靜靜地望著顧池風,說道:“來我身后!”
“嗯!”顧池風側(cè)身過來,背靠著南潯,頓覺踏實無比。
顫抖,不停地顫抖!
南潯笑了笑,挺直著背脊靠近顧池風,說道:“不怕!我來出招試試,說不定還能活著出去!”
“為何你瞧不見那怪物?”顧池風疑惑地問道。
“故意躲著我唄!”
“難不成真怕你!”
“哈哈......”南潯放聲狂笑,笑聲起神鞭出,旋而上空,將二人帶至那瘋長的荒草之上。
此時的荒野如有千軍萬馬,隨著寒風浩浩蕩蕩地匯聚成片。
南潯依仗著神鞭之力將二人帶至荒草之上。
可惜荒野茫茫了無盡頭。
二人懸于空中,如在刀尖上翻滾。且那些隨風起伏的草尖在空中亂舞著,似乎在等待著時機像箭一般飛馳而出。
望著這片由荒草幻成的陣法,南潯忽覺有些眼熟。能在如此廣闊之地喚醒枯草生機之人,絕非凡俗之人。似乎與上次在荒野之中救走國師的那股邪魅之力相似,不由得暗自驚呼道:“果真是你!”
“是誰?”顧池風閉上眼睛,貼緊著南潯的后背,驚慌問道。
突然,荒野變了天!
一陣狂風襲來,隨風而來的巨大的黑色漩渦攪動在荒草之上,將那些如刀尖般的草葉卷入漩渦之中,然后急速懸至南潯上空,萬箭齊發(fā)!
草葉如箭,寒風如刀。遮天蔽日,無處藏身。
望著這番震天撼地之場景,顧池風早已是臉色慘白,緊緊地抓住南潯,生怕一不小心掉了下去。
“冥界之人!”南潯小聲說道。話音未落,破天決已脫口而出。
訣聲悠揚,如曲如笛。
訣聲起,神鞭揚。
只見南潯靜坐空中,神鞭脫手之際,宛如一條矯健的飛龍化身萬千,上至天際,橫掃荒野。
霎那間,那個巨大的漩渦被神鞭擊破,鋒利如刀的枯草來不及鳴響一聲便被神鞭擊成灰燼,露出一個寬約數(shù)十丈的平坦之地。
草灰漫天,隨風飛揚,好似雪花般洋洋灑灑。
南潯落地之際,顧池風已站立不穩(wěn)。他只得攙扶著顧池風,淡然說道:“顧少爺,歇息片刻!“
顧池風點了點頭,連說話的勁都使不出來了。他只覺眼冒金星,雙腿發(fā)軟,一個踉蹌跌坐在地。
“瘋草變成了灰!”半晌過后,顧池風才喘過氣來,抓起一把草灰揚盡,不可思議地說道。
南潯笑了笑,說道:“荒草豈能真瘋,瘋得是那個躲在暗處的懦弱之輩!”
“哈哈!”笑聲由遠至近,不過眨眼間。
顧池風嚇得卷縮成團,撲向南潯跟前,抱住他的腿不愿撒手。
南潯神色警惕地環(huán)顧四野,追尋那笑聲的蹤跡,忽聞笑聲消失,厲聲吼道:“你究竟是何人?”
原來此人便是混焱。
出了皇陵之后,混焱嫌棄顧池風體弱氣虛,已無力掩蓋住邪魅之氣。便趁著夜色濃稠之際,隱身于天地之間透透氣。
混焱知曉此時才是真真的黑夜時分,那些天界的神仙們早就各自逍遙去了。就連那負責值守布星辰的夜神恐已被這些濃密的云團傷透了腦筋,說不定此時正邀上三五散仙在仙池角落里飲酒尋樂呢!
這些黑色的云團之所以能遮天蔽日,皆因全是冥王復活前從冥界釋放出來的污濁之氣。這些污濁的氣息是混焱突破荒蕪結(jié)界之時隨之溢出之物。浩浩蕩蕩從北極荒蕪而來,侵蝕整個世間。
一旦這些渾濁之氣覆蓋世間,冥王便會將這些渾濁之氣幻成無數(shù)吸取萬物靈氣的觸手。待冥界生靈用鮮血來祭祀的血月形成之際,冥王那顆被封印的心便會蘇醒。
若二者合一,冥王將會借助世間萬物之力沖破天帝封印的歸墟鼎。到那時,冥界之力遍布世間,若再得到墨靈石之力,他便可與天界對峙,重塑六界之位。
混焱隱于夜色之中,望著這個膽識過人的年輕人,說道:“我也不知我是誰?天是我,地是我,六界是我,萬物皆是我!”
“瘋子!好狂妄的瘋子!看來冥界之人也打誑語!”南潯冷冷地說道。
“哈哈......死到臨頭了還如此囂張!真是可惜至極!”混焱笑著說道。隨后他瞧了一眼躲在南潯腳下的顧池風,嫌棄地嚷嚷道:“沒出息的小子,著實看花了眼!不過,你走吧,且看在你陪我這些時日,就饒你一死!”
顧池風動也不敢動,聽著這聲卻不見這人,早就嚇得魂飛魄散。忽覺后背被人戳了一下,他驚得跳了起來,尖叫道:“妖怪!妖怪!”
南潯護住顧池風,望著眼前那抹移動的影子,悄聲說道:“顧少爺,你走吧!”
“不走,我才不信那老妖怪的話!”顧池風哆嗦著說道。
“啰嗦!”混焱極不耐煩地嚷道。想必是又犯困了,一連打了一串哈欠,真不愧是睡神。
混焱出手之快,是南潯始料不及之事。還未待南潯瞧清他的身影之際,他已彈出一縷黑霧,落在了南潯的胸間。
南潯欲揚臂揮之,卻發(fā)現(xiàn)那團黑霧竟在前胸挪動著,像活物般急速鉆入了他的體內(nèi)。
“啊!”南潯發(fā)出一聲慘叫,隨后跪倒在地。
“南大俠!”顧池風還未看清發(fā)生了何事,便瞧著南潯慘叫倒地。氣急敗壞之下,他竟壯了膽,對著那抹懸浮于空的黑影吼道:“放了他!”
“你也逃不掉!”混焱冷冷說道。隨后,手指晃動間,只見南潯的胸間迸發(fā)出無數(shù)細小的黑色草芽,急速生長著,蔓延至顧池風的腳下。
顧池風只覺腳底如針扎,還未感覺到疼痛之際已被那些黑色的草芽兒覆蓋全身,只聽見幾聲微弱地呼救聲:“放了我!”
“哈哈!世間之地如此肥沃,冥王該如何感激于我!”混焱現(xiàn)身于南潯身旁,也只是一個黑漆漆的身影,看不見面孔,看不見手足,好似一個剪影般傲立于荒野之中。
就在這片灰燼將被黑色的草芽吞噬之際,就在二人命懸一線之際,一個閃爍的光點從荒野盡頭飛速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