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笑了笑,“小蟾這么厲害,我聽小蟾的?!?p> 兩人聊了一陣,圭懶跟他說,他要出門一趟。
皇帝的臉色立時就變了,本想脫口而出的他不許,又換成了去哪兒。
“去趙國”,圭懶沒瞞他,“我父王的仇人在那里。”
無論是小霸王,還是圭懶,他們執(zhí)著起來時,誰勸都沒有用。
等叛逆者與趙弩的供詞出來后,就連皇帝都皺緊了眉頭,什么時候,仙人之類已經布下了如此大的局,籠絡了這么多的人為他所用,這是想干什么?
皇帝的刑部侍郎不負期望,哪怕趙弩從一開始的誓不開口,一副死也不說的樣子,他也不急不慌,按部就班的審訊著,趙弩還曾嘲笑鄙視過對方廢物,可是這樣的想法只維持了五天,他就見識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刑罰。
刑部侍郎是個膚色很白的年輕人,名字也很乖巧,叫周小舟,長相清秀,說話慢條斯理溫文爾雅,怎么看怎么都像個文弱書生,但就是這樣一個年輕人,卻令天牢里的犯人看到他都會發(fā)抖,有的甚至見到他就驚恐的崩潰大哭,更夸張的直接失禁昏倒。
圭懶早就聽過他的大名,或許朝中沒有幾個人不知道他的大名,他不怎么愛跟人交往,最喜歡干的事就是研究尸體,因此,他身上帶著些陰冷的氣質,但是,皇帝卻對他格外看重,甚至于很驕傲的跟圭懶說,這世上就沒有他撬不開的嘴。
趙弩再怎么自負英雄,再怎么自許不畏死,也在他的手中乖巧聽話,什么英雄好漢都拋到了九霄云外,甚至于在看到圭懶跟他同時進來時,都沒有看圭懶一眼,而是跟只老鼠一樣縮到了角落里,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害怕極了,這個樣子的趙弩,連圭懶都沉默了半晌。
他現(xiàn)在同感的記憶里,還有意氣風發(fā)、揮斥方遒的趙弩,即便是到了最后,也帶著幾分志得意滿的瀟灑,他怎么也沒有想到有一天,親眼見到一個如此怪異的趙弩,怪異到他滿腹難言,只剩下一片漠然。
周小舟的聲音很輕,“王爺有何疑問盡管問,臣相信他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p> 不知道哪個字刺、激了趙弩,他立即抬起頭,點頭如搗蒜,“我什么都說,什么都說......”
什么都說幾個字,仿佛成了他活著的希望,他連著重復了七八遍,圭懶覺得身體壓抑的感覺在變輕,不用探查,他就知道原身的怨氣在消減,這樣的趙弩讓他都難以接受,更何況對他有過兄弟情誼的原身,哪怕他們彼此很多時候,連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誰,但是畢竟感情記憶身體同感,他們的想法都會差不多。
“四大太歲在哪里?”
趙弩的眼睛看向周小舟,那眼神中的忐忑害怕讓圭懶都覺得可笑又可憐。
周小舟輕聲細語吩咐,“王爺問你什么,你就答什么?!?p> 趙弩這才像是得到允許般看向圭懶,“在梁屋山?!?p> 圭懶微瞇了眼睛看他,他發(fā)現(xiàn)對方的眼中居然還有些期待,他并沒有問他梁屋山在哪里,而是換了個問題,“趙國的鬼王墩去過嗎?”
趙弩輕吸了口氣,掩飾住自己的失望,卻不敢表現(xiàn)出來,一臉認真的回答著,“去過?!?p> “見過鬼王了?”
“沒”,他的聲音陡然高昂,又在瞟到周小舟后立即低下來,“偷偷見過影子,沒見過真人。”
“他要你準備多少祭品?”
趙弩的聲音在發(fā)抖,“九千九百九十九個。”
圭懶輕咳了幾聲,沒有拒絕周小舟給他披上披風,“全要見過血,手上有過人命,特別是那些生辰八字特別的,可對?”
這一句話,連趙弩都驚住了,特別是當周小舟看過來時,他全身抑制不住的打顫,聲音幾乎是抖出來的,“是......”
周小舟微勾了勾唇角,對圭懶躬身一禮,“小臣有負所托,還請王爺責罰?!?p> 圭懶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然向一邊侍立的侍衛(wèi)伸手,“拿刺鞭來。”
跟著他的侍衛(wèi)轉身出去,片刻后就奉上了一條帶著無數(shù)細勾的半丈長刺鞭,這種鞭子是刑訊室里最常用的東西,上面細小的刺勾浸過藥水,一鞭下去不會傷得很重,卻讓人痛癢難當,一般的正常人,幾鞭子下去就完全招架不住,幾乎不用其它刑具就會乖乖的開口說話。
圭懶看向周小舟,周小舟的眼睛落在鞭子上,似乎都在發(fā)著光,他挑了挑眉,手指輕輕撫過鞭稍,骨子里的惡念紛紛往外冒,“辦事不力,罰十鞭吧”,說完,眼睛一直看著周小舟。
周小舟聲音依舊輕柔,“臣領罰”,行完禮,他極為自然的開始退下身上的衣服,仿佛他所處的環(huán)境不是在牢房,而是在自己臥室一般自然,還把脫下的衣服一一疊好,放到跟著的書吏手上,并極其客氣的道了聲麻煩。
周小舟的身體很瘦,很白,只著褻褲的他完全沒有半點不好意思,神情平靜甚至于是期待的張開手,微闔了眼,“請王爺賜罰?!?p> 圭懶輕笑了聲,笑聲中,手中長鞭已經無聲無息的落在了對方身上,周小舟的身體輕顫,眼睛依然閉著,唯有睫毛顫動的厲害。
從前胸至后腰,一縷縷血色在勾起的皮膚兩側滲開,仿佛開出了一串艷紅的花朵,無論是看到的犯人,還是侍衛(wèi)書吏衙役,不是驚訝就是驚恐,驚訝于霸王爺真打,驚恐于竟然有人敢打周侍郎!
“不錯”,圭懶贊了聲,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有種莫名的情緒涌上心頭,又是一鞭抽下,他輕咳著緊了緊披風,“記好數(shù),本王要是抽多了,只怪你無用?!?p> 周小舟額頭鼻尖帶汗,臉上多了些不知是痛還是難受、引起的紅暈,啞著聲音回答,“臣知。”
圭懶不笑了,一鞭下去,靜默無聲,只帶起一串血點掉落,他仿佛欣賞般的等著鞭上的血滴流盡,才又是一鞭抽了上去。
他抽的緩慢,用力巧妙,不像一般審訊犯人時抽的虎虎作響,讓犯人如殺豬般慘叫,他抽的每一鞭子,都沒有聲響,但是周小舟感受到的痛感,卻絕對比任何一個犯人感受到的更強,甚至于這痛楚仿佛抽在他神經之上,痛楚讓他格外的興、奮,卻又無法掩蓋住極、端的折磨。
如果只是這樣也罷了,周小舟本以為自己只能享受十鞭的時間,卻未想,霸王爺像是能讀懂他心思一般,他的動作不但不快,甚至每一鞭都會間隔上很久,久到他覺得無法忍耐痛苦之時,下一鞭又讓他再度癲狂,每一鞭都抽的那么精確準時,讓他整個人都處于一種極致的瘋狂之中,他想大喊,卻怕嚇到了霸王爺,只能拼命的咬牙忍著,正是這種壓抑的刺、激,讓他不但臉色發(fā)紅,整個人都激動的抖個不停。
圭懶看到他這樣子,莫名的勾了勾唇,他的動作更慢了,每一鞭的時間又延長了一些,似乎在等待他緩一緩,可是刑訊的人都知道,這種鞭子落在身上,慢鞭遠比一氣挨完還要難受,打到第六鞭,周小舟終于發(fā)出了一聲輕呼,此刻他上半身全是血水在蔓延,翻起的皮膚都清晰可見,一張似乎疼到充血的臉上滿布冷汗,嘴唇更是咬的鮮血淋淋,即便這樣,他也沒有求饒。
這一刻,看到這一幕的其他人,都不由的在心里暗暗佩服,這才是讓他們畏之如虎的周侍郎,骨頭真硬!
圭懶歪了歪頭,他是第一次見到周小舟這樣的人,但是同樣的,他卻有種古怪的熟悉感,可是他不記得自己見過他,接下來的四鞭,他打的更加緩慢,等他打完第十鞭時,周小舟猛的睜開了眼睛看著他,那雙眼睛里,有種灼人的光,讓他不解,見到他如此神情,他竟然還笑了笑,即便笑的滿嘴是血,他似乎也不覺得難受,“謝王爺賜罰?!?p> 圭懶疑惑半晌就不再想了,把長鞭往他身上一扔,“賞你了?!?p> 周小舟顫抖著血淋淋的手抱住長鞭,看著圭懶遠去的背影,低下頭在長鞭上聞了聞,愈加用力的把長鞭抱在了懷里,哪怕身邊人提醒他上藥,他也沒有松開,甚至于在離開時,他還明目張膽的公然順走了這根長鞭。
書吏面無表情的跟著他,拒絕提醒對方這是公物,還是一件刑具,他默默在書記本上記下,反正這錢肯定要周侍郎自己出,他是絕不會徇私的!
周小舟呈上來的記錄很全面,只是他不清楚其中隱情,有些地方并沒有問到重點,而趙弩,大概雖然被嚇破了膽,也還存著些僥幸,或者等人來救他,很多地方說的不清不楚,不明就里的人自然看不出來,他卻一眼看出他沒說全。
圭懶不得不佩服周小舟,能讓一個奸詐如狐的人吐真言,即使想不說真話,也只敢不說全,他到底對趙弩做了什么?
不過這些在他今天見到周小舟后,就有些明了,周小舟的氣質很溫和,但是只要跟他真正走的近了,就能發(fā)現(xiàn)他周身都是一種熟悉的氣息,圭懶想不起來為什么會覺得他熟悉,或許是在一個凡人身上感受到了冥界的氣息?
可是周小舟不像是將死之人,相反,他的命堂很亮,代表他壽元很長,他只是因為趙弩說的不全,才親自走了一遭,沒想到,倒見到了這么個怪人。
怪人的事,他只思考了一瞬就放棄了,既然有人喜歡被打,他就成全一次算做嘉獎,這人做事確實很靠譜,有些不但與他記憶中的東西相符,即使他記憶中不清楚的地方也理的明明白白,他看完問完,可以說是基本上就弄明白了來龍去脈。
他遙望著鬼王墩的方向,又抬頭看了看天,莫名的,他覺得天空的顏色變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