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懶離開前,皇帝給他送來了三個人。
一個須眉皆白,皮膚卻如嬰兒般嫩白的道士,他打了個揖禮,對圭懶笑道,“老道陳嬰,道號虛渺,見過王爺?!?p> 圭懶拱手還禮,“道長多禮。”
陳嬰?yún)s一改仙風(fēng)道骨,拂塵一揮,豪爽道,“禮過了就行,皇上讓老道陪王爺走一遭,貧道遠(yuǎn)看之時,還以為碰到了道友,沒想到道友沒碰到,竟然見了個道弟!”
道弟這說法,讓他身邊一干瘦書生頓時就皺起眉,“什么道友道弟,好歹你也是得道高人,別讓王爺覺得你腦子有病。”
說完,干瘦書生對圭懶行了個常禮,“病鬼書生焦鳴仙,見過王爺。”
“焦先生多禮。”
圭懶震驚于這個名字,如果說他父王是天下有名的戰(zhàn)神,這位焦鳴仙就是五國有名的武道高手,皇兄怎么把人請來的?
陳嬰等他說完就懟了回去,“書呆子懂什么,你看王爺白須白發(fā),老道我也是白須白發(fā),不是道友當(dāng)然是道弟了?!?p> 焦鳴仙只回了兩個字,“蠢驢!”
陳嬰哈哈一笑,指著最后一個光頭和尚直搖頭,“七休大和尚,書呆子又罵了你一次,你還不還回去。”
七休大和尚光看樣貌,仿佛一個玉面青年,唯有一雙眼,溫潤明亮,仿佛帶著無窮的包容與善意,此刻聽到陳嬰如此說,也不過微微一笑,跟圭懶見禮,“貧僧七休,見過霸王爺。”
圭懶還禮,他看著三人周身刺眼的金光,不由的搖了搖頭,可憐解乘風(fēng)為了所謂的仙緣,用他父王一命作禮,卻不知這世上竟然真有神仙之流,這三人雖然比不上鬼王,卻也是有本事之人,怎么也比跟一個鬼王做交易可靠些。
“三位都是德高望重之輩,此去之前,有些話我需與三位說明”,圭懶雖然明白他皇兄一番關(guān)愛之情,卻并不想三人跟著涉險,而且他這些天總有些莫名的心悸,偶爾他若有所感的望天,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他遺漏了。
陳嬰三人互看了一眼,眼中都有過異樣,他們?nèi)耸堑谝淮我姷竭@位小霸王,可是就是這一次,他們?nèi)司谷豢床幻靼?,要知道以三人的能力,一般人在他們面前,仿佛透明一般,可是明明只是個久病體弱的王爺,為何他們卻半點也看不透?
“我要去的地方在趙國鬼王墩”,圭懶說完這句話,就看到三人的臉色都或多或少的變了一變,他仿佛沒看見一般,繼續(xù)道,“想來幾位都知道這里有什么,皇兄擔(dān)心我,我卻不希望三位跟著涉險?!?p> 這一次,七休與焦鳴仙都看向了陳嬰,陳嬰正經(jīng)了表情問圭懶,“王爺為何去?”
“我......”,圭懶挑了挑眉,“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他不死,我不休?!?p> 這真是個再正常不過的理由。
屁?。?p> 三人差點齊爆粗口,他們確實不是一般人,可是那得分跟誰比,跟普通人一比,他們就是陸地神仙,可是跟那只鬼王一比,他們就是只掙扎的幼崽。
“老道聽皇上說王爺通了天眼地聽”,陳嬰半抱拂塵,神色少有的鄭重,“即便如此,以王爺此刻的身體,也不足以深入鬼王墩,相信就算是老王爺,也不希望你為他涉險。”
天眼,能看到尋常人不能看到的東西。
地聽,能知眼睛無法看到的遠(yuǎn)方。
圭懶笑了笑,“我比你們占一點便宜,那只鬼王我能對付?!?p> “不可能”,三人齊齊出聲,鬼王亂世,他們這些人誰不知道,如果有辦法對付鬼王,他們怎么也不會等到今天還沒有動作。
七休不贊同的看著他,“王爺可知何為鬼王,鬼王天生具有吞噬元神之能,特別是王爺這種身體孱弱元神不穩(wěn)之人,于鬼王來說更好對付?!?p> 圭懶心想他知道啊,他就是厲鬼,他能不知道鬼王有多厲害,可是這也得分大鬼跟小鬼,他自己到底做了多久的鬼,天知道。
“七休和尚說的沒錯,王爺不能因為天賜了一些能力就狂妄自大,若王爺以后勤加修煉,或許還有機(jī)會報仇,但是此刻前去,卻不是明智之舉”,焦鳴仙說的也不客氣,他不是怕死,而是不想白白送死。
唯有陳嬰沒勸他,只是問他,“你確定?”
圭懶抬頭看天,他總覺得這個世界有些奇怪,不過他只看了一眼又看向幾人,“鬼王確實能對付,但我說的危險不是這個,而是一種感覺?!?p> 三人面面相覷,如果鬼王不是問題,那這位霸王爺有多厲害?而比鬼王更厲害,讓這位能對付鬼王之人都感覺危險的,又會是什么?
圭懶是真心不想拖累三人,未想,三人卻莫名其妙的跟定了他。
他離開家,老王妃抓著他的手不放,嘴里幾次嘟嚷著不要去不要去,她不要報仇了,她只要他好好的。
或許母子連心,圭懶的擔(dān)憂她都能感覺到,但是圭懶又不能不去,無論是為了皇兄還是他的母妃,他都無法坐視不理,因為這位鬼王仿佛纏上他們一家,他能躲一時,也躲不了一世。
更何況,他也沒想躲。
老王妃看著跪在她面前磕頭的兒子,眼淚決堤一般,怎么也無法止住,明明只是兒子出去替父報仇,還有皇上派的三位高人以及護(hù)衛(wèi)侍從,應(yīng)該是安全的,可是她就是莫名的難過,只想拼命留住他,她不要他報仇了,她只要他一直在她身邊就好,“我兒,算娘求你了,咱不去好不好?!?p> 圭懶眼睛濕潤,伸手抱住她,遮掩住無法壓制的酸澀,在她耳邊輕聲安慰,“母妃,兒子一生別無所求,但求你平平安安長命百歲,你過得開心,兒子就開心?!?p> 她用力的拍打著他的背,“你這壞孩子,怎么就是不聽話,怎么就是這么倔啊......”
“誰叫我是娘的兒子”,圭懶耐心的哄著她,他不能保證自己有去有回,太奇怪了,一個只能當(dāng)他點心的鬼王,為什么會讓他覺得這一去,卻難回。
可是他的感覺就是如此,哪怕他本身不覺得有危險,也為自己的離去做好了準(zhǔn)備,比如,無論他能不能回來,他都給母妃留下了保障。
老王妃到底是老王妃,知道兒子此行再無更改,她收斂了眼淚,替兒子整理著衣服,“蟾兒,無論到了哪里,都要記得,娘一直在家里等你回來?!?p> 圭懶在她的手上蹭了蹭,輕輕應(yīng)了聲,“好?!?p> 出城外十里亭,皇帝亦在等著他,這讓圭懶有種莫名的錯覺,他這一去,仿佛就是決別。
皇帝沒多說什么,只是讓他陪著他用了一頓飯,身邊還帶上了兩個小孩子,大的六歲,小的四歲,臨走前,他讓最小的孩子給圭懶磕頭,圭懶抱了抱他,輕聲在孩子耳邊囑托著,又問他記住了嗎,小孩子很認(rèn)真的點頭,“記得了。”
圭懶摸了摸他的頭,“那就拜托了,我的小男子漢?!?p> 皇帝全程沒有笑臉,只是一直看著他,圭懶道完別,臨走時,看著這樣的皇兄,心里有一絲愧疚,不由得伸手抱了抱他,“皇兄,謝謝你?!?p> 在皇帝愈加冰冷的神情中,他得意的笑了笑,轉(zhuǎn)身上馬飛奔而去。
墨國的山川河流都不算大,有種精致的秀美感,相比起吳國的崇山峻嶺,趙國的深淵峽谷,它既不夸張,也不突兀,自成一派天然之美。
梁屋山,也是處一衣帶水,錯落有致的山脈。
山腳下的溪流雖然干凈清澈,卻望不見底,靠山的一邊生滿了斑斑翠竹,白鷺不時從水面掠過,雪白的羽毛,烏黑的細(xì)腳,身姿優(yōu)美的點綴著這一片天地,仿佛天地生出了靈性,讓人只是遠(yuǎn)遠(yuǎn)看著,就覺得不虛此行。
陳嬰四下打量了番,也贊了聲,“好地方。”
“當(dāng)然是好地方,諸位從何而來,何不上山一游”,一道聲音從他們左側(cè)傳來,無論是圭懶還是陳焦七休三人,就連跟著的護(hù)衛(wèi)侍從,都沒有半點意外,圭懶四人是早知道,護(hù)衛(wèi)侍從是不擔(dān)心。
這一路上,他們中僧道儒貴齊全,比一般的行路人更惹眼,惹眼的多了,總有些想討便宜的人找上來,用強(qiáng)的就不用說了,完全是找虐,特別是他們當(dāng)中仙風(fēng)道骨的這位道長,打架最喜歡耍著人玩,還不準(zhǔn)他們幫忙,常常是一個人把一群人遛的哭爹叫娘喊爺爺,他也不要人性命,就是各種折騰人,折騰的那些人哪怕累的癱在地上,他松口饒他們的時候,寧愿滾也要滾著逃走,讓他們對仙風(fēng)道骨都絕望了。
皇上與老王妃擔(dān)心王爺路上辛苦,他們帶的東西不可謂不好,不可謂不多,眼睛厲害的人一瞅就放不開,坑蒙拐騙齊上陣,他們里面最有高人氣質(zhì)的大和尚就很喜歡這些人,逮住一個就開始勸誡,不分男女老少,抓一個就勸一個.....不,用他的話來說,他是抓一個就度一個,度一個就是是一份功德,他一定要讓天下人都變成好人。
這個宏大的愿做不做的到,他們不知,但是所有被抓的人肯定個個向善了,甚至于還有五六個直接表示他們滿身罪孽,請大和尚給他們剃度,他們打算出家,用余生來贖他們的罪孽,這讓他們每次看到高人一般的大和尚都退避三舍。
唯有圭懶,常常坐在大和尚身邊,聽他如何勸人向善,只不過他雙眼微闔,不像聽訓(xùn),更像助眠。
一路走來,圭懶覺得他皇兄治下還算不錯,雖然不說是繁榮盛世,卻也沒有難民流離,百姓雖然不是全都富裕,大多也能維持溫飽,還略有積蓄,在這樣的時代,已經(jīng)足以算得上清明治世。
焦鳴仙也是后來才說,他皇兄能請動他,承諾的是免墨國三年賦稅,這讓圭懶一驚。
墨國大半財政靠稅收維持,皇兄為了他免三年賦稅,國庫怎么辦?
唯一的慶幸,他把自己記憶中的一些東西給他皇兄說過,那時候的想法也簡單,能讓皇兄有事做,不至于天天跑來騷擾他,想來,照本宣科,應(yīng)該能緩解一些財政緊張,如果他這次能把鬼王的勢力收拾了,五國一時之間應(yīng)該打不起來,留給他皇兄發(fā)展的時間還有,或許不會有太大影響。
焦鳴仙一直看著他的反應(yīng),見他只是微蹙了眉,卻沒說什么荒唐之類,心里更高看了幾分。
魂力越強(qiáng),對人的情緒越敏感,常常是看著對方,圭懶就能大概知道對方在想什么,他也不介意焦鳴仙的獅子大開口,愿意舍命為天下人謀福祉,這種人值得佩服,畢竟能陪他走一遭鬼王墩,就是拿命在賭。
左側(cè)小路陸續(xù)走出來二三十人。
圭懶看著,跟記憶里一一對應(yīng),不由的一笑,來的早,不如來的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