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之原打算為她換個舒服的姿勢,奈何她一向淺眠,酒過微醺方可助她安睡無夢襲。若折騰一番,指不定何時才能重新入眠。
罷了罷了,隨她喜歡好了。
拾起床邊的銀白雪鍛金織披風,輕柔地為她蓋上,一根不落將室內(nèi)燭火盡數(shù)熄滅。這才放心離開,輕輕掩上門不擾她的好夢。
獨留一室靜謐,暗香浮動,蕩悠悠吹進她的夢中。
與妖界平靜安逸的氣氛截然不同,仙界潮漓閣里的“雞飛狗跳”簡直讓眾仙大跌眼鏡。要說起這潮漓閣的故事,天上隨便抓一個小仙都能說個三天三夜,還不帶重樣的。
陵知上人萬年來僅收三名弟子,大師兄驚迦為人成熟為重,二師妹求葭活潑機靈,時常四處搗蛋,驚迦只好形影不離地替她擦屁股,求爺爺告奶奶,期盼各位仙友事后寬宏大量莫追究。小師弟情枷據(jù)說長得最為驚艷絕倫,劍眉星目,常年一襲青蓮錦袍,令人見之忘俗。平生最愛四處游歷,千年半載地見不到他是常事,破天荒回來一次,定將上人氣地吹胡子瞪眼睛。
偏偏這陵知上人也是仙界的獨一份,鶴發(fā)童顏,俊嬌嬌似女娃,性格跳脫隨意,往往不按常理出牌。怪不得徒弟三人對他敬愛有余卻唯獨少了幾分懼意。師徒四人,果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若是再配一匹白龍馬,指不定都可上西天取經(jīng)了。
師妹求葭無聊時還特地纂了一首詩:“枯藤師父昏鴉,小橋流水驚迦,古道西風瘦馬,斷情枷在天涯?!?p> 不經(jīng)意間被傳地四海之內(nèi)眾仙皆知,被人津津樂道。陵知上人氣急敗壞地恨不得立刻將她逐出師門。不過這詩委實寫實寫景,極扣主題,道盡了潮漓閣眾人的脾氣秉性。
偏殿不時傳來求葭的苦痛喊叫,不用看都知道,她這會兒指定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打滾呢。
“師父,求您快將壓箱底的靈丹妙藥都拿出來,我這渾身疼地厲害,似有千萬只小蟲在啃食我的骨頭,撕咬我的血肉,又疼又麻又癢。師父,徒兒保證以后一定不把摻了枝繁草汁的凈須散拿給您喝,害您的胡子連長了七天七夜不止。保證以后一定不再偷偷去隔壁月老那里偷紅線,為你和瑤池仙子保媒拉纖……”
她疼地額頭冷汗直流,衣衫早已濕透。色若白紙,唇邊點點紅絲,顯而易見,那是她痛徹心扉時咬的。雖如此,嘴巴卻也一直叨叨不停,不知不覺中把捉弄師父的累累罪行徹底交待地干干凈凈。
性命攸關之際,還能扯出這些有的沒的,也就只有求葭小姑奶奶才能干得出來。
陵知上人與驚迦齊齊站在床邊,聽著她的碎碎念,上人只覺血氣上涌,滿臉登時通紅,頓覺腦仁兒里的一根筋直跳不停。心里默念:莫生氣,莫生氣,這徒弟是我當初不開眼收的,怨不得旁人。
長舒幾口氣,背過身假裝不看這“丟人現(xiàn)眼”的女徒弟。
驚迦看著師父的臉色由白變紅再變黑,尷尬地只好徉作視而不見,自我暗示:“什么都沒聽見,什么都沒看見,非禮勿聽,非禮勿視。師父,你可千萬別羞惱之下殺徒滅口?!辈贿^微提的嘴角終歸泄露了他的幸災樂禍,他忍得著實辛苦些。
過了片刻,陵知上人自覺心情紓緩了不少,最起碼直視床上骨碌人時不再呼吸加粗。轉(zhuǎn)身對驚迦說道:“掌印僅僅是內(nèi)傷,休養(yǎng)即可,真正讓我束手無策的是毒。她雖已服下瓊枝甘露,但終歸治標不治本,無法徹底拔除體內(nèi)的毒素。腐骨噬心毒由妖界獨有的古邪蘭之莖提煉而成,中毒者的骨肉會在三日內(nèi)慢慢潰爛腐化,最終受盡疼痛折磨而死。瓊枝甘露可保她七日性命無憂,若屆時還無解藥,任誰都回天乏術(shù)。”
驚迦頓時面寫愁容,眼露擔憂。
話說師妹雖時常調(diào)皮,做事無度,但到底同出一脈,且為人秉性善良,哪里忍心師妹受此劇毒的折磨。恨恨地罵道:“妖界之人不可理喻,妖界的毒更是刁鉆古怪。我即刻去百草園尋上清真人,仙界所有奇花異草、珍稀藥材均是她親手培育移栽,熟識醫(yī)理的她定有法子解了這毒。”
說完就大步流星向外走去,沒聽見身后的師父“喂喂喂”地喊了好幾聲。出得宮門,只覺殿內(nèi)格外冷清,毫無生氣,心里哀嘆原來往日里的熱鬧都是師妹的緣故。沒了師妹的鬼靈精怪,這潮漓閣與仙界其他宮殿一般無二,都是死氣沉沉。
都道仙界是莊嚴肅穆,宮殿巍峨高聳,可哪里知道當初設計各處宮殿的監(jiān)工糊涂仙,人如其名。將這仙界之路設計的七扭八拐,活脫脫整個一迷宮。
托在這里生活千年的福,另聞著一路花香,好在順利到達了百草園。
只是平日里肆敞大開的宮門,如今關地那叫一個一絲不漏。前來應門的小仙娥告訴他,好巧不巧的,上清真人前往人間游歷,以便能尋覓一些仙界尚缺的草木種類。
誰讓她愛花如癡,愛草如醉。
根據(jù)以往的經(jīng)驗可知,歸期起碼得一個月以后了。且她有一習慣,但凡下界,必隱去一身的修為氣息,任誰都遍尋不到。據(jù)真人說這是怕自己的一身仙氣濁了這人間的嬌貴的花草。
驚迦先是懊惱,后是無奈。這倒霉孩子,喝涼水都塞牙。
只好垂頭喪氣地回了潮漓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