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她閑逛到王府里的那處涼亭,涼亭處輕紗飄動,輕風裊裊,送來陣陣荷香。
她聽見從涼亭里傳來琴聲,一時心下便慌了神,該不是慕時卿來了王府,在王府的涼亭處彈琴,想要借此告訴太子殿下,她才是那日在涼亭處彈琴的女子,而不是她,那她豈不是再也做不了這太子妃,做了離太子殿下最近的人了嗎?
她的腳步不自覺地邁向涼亭,想要掀開那紗簾看看里面究竟是不是慕時卿。
可卻被候在涼亭外的侍者攔了下來,她嗔道:“大膽,太子妃的去路你們也敢阻攔嗎?”
那侍者對著她恭敬地行上一禮,回道:“回太子妃,太子殿下正在里面彈琴,并且太子殿下吩咐過,除非有他的命令,任何都不許進入這涼亭之中,還請?zhí)渝娬?。?p> 她聽到此處,不由地疑惑起來,不由地傷心起來,為什么她明明已經(jīng)站在了離她最近的位置,為什么她感覺自己還是離他這么遠呢?
她在涼亭處站了許久,終是等到太子殿下自涼亭處出來,紗簾被他隨意地掀開一角,他從那一角之中走了出來。
透過那一角,她可以看見了桌子的桌角,桌上應(yīng)該放的是一把琴,因為她看到了古琴的流蘇。
那亭子難不成是為她打造的嗎?他不是以為她就是那日在涼亭處彈琴的人,那又為何不讓她進去呢?
她上前輕輕拉住他的衣袖,她知道這樣做不合乎禮儀,不合乎規(guī)矩,可是她想知道為什么,他不是說他愛上了那個在涼亭處彈琴的女子,他也認為她就是那個在涼亭處彈琴的女子,那么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愛她才是,難不成他知道了,他知道了,那人不是她。
她的那句疑問差點就脫口而出,幸得在開口之前險險收回了,她住了口,問了,便是覆水難收。
他望著她,溫柔地笑了笑,可是相處了這么些時日,她知道,他對誰都是這副溫和有禮的笑容,當朝太子不就應(yīng)該是溫文爾雅,彬彬有禮的嗎?
可是她對他而言,難道不應(yīng)該是不一樣的嗎?為什么她就是連他一點真心的笑容都求不到。
明明她已經(jīng)是他的太子妃了,是離他最近最近的人,是這世上唯一能夠在消磨他的孤獨的人。
可是他卻連碰都未曾碰過她。
他禮貌地說:“太子妃,這樣不合規(guī)矩?!?p> 語氣是那么溫柔,動作也是那么輕柔,他輕輕地撣開她拉著他衣袖的手,那么知節(jié)守禮,就好像他是君,而她只是他的臣。
她止住腳步,放他過去,因為她知道,除此之外,她別無選擇。
身后是那處涼亭,她回過身,細細瞧了瞧,那涼亭喚作舊亭臺,心中不由得為此感到奇怪,為什么明明是嶄新的亭子,卻要喚作舊亭臺呢?
她開口,問那守在亭子前的侍衛(wèi),“你可知太子殿下為何要將這亭子喚作舊亭臺嗎?”
那侍衛(wèi)恭敬地答道:“回太子妃,這處涼亭便是太子殿下專門為太子妃打造的,自從太子殿下那日在將軍府上見過太子妃回來之后,便親自設(shè)計了圖紙,吩咐了人去打造了這處涼亭。”
身后跟著的丫鬟接著道:“正是呢,當時東宮上下都在好奇未來的太子妃究竟是什么樣的神仙人物,竟讓素來崇尚樸素節(jié)儉的太子殿下為得太子妃親描圖紙,還動用了皇上御賜的絹紗,為的就是給這涼亭做紗簾?!?p> 侍衛(wèi)笑著接下去,道:“可不是,太子殿下還拿出來一直珍藏的古琴放在了這涼亭之中,屬下聽聞太子妃就是與太子通過琴聲認識的。至于為何稱這涼亭為舊亭臺,聽聞太子將將軍府上與太子妃初見的那處涼亭也賜名了舊亭臺,還說太子妃一定知道這是何意的?!?p> 將軍府上的涼亭也改名為了舊亭臺嗎?為何她一點都不知道,難道是父親特意再她嫁入東宮之中再行修改的嗎?
為的是不是不讓她知道,為什么不讓她知道呢?難道爹爹知道,爹爹都知道,他知道她不是那日在涼亭處彈琴的人。
那既然如此,為什么爹爹沒有告訴太子殿下還是讓太子殿下選了她做太子妃,又或者,太子殿下也知道她不是那日在涼亭彈琴的人。
可是若是如此,為什么太子殿下還是選她作為太子妃,這一切到底是因為什么?
她好想去質(zhì)問太子殿下,好想問他,為什么要這么對她?到底為什么?明明知道那個人不是她,他還是要選她作為太子妃。
為什么明明選了她,卻又不肯碰她,不肯讓她走近他。
可是她不敢問,問了便是再難維持這樣幸福的假象。
她轉(zhuǎn)身,走出涼亭,乖順地走回太子妃的居所,坐在書桌處,取了那本詩集,翻到那頁,安靜地讀著,她知道他要什么了。
他要的是一個太子妃,而不是他的妻子,慕時卿才是這首詩里,他要的那個故人,可是他甘愿讓慕時卿成為他的故人。
所以,縱使她在他的身側(cè),站在離他最近的位置,他也依舊孤寒。
因為他的那份孤寒從來都只有一個人能夠治愈,那便是那日他在涼亭處一見鐘情的女子,她的妹妹,慕時卿。
不是她,也不會是她,她永遠都沒辦法走進他的心里了,她真是自不量力。
她雖然不是很明白為何他要這樣做,但是她知道,他一定是在為慕時卿考慮。
那日他取出那塊佩玉,也不過是想讓慕時卿能夠看一眼他余生都要遮遮掩掩不然任何人知曉,窺見的那顆真心。
那顆被慕時卿填得滿滿當當?shù)恼嫘摹?p> 久而久之,這東宮里的奴仆們都知道,她與太子殿下有名無實,不過是擔了個太子妃的虛名。
后來母后也知道了,被以為是她惹了太子的不悅,便要太子納妾。
母后知道雖說納妾還是得看太子的心意,但是總歸要與她先行商量一番,于是那日她被母后邀到她的寢殿里坐坐。
她知道母后要對她說些什么,也想好了自己要說些什么,她坐在梳妝臺邊,輕點妝粉,她特意化了一個極清淡的妝容,就好似她還在閨閣時那樣。
她眉眼本就生得溫柔,這樣的妝容顯得她十分清麗可人,好似一朵從清水之中微抬起頭的芙蓉花。
只是她的眼神里總是暈著一絲陰森,不細瞧是瞧不出來的,因為她隱藏得極好,可是一旦細細瞧去,瞧見那絲陰森時總覺得令人頓生寒意。
她點完口脂,口脂是淡淡的粉色,她輕輕地梳著如緞一樣的長發(fā),微勾著唇角,將長發(fā)盤起,她想起了那日出嫁時,長發(fā)也是這樣被盤起的,自耳后,到鬢邊。
她瞧著鏡子里的自己,笑著微啟開淡粉色的唇瓣,道:“太子殿下,你讓我如此難過,總得讓我知道緣由吧,既然不能由我問你那個答案,那便要勞駕太子殿下自己告訴我了?!?p> 說罷,她笑了兩聲,分明是如花一般的面容,此刻卻讓人覺著有些不敢接近,因為她臉上的笑好似將她動人的面容變得有些猙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