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冊記下了這個名字。這時他才松了一口氣叫過兩兄弟:“小乙、喜哥,過來讓哥看看你們?!?p> 其實二人一直就坐在他身邊。聽了曾冊叫,關小乙立即跟只猴子般一躍而起,小眼睛滴溜溜轉著,薄薄的嘴皮子咧開著,露出了兩顆突出的大板牙。關小乙嘻笑著說:“哥哥,我就知道你有辦法救我們回來?!?p> 身高體壯的喜哥兒憨笑著說:“嗯,小乙哥跟我說的,他就叫我放心熬著。挨打挨罵都忍著,只管等哥哥想法子來救便是。”
關小乙得意躥起來,給了喜哥兒圓圓的腦袋一個爆栗,笑著問:“我沒說錯吧?”
喜哥兒也不惱,捂著腦袋一個勁地看著曾冊憨笑。
曾冊上下打量著兩個,走上前摸摸這拍拍那,還真沒看到兩人受過什么傷,心下就寬松了不少。關小乙說:“哥哥,城門關了你是從哪里來的?”
眾人這才想起曾冊出現(xiàn)的突兀,一齊看向他。曾冊淡淡地說:“我是剛剛從蔚州追你們過來的??炷_他們兩個一去五六天沒有消息,我坐不住就跑了一趟蔚州?!?p> 眾人一齊驚問:“不是說你去了幽州了嗎?怎的又去了蔚州?”
曾冊這才把自己從幽州跑到蔚州,又從蔚州跑回涿州的路線大致說了一遍。肖五子驚愕地說:“哥哥,你五天就跑蔚州一個來回?豈不要累死?”
曾冊苦著臉說,我的兩條腿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了。說罷他起身吃力地活動著腿腳。肖五吩咐家丁說:“快快燒水,讓哥哥洗個澡?!?p> 曾冊問:“莊子上可還有什么好吃食?”
家丁搖搖頭說:“這里都是些粗食,沒有酒也沒有葷腥?!?p> 曾冊摸出一塊銀子丟給家丁說:“快去酒肆打些好酒好菜來。”
家丁面有難色地說:“主家,這邊韃子兵多,萬一遇上他們抓了夫就完了。要不咱們先忍忍?!?p> 曾冊從懷里取出一個信封揚了揚說:“遇上韃子就給他們看這個。他們不敢捉你?!?p> 那家丁立即喜洋洋地揣上信封和銀子出門去了。
曾冊在家丁的幫助下,打開纏在腿上的布,將館驛的膏藥洗掉,叫上肖五子、關小乙和喜哥兒幾個一起泡了個熱水澡。曾冊四個每人一只大木桶,泡澡時兄弟幾個哎喲哎喲叫的熱鬧,彼此相互調侃著,還像以前一樣彼此撩水嬉鬧。曾冊仔細看過他們三個的身上,或深或淺,或大或小都留著傷疤。
表面上哥幾個都很開心很輕松,但曾冊總能感到肖五子笑容背后的傷感,本來肖七子可以跟他們在一起的,現(xiàn)在卻陰陽兩隔,每時想起都會讓人心痛不已。
兄弟幾個洗完澡,剛好酒菜就就送到了。有酒有菜慶賀兄弟重逢,那場面肯定是火爆的很。四個少年加四個脫了奴籍的家丁喝得是天昏地暗。肖五子喝著喝著終于痛哭失聲,關小乙和喜哥兒也早就知道,一起陪著落淚。
但是這次,肖五子很快就控制住了情緒,因為他已經(jīng)用敵人的心臟祭奠了肖七子,血債血償后使他內心多少獲得了一些解脫。肖五子努力做高興狀,為關小乙和喜哥兒歸來慶賀。關小乙他們一路歷經(jīng)艱險,眼見兄弟重逢,卻是成快腳做了人質,肖七子長眠地下。他們深知這場相逢的酒宴太珍貴,都在盡情的暢飲。
喜哥兒端著酒對曾冊說:“哥,小乙哥自己能跑,可他怕丟下我就又跑回來了。”
關小乙嘻笑著過來又是一個爆栗打在喜哥頭上:“你個夯貨,怎的不說你替我扛下二十殺威棒的事?!?p> 喜哥兒捂著頭說:“誰叫咱皮糙肉厚呢?!?p> 曾冊從他倆的言談話語中也聽出了彼此為對方犧牲的兄弟情誼,亂世之中,家人離散,這種異姓兄弟間的信任和依賴多么彌足珍貴貴。曾冊端起酒碗對眾人說:“我們生在亂世,個人的力量太渺小,隨便什么人都可以欺負。但是,當我們成為兄弟,每個人都敢為兄弟兩肋插刀,就沒人再敢欺負我們。是兄弟的就干了這碗酒。”
眾人立即端起了酒碗,一齊乒乒乓乓地撞在一起,然后豪爽的把酒一飲而盡。曾冊在這些兄弟面前用最樸實的語言,用最質樸的情感凝聚他們的心。在他們面前,無論是講四書五經(jīng)里的仁義道德,還是講后世的民族認同國家認同都不能讓他們聽懂,不能引發(fā)他們的共鳴。只有以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才是最好凝聚人心的方法。
因為他們的家庭已經(jīng)被這個時代毀了,他們本人都經(jīng)歷了可怕的奴隸生涯,事實勝于雄辯,真情最有力量。曾冊要在即將展開的事業(yè)里依靠他們,與他們共同進退,共同成長。
就在酒醉少年們豪氣干云時,大門忽然被哐哐地砸響。四個家丁一驚,立即丟下碗筷沖了出去。曾冊他們的酒也一下醒了多半,眾人一起朝大門方向跑去。幸好,大門仍像白天一樣被木杠、石碾堵得死死的。家丁小聲說外面有四個韃子,估計是看到院子里有燈光才來的。
曾冊就吩咐不出聲,不開門,耗走他們算了。于是大家就屏住氣,忍住不出聲??赏饷娴捻^子還挺頑強,不光是用矛戳刀砍,還向院子里胡亂射箭。曾冊見這伙韃子挺難纏,就想起了上次造的那些二踢腳還有不少。于是就溜回去拎了兩捆回來。
給皮雄造的這批二踢腳是按照他的要求比過年時放的那種加粗加長了不少。每個都有茶杯口粗細,長也超過了30多公分,屬于重型二踢腳。曾冊叫肖五子豎起一架梯子,自己也登上門那邊的另外一架梯子。二人一起打了手勢,同時點燃了手里的二踢腳,然后朝向門外的韃子。只聽“嘭、嘭”的兩聲悶響后,就是“咣、咣”的兩聲炸響。曾冊看得清楚,一個二踢腳擦著韃子的肩膀飛過在遠處炸響。另一個二踢腳則打在馬屁股上彈開炸響。從未見過火器的韃子騎兵被黑夜中突起的爆響嚇得呆如木雞。而胯下的馬則受驚,又跳又蹦,嘶鳴不已。那四個韃子都是馬背上長大的,控馬能力極強,否則早就被掀下馬來了。
曾冊不等他們反應就又點燃了一個,那邊的肖五子也跟他一樣。家丁也放過二踢腳,也爬上了墻頭點起二踢腳。第二輪二踢腳命中精度一下提高了。兩個韃子被炸得耳鳴不已,眼睛都睜不開了。馬匹早就掙脫了控制,朝遠處疾跑。曾冊大叫著:“來來來,把這些都放了?!?p> 關小乙和喜哥兒看得手癢,曾冊就下了梯子手把手的教他們放,這兩人放得上癮,一個勁地喊:“把韃子留下讓我崩?!?p> 等他們爬上墻頭,哪里還有韃子的蹤影。關小乙尖著嗓子朝外邊喊:“韃子兒子們回來,叫小爺崩兩炮?!?p> 曾冊見他們玩得開心,就又拎出幾捆二踢腳讓他們放個痛快。關小乙一邊放一邊借著酒勁大叫:“喜哥兒,咱倆今晚把年三十補上。”
他們瘋玩了大半夜,涿州城頭的遼軍們也好奇了大半夜,一大早,皮雄就接到報告說城外昨夜一直有人放二踢腳,大概放了有上百個之多。皮雄立即命人去查看,他跟曾冊要二踢腳這么費勁,怎么大半夜的自己玩上了?他曾冊眼里還有沒有他這個涿州地方長官。
一向沉穩(wěn)的皮雄把人派出去后,依然余怒未消,最近的事情沒有一樁是順利的。自從遼世宗之后,漢軍的地位一降再降。眼下太平王正聽從北面各部的契丹首領的唆使,不準漢軍再招新兵,老邁戰(zhàn)損的兵士也不允許再補充,明擺的就是讓高勛帶過來的這批人自然老死的老死,戰(zhàn)死的戰(zhàn)死,最終將漢軍消耗干凈。但是這樣做有一個很大的風險,那就是對面的宋軍如果進攻,那么幽云十六州的漢軍將難以抵擋。
為此,他與高勛密謀,準備聯(lián)絡宋國易州刺史張漢超越境劫掠,白送張漢超一些軍功和戰(zhàn)利品。這樣他們好向朝廷要錢要糧要名額擴軍。結果派去的馮渥回來稱張漢超對此沒有興趣,此事只好做罷。高勛囑咐皮雄想辦法重新與宋軍那邊聯(lián)絡,爭取尋找出一個合作伙伴。畢竟宋國那邊還有保州、雄州、灞州等宋軍,不信白送的便宜沒有人要。皮雄正用自己的權力約束部下,向宋國那邊的人釋放最大的善意,為下一步的接觸打好基礎。
另外,高勛命他多搜刮些錢財,打算重金賄賂太平王。然而,沒里安的商隊勘合丟失無法回遼,這讓皮雄有些措手不及。沒里安想出遼境內劫殺商隊的毒計。皮雄當時非常猶豫,他擔心因此惹怒宋國,那么高勛“養(yǎng)寇自重”的占略就難以實施。但是賄賂太平王更是迫在眉睫的事。思慮再三,皮雄也經(jīng)不住沒里安的一通慫恿,皮雄給了沒里安三十名契丹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