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回到蘇乃家時,蘇乃剛從里屋出來,手中還拿著空碗,顯然剛給他妻子送過藥。
他見三人進來,露出憨厚的笑容,轉(zhuǎn)身小心翼翼地關(guān)好門,才向三人走來:“晚飯在屋里?!彼噶酥柑梦?。
或許是剛熬過藥,蘇乃身上的草藥味極重,岑今今不自覺地皺了皺眉。
季子訓(xùn)和阿吉笑著答應(yīng),蘇乃也不多說話,拿著空碗轉(zhuǎn)身進了廚房。
“你們有沒有覺得,這草藥味和咱們剛來的時候聞見的不太一樣?!奔咀佑?xùn)看著蘇乃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說。
“我倒沒聞出來,”阿吉撓撓腦袋,“太濃了?!?p> 岑今今點頭表示附和。
季子訓(xùn)搖了搖頭,笑了笑,向堂屋走去:“先吃飯吧?!?p> 飯桌上,蘇乃第一次主動開口:“你們準(zhǔn)備什么時候回去?”他問,
“不知道?!奔咀佑?xùn)聳了聳肩。
“我們是來找東西的,沒找到還真說不好啥時候回去。”阿吉說。
蘇乃皺起了眉。
“如果你覺得不方便,我們可以找其他的地方住?!贬窠襁B忙說。
“沒關(guān)系。”蘇乃吃了口飯,頓了頓又問,“你們要找的東西在山里嗎?”
三人互相望了一眼,沒有說話。
蘇乃見三人不愿回答,也不介意,接著說:“村里人不讓外人進山,你們小心一點?!?p> “為什么不讓進山?”岑今今問。
“怕觸怒山神?!?p> ***
山里的夜,很涼,岑今今睡不著,索性起床披了件外套,坐在院子邊的石凳上,倚著土墻打開了手機。
手機里沒有一條消息,和神秘樓主的聊天記錄也仍停留在“白洛”兩個字,那個神秘人仿佛就此消失了。
她想起很久沒有給家鄉(xiāng)的父母打電話了。
岑今今和父母的關(guān)系并不好,大概是因為弟弟的緣故。
弟弟岑遠和岑今今是雙胞胎,只比她小一個小時,兩人是一起長大的。
都說雙胞胎心靈相通,感情最好,但奇怪的是,岑今今一想起岑遠,腦中卻只有岑遠和她搶東西的畫面。
她有的,岑遠必須要有,岑遠不讓她有的,她便不能有,從小家里人對她說得最多的話就是“你是姐姐,要讓著他?!薄澳闶墙憬?,照顧一些弟弟怎么了?”
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岑今今對弟弟和家人有一種不自覺的抵觸,這并不是她厭惡或者憎恨自己的家人,恰恰相反,她愛她的家人,她只是不想聯(lián)系,不想回家而已。
不如,給家里打個電話吧。她突然冒出這個年頭。
猶豫了許久,她撥出了號碼,剛響了兩聲,便被長長的嘟聲代替,拿下手機一看,沒信號了。
山里的信號太差了。
她站起身,舉著手機在院子里走來走去,想找一塊信號好一點的地方,逛來逛去,卻忽然聽到一絲哭聲。
不是一聲,也不是一陣,是一絲。
隨著夜風(fēng)送來的,輕如泡沫,薄如蟬翼的一絲哭聲,那是女人的哭聲。
她巡著聲音找去,那聲音斷斷續(xù)續(xù),一絲一縷,飄忽不定,岑今今側(cè)耳傾聽了半晌,最終確認了一個方向。
她正準(zhǔn)備走過去,突然,山中響起一陣海潮般的浪濤聲,狂風(fēng)過著山林特有的腥氣席卷而來,直灌入她的衣領(lǐng),吹得她臉上生疼,而那一絲絲的哭聲,便也被這狂風(fēng)給吹散了。
她裹緊了衣服,睜不開眼,只覺得寸步難行,幾乎要被風(fēng)吹跑,突然有人拽住了她的胳膊。
“進屋去?!甭曇魷厝岫鴪远?,是季子訓(xùn)。
岑今今已經(jīng)很久沒有和季子訓(xùn)單獨相處過了,現(xiàn)在兩個人呆在屋子里,氛圍就有一些微妙。
岑今今看著季子訓(xùn),季子訓(xùn)也看著她,然后莞爾一笑:“大晚上的一個人在外面干什么?”
“……睡不著,起來吹吹風(fēng)?!搬窠裾f。
季子訓(xùn)哦了一聲:“那這風(fēng)吹起來是挺夠勁兒的?!?p> 說完,兩個人都噗嗤一聲笑了,剛才的一點尷尬,一點微妙,也隨著這一笑蕩然無存。
“不過,我剛才在院子里聽見了奇怪的聲音?!靶^之后,岑今今講起了自己在院子里的所聞,”好像是個女人的哭聲?!?p> “哦?“季子訓(xùn)也斂了笑容,”聲音就在這院子里?“
“我覺得……“岑今今猶豫了一下,伸手往正對著院門方向的房屋指了指,“是那里?!?p> 蘇乃的院子不大,是三面住房,一面院門的樣式。岑今今他們住左邊這一排客房,對面則是一排棚屋,供牛馬居住,正對著院門的,就是堂屋和蘇乃與妻子居住的里間了。
“蘇乃的妻子?“季子訓(xùn)問。
“我也不知道?!搬窠駬u頭。
兩人沉默。
屋外風(fēng)越發(fā)地大,仔細聽來,甚至可以聽見房子吱吱呀呀的聲音,似乎在被這狂風(fēng)給一點點趕著前行。
“今天先休息,哭聲的事咱們明天去探探。“季子訓(xùn)思索了會兒,站起身,說,”風(fēng)大,就不要出去了?!?p> “嗯?!搬窠顸c點頭。
就在此時,狂風(fēng)的呼嘯聲中,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接著是馬嘶牛鳴,一片混亂。
岑今今和季子訓(xùn)面色一變,打開門沖了出去。
狂風(fēng)卷著山林中的樹葉呼嘯而來,對面的棚屋已經(jīng)塌了,牛馬驚慌失措,四散奔逃,蘇乃正努力地試圖將它們趕進堂屋。
阿吉此時也出來了,三人見狀都上去幫忙,蘇乃沖三人感激地笑笑。
“你們這經(jīng)常刮大風(fēng)嗎?”阿吉頂著風(fēng)聲,扯著嗓子問。
他單知道草原沙漠海上起風(fēng),不知道山里也會起這么大的風(fēng)。
“刮風(fēng),”蘇乃費力地回答,“但這么大的只見過一次?!?p> “應(yīng)該很久了吧?”岑今今一張嘴,風(fēng)卷著沙子呼呼地往里鉆,她含糊著說。
“恩,那時候我才四歲?!碧K乃的聲音被風(fēng)吹散,三人勉強聽清,也都不再說話,拉著牛繩馬繩,往屋里扯。
好在蘇乃的牲口不多,就一匹馬一頭牛,再加上他們來時借的馬匹,一共四匹馬,堂屋也還裝得下。
四人剛把牛馬趕進屋,還沒關(guān)上門,就聽見外面一聲呼號,聲音凄厲,如同鬼泣。
四人出去一看,只見塔桑阿姆已經(jīng)從隔壁院里出來,逆著狂風(fēng),面向著群山,一步一拜,拜時長身伏地,整個人都撲在了地上,嘴里大聲呼喊著:“天地邈邈,群山窅窅,摩母臬皇,惠我無疆……”
蒼老而尖利的聲音,在這風(fēng)聲呼嘯的深夜中,格外凄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