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今今扶著門框,看著眼前這一幕,頓時嚇了一跳,這么大風(fēng),塔桑阿姆也快七十了,若是有個閃失可怎么辦。
“阿姆,這么大風(fēng),您快回去吧。“岑今今一邊喊著一邊想要走過去將她扶起來,卻被季子訓(xùn)一把攔住。
“沒用的?!凹咀佑?xùn)說。
“八成是被這風(fēng)給嚇壞了,在祈求他們的山神保佑呢?!鞍⒓廊皇菨M不在乎的調(diào)調(diào)。
“那也得趕緊把她弄起來啊?!搬窠裼行┲绷?,”這么大的風(fēng),萬一出點事兒可怎么辦?“
塔桑阿姆走路已然十分艱難,每走一步,便跪倒,伏地,長拜,嘴里依然呼喊著不停。
蘇乃見狀,幾步?jīng)_上前,將剛要再次跪拜的塔桑阿姆扶?。骸鞍⒛?,你這是干什么?”
塔桑阿姆看著他,渾身顫抖,眼里滿是淚水,她聲音顫抖著:“蘇乃,山神發(fā)怒了啊?!?p> 山神發(fā)怒了啊。
這幾個字落在岑今今耳里,她立即想起了蘇乃說的話,“外人入山,山神會發(fā)怒的?!?p> 可巧他們下午剛?cè)肓松?,晚上便起了這幾十年難得一見的大風(fēng),她不安地搓揉著衣角,小聲對季子訓(xùn)說:“不會是因為我們吧?!?p> “哪有那么巧的事?!凹咀佑?xùn)安撫似地拍了拍她的頭,岑今今臉上一紅,心里的慌亂倒真減輕了不少。
阿吉卻一臉愁苦地嘆了口氣:“你們倒是放得下心,只怕我們很快就有麻煩了。”
說話間,蘇乃已經(jīng)扶著塔桑阿姆走了過來。
塔桑阿姆看著三人,面色鐵青,再沒了下午的慈祥。岑今今充滿歉意地笑了笑,想說點什么,卻又被塔桑冰冷的臉色給堵了回去。
此時村子里住戶的燈陸續(xù)亮了起來,不少住戶也被這狂風(fēng)驚醒。
“咱們先進屋吧?!疤K乃說。
五人坐在堂屋里,圍著桌子面面相對,另外還有四匹馬一頭牛在堂屋的另一側(cè)來回踱步,時不時發(fā)出一兩聲低鳴,牲口獨屬的氣味在屋子里升騰彌漫。
“這是妖風(fēng),妖風(fēng)……“塔桑阿姆喃喃著說。
蘇乃握了握塔桑阿姆的手,表示安慰:”你們還是趕緊離開白洛吧。“這話是對季子訓(xùn)他們說的。
三人沒有說話,今晚的風(fēng)來得太巧,且不說與他們有沒有關(guān),就算沒有關(guān)系白洛人多少也會遷怒于他們。
可是玉女的事……岑今今又看了眼手機,那個神秘樓主還是沒有消息。
誰知塔桑阿姆突然笑了起來,咯咯地笑,掙脫蘇乃的束縛,拍著手在屋里跳:“妖風(fēng)三十年來一次,你們都得死,大家都得死,哈哈哈哈哈哈?!?p> 岑今今,阿吉,季子訓(xùn)面面相覷,阿吉有些郁悶:“這……不會是瘋了吧?”
蘇乃趕緊拉住塔桑阿姆,絮絮叨叨說了許多,都是當(dāng)?shù)赝猎?,岑今今等人也聽不懂,只能干看著?p> 不一會兒,塔桑阿姆安靜下來,又坐在蘇乃旁邊,嘴里依然含糊不清地念叨著。
蘇乃朝三人抱歉地笑笑:“塔桑阿姆經(jīng)歷過三十年前的妖風(fēng),所以有些過分緊張了?!?p> “三十年前怎么了?“岑今今忍不住問。
“三十年前也刮過一場妖風(fēng)。后來村子里出了事,死了一兩百人?!疤K乃簡短地說。
“是摩母,摩母發(fā)怒啦!“塔桑又叫了起來。
蘇乃再次安撫她,然后回過頭向三人道:“其實百年來,石卓和恩扎因為信仰不同一直摩擦不斷,三十年前,摩母祭祀日,妖風(fēng)大作,吹塌了房屋,傷了不少人。石卓認為是恩扎的人在祭祀日搗亂觸怒了摩母,才導(dǎo)致摩母大怒,降罪于白洛,恩扎的人則認為是祭祀摩母觸怒了臬皇,才遭此大禍。
再加上雙方原本就積怨已久,就發(fā)展成了雙方械斗,兩家男丁都死傷不少。
也是經(jīng)過那次,山里的祭臺便廢了?!?p> “塔桑阿姆的父親也是在那次械斗中被打死的?!?p> 三人沉默,小小的白洛,總共也不過五六百人,一場械斗竟然死傷兩百人,可見場面之殘忍血腥,這對當(dāng)時的塔桑來說,簡直是噩夢吧。
“村子里不少人都經(jīng)歷過三十年前那場械斗,今天這山風(fēng)難免讓他們惶恐,雖然說不一定和你們有關(guān),但遷怒是難免的,你們還是明天一早就走吧?!?p> 蘇乃難得一次說這么多。
“不能走!“塔桑阿姆突然跳起來,揪住岑今今的衣袖,”你們觸怒了山神,不能走!“
“阿姆?!疤K乃無奈地想要扳開塔桑的手,卻發(fā)現(xiàn)剛剛還渾身顫抖的塔桑此刻雙手竟如鐵鉗,死死地抓住岑今今。
岑今今大駭,正不知所措,外面依稀響起了人聲。
此時風(fēng)已經(jīng)漸小,各種聲音也變得清晰,犬吠馬鳴,人聲吆喝,以及夾雜其間的哭喊唱念。
阿吉長長地嘆了口氣:“恐怕是走不了了?!?p> “怎么?“岑今今不明所以地望著他。
“你自己開門看看?!鞍⒓约阂路?,也站了起來。
岑今今將信將疑地看著他,起身打開門,卻是嚇了一跳。
院子外面圍著好些人,都舉著煤油燈,踮著腳向院內(nèi)看,嘴里還不停說著什么,岑今今聽不懂。
最前面的,是男丁,穿著白色或黑色短衫,裹著棉外套,滿臉怒容。
圍在后面的,是婦女老人孩子,看看院內(nèi),又看看走在最前面的男人,一臉憂慮,不時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他們一見岑今今開門,便嚷了起來,嚇得岑今今趕緊把門關(guān)上,回頭忘向季子訓(xùn)和阿吉,滿臉憂慮:“外面好多人。”
蘇乃嘆了口氣:“現(xiàn)在村里只有你們是外人,山神發(fā)怒,大家找過來也很正常?!?p> “那怎么辦?“岑今今問。
“還能怎么辦?干唄?!鞍⒓f著擼起了袖子,一副齜牙咧嘴兇巴巴的樣子。
季子訓(xùn)卻并不贊同:“村里人這么多,咱們討不到便宜,先看看能不能談?wù)劙?,造成了什么損失,咱們賠償就好。實在不行,再想其他的辦法?!?p> “這恐怕不是賠償?shù)膯栴},“蘇乃苦笑,”村里人攔你們不是因為這風(fēng)造成了多大損失,而是他們認為觸怒了山神,后面將面臨的不可知的災(zāi)難?!?p> “我就說封建迷信搞不得,“阿吉翻了個白眼,”一場風(fēng)的事,搞出這么多事端?!?p> “我去和他們談?wù)劙??!疤K乃說著打開門走了出去,岑今今看著蘇乃的背影,竟然有一種”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的感覺。
蘇乃走到院門口,和帶頭的男人談了起來。
岑今今他們也聽不懂他們在說啥,只見對方手舞足蹈,好像十分激動,蘇乃則不住地點頭彎腰,像是在道歉。
最后蘇乃走回來,看著三人,滿臉愧疚。
“怎么了?“岑今今問。
“他們說,要拿你們祭山神?!疤K乃憋了半天,才說出這樣一句話。
岑今今的心頓時跌到了谷底,看著院門口黑壓壓一片人群,說不出話來。
倒是阿吉嚷嚷開了:“什么?人祭?你們還活在多少年?。勘犻_眼看看現(xiàn)在已經(jīng)9102年了!”
一直沒說話的季子訓(xùn)突然伸手拍了拍阿吉的頭,阿吉準備出口的話瞬間憋了回去,只小聲嚷嚷:“小爺活了一千年,還沒聽說誰敢拿小爺祭神?!?p> “麻煩蘇乃兄,幫我們轉(zhuǎn)告他們一下,我們愿意祭祀山神賠罪?!?p> 季子訓(xùn)話一出口,岑今今阿吉都愣在了原地。
蘇乃也是吃了一驚:“你說什么?”
“我們可以祭祀山神?!凹咀佑?xùn)笑著說,”祭祀地點是在山里吧?“
“對,“蘇乃點點頭,”不過石卓和恩扎還從來沒有一起祭祀過,如果同時祭祀的話,恐怕只有山里的那座祭臺容得下了?!?p> “那就行。“季子訓(xùn)語氣輕松。
蘇乃奇怪地看著他,阿吉也看著季子訓(xùn),卻是一臉了然。
岑今今看著兩人的模樣,心里也猜到了半分,季子訓(xùn)多半是不想傷及村里人,也不想連累蘇乃,想進山后脫身。
想想也是,只要進了山里,隨便找個空當(dāng)往樹林里一鉆,誰還能找到誰呢。
蘇乃見三人主意已定,雖然心中困惑也不再多問,將他們的意思轉(zhuǎn)達給了守在院外的眾人。
院外的人聽了,也是一臉驚詫。
他們雖然迷信山神,但也知道哪有人心甘情愿送死的,因此來的時候也是做好了生死械斗的準備,手上還抄著家伙,突然一聽說用不上了,一時還都有點懵。
這三個人不會有什么心眼吧?帶頭的男人有些摸不準,但又仔細打量了一下三人,見他們一個文質(zhì)彬彬,一個微胖禿頂,一個瘦弱矮小,哪個也不像是能打的樣子,就算有什么心眼,也折騰不出啥事。
這樣一想,帶頭的男人也就放心了不少,轉(zhuǎn)頭和周圍的人一合計,也不繞圈子,直接拿出繩子將岑今今他們捆了起來。
于是,岑今今,季子訓(xùn),阿吉三人被五花大綁著帶出院子。
就在出院子的瞬間,岑今今回頭,猛然發(fā)現(xiàn)蘇乃和妻子居住的里屋的門不知何時開了,一個女人正站在門口看著她。
那女人穿著一身長袍,渾身上下捂得嚴嚴實實,唯獨露出的那一張臉,蒼白卻格外秀麗,雙眸如星,面如白花。
她眼中透著憂郁,水光閃爍,似乎還帶著淚。
岑今今幾乎立刻就確定了,之前在院子里聽見的哭聲,來自這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