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暗,幾絲殘?jiān)撇卦谇嗝擅傻奶炖铩?p> 沈晏穿著一身官服走在街上,手里提著兩壇好酒,一只燒雞,給這位凜不可犯的大人平添了幾分煙火氣。街邊百姓見著沈晏身上配著的纓穗,紛紛低下頭避開,沈晏見此狀,只垂下眼加快了腳步。
忽然街邊一陣叫賣聲引得沈晏停下腳步,原來是買傷藥的,賣藥的老板吹噓著自己的藥多么神奇,只要在傷口上一抹,不出十日傷口就完好且不會留疤。
沈晏想起那日李琚拿著解藥回來時(shí),手上諸多傷口,正想著該不該給她帶回一瓶,怎想在藥攤子前呆的時(shí)間太長,原本捱三頂五的人們以為這位長纓使大人來辦案,便自覺退至兩邊,開出一條路來,噤若寒蟬,唯恐惹禍上身。只留下可憐巴巴的藥老板害怕又委屈地說道:“大人,小民干的都是正經(jīng)買賣,可沒犯法呀!”
沈晏無奈地閉上眼睛,半晌,只好硬著頭皮走上前去,淡淡說道:“我來買藥”,說完,就摸出銀兩放在攤面上,拿起一瓶藥就走,留下瑟瑟發(fā)抖的藥老板,和一干既害怕又忍不住好奇心看熱鬧的街坊。
回到家中,只見丁曠答在屋內(nèi)擦拭著佩刀,見沈晏手里提著的雞和酒,便眼睛放光,忙接了過來。
沈晏四下看看,竟沒有見著李琚,心內(nèi)疑惑,本想將藥從懷里拿出的手停下,按下丁曠答剛抬到嘴邊的酒,問道:“她呢?”
丁曠答酒味還沒沾到就被打斷,不樂意地說道:“你說李姑娘啊?一下午沒見著她了。你走后沒多久她也跟著走了,走前好像還給你留了封信,就在那兒呢,桌臺上?!?p> 沈晏朝桌臺看去,果然有一封信在燭臺下壓著,便轉(zhuǎn)身去拿信。丁曠答見沈晏走了,歡喜地端起酒大飲一口。
好酒!
丁曠答滿意地擦了擦嘴角,朝沈晏喊道:“李姑娘信里說什么了?”
沈晏不作聲,把信遞給丁曠答,拿走他手里的酒仰頭喝了一口,丁曠答拿起信粗略看了一遍,信中大意是李琚心里有愧,覺著對不住丁曠答,便要到城外廟里抄送佛經(jīng),為他祈福,短則五日,多則半月,叫他們莫要擔(dān)心。
丁曠答看完信,心中竟還有些感動,他嘆道:“別看李姑娘平日里行事不拘小節(jié),沒想到還挺重情義?!?p> 沈宴擰著眉頭,不置可否,放下空了的酒壇,緊緊盯著那封信,半晌,自言自語般說道:“是嗎?”
靜夜里,梆聲傳來,由遠(yuǎn)及近,由近至遠(yuǎn)。
李琚著一身勁衣,趁著夜色,伏在屋檐上,眼睛一刻也不曾離開不遠(yuǎn)處的系獄牢門。
三更時(shí)分,牢門看守衙役進(jìn)行換班,由于抓捕徐盛損失頗重,人手不夠,因此這兩日換班期間有一刻鐘的功夫,李琚只需抓住這一刻鐘,就能順利進(jìn)入系獄,找到徐盛。
終于,衙役離開了。李琚翻身下屋,想一尾長蛇悄無聲息地進(jìn)到了系獄中。
系獄里混雜著血液和腐敗的氣息,這種味道李琚很熟悉,那是生命消散,是人性貪婪,她討厭這種味道。
李琚皺著眉頭用食指捂著鼻子,快步在牢里穿梭,她沒有注意到,當(dāng)她經(jīng)過一間牢房時(shí),有一雙眼睛正死死盯著她,那個(gè)犯人蓬頭垢面,不可置信地瞪著眼睛,半晌才喃喃失語:”懷玉夫人……“
在快到牢房盡頭時(shí),終于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徐盛,他像是被用了刑,單薄的囚服外滲透著淡淡血跡,正蜷縮著身子躺在地上,如一條干涸的魚。
誰能想到,昨日還是高頭大馬,錦衣華服,今日就淪為階下之囚,朝不保夕。
李琚蹲下身子,輕聲喚道:“徐大人?!?p> 接連喚了幾聲,徐盛身子才微微動了一下,他艱難地抬起頭,視線模糊中有一個(gè)人影,穿的并非官服,而是夜行衣。
他張開干裂的嘴唇,沙啞地問道:“你,你是?”
“徐大人,你受苦了,我是奉主人的命前來救你的?!?p> “救我?”徐盛眼里透著懷疑。
“前日在客棧,飯菜下的字條正是小人放的,本想為大人通風(fēng)報(bào)信,只是可惜還是遲了一步?!?p> 徐盛懷疑消散,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匍匐著朝李琚爬去,緊緊抓住牢門,說道:“多謝大人還記得我,在下死不足惜,只斷不能讓逆臣賊子壞我大周社稷?!?p> 逆臣賊子?他說的難道是勾忌?
李琚壓下疑惑,不動聲色道:“大人放心,主人定會將其繩之以法”,見徐盛并未起疑,便接著說道,“主人讓我轉(zhuǎn)告大人,為讓大人免受皮肉之苦,讓您先穩(wěn)著宣鎮(zhèn)司的人,只說自己是一時(shí)糊涂貪污了災(zāi)銀,其余的事主人自會安排?!?p> 徐盛強(qiáng)撐著身子,對著李琚行了一個(gè)大禮,眼神堅(jiān)毅地說::”勞煩轉(zhuǎn)告呂大人,多謝大人關(guān)懷。請呂大人放心,事關(guān)國家社稷,徐某決不會將那永瑞賊子的罪證所在透露半句?!?p> “大人可是折煞在下了”,李琚回禮,心里想著,呂大人,他背后的人還真是呂瑞夏。
李琚不由地對這位徐盛大人生出幾分敬意來,這些年,貪官污吏她見得太多,不曾想大周竟還有這樣的鐵骨。
只是……勾忌怎么會是反賊呢……
勾忌的忠君之心在朝野內(nèi)沒有人不知曉,他一向廉潔,坐鎮(zhèn)永瑞十載,連府里的陳設(shè)都是半舊的老物,待家中仆人下屬更是平易近人,從不輕易打罵,這樣的人,竟也藏著一顆禍心?
如若真是如此,看來顧綏安在下一盤大棋,他想要的怕不只是徐盛擔(dān)罪罷,如果徐盛口中所說的罪證在自己手中,那是不是可以反過來牽制顧綏安了呢?
李琚快步朝牢外走著,想得出神,忽然,一陣呼喚聲傳來,在漆黑的夜里壓低了聲響,帶著幾分試探。
“懷玉夫人,懷玉夫人——”
在寂寥無聲的系獄,呼喊聲尤其清晰,李琚愣住,等聽清后方牢里的人喊的是什么后,她呼吸急促起來,眼底甚至露出幾分恐懼。
她警惕地朝后看去,走進(jìn)那間傳出喚聲的牢房,是一個(gè)身形魁梧的男人,臉上沾滿灰塵,也掩不住右臉的幾條刀疤,看起來像是江湖人。
李琚皺著眉頭,低聲問道:“你是……”
那人好似見到了救星,連忙說道:“懷玉夫人,您不認(rèn)得小人,小人叫吳三,從前在勾大人府內(nèi)當(dāng)過一陣護(hù)院,有幸見過夫人一面?!?p> 李琚冷著臉說道:“你認(rèn)錯(cuò)人了,我不是什么懷玉夫人”,說完,她作勢要走。
吳三慌了神,立馬大聲喊道:“夫人,夫人!你救救我!”
李琚怕吵醒了其余牢犯鬧出動靜,回頭低聲喝到:“閉嘴!”
吳三明白過來她在忌憚什么,用半是懇求,半是威脅的語氣說道:“夫人,小人不過是跟著一個(gè)叫徐盛的大人運(yùn)送點(diǎn)東西,沒想過會送進(jìn)了牢里,求夫人救救小人!夫人放心,只要你能救我出去,今晚夫人來牢里的事,小人絕不會和牢役透露半句。”
李琚半瞇起眼睛,一字一句說道:“如果我,不救呢?”
吳三抱著魚死網(wǎng)破的心說道:“那就別怪小人現(xiàn)在就喊牢役過來,到時(shí)候,只怕夫人也走不出這大牢了?!?p> 李琚不怒反笑,她盯著吳三好一會兒,說道:“好,明日。明日我會來救你?!?p> 吳三聽罷,大喜過望,連忙扣頭,“多謝夫人,多謝夫人!”
李琚冷眼看著跪在地上的人,帶著三分憐憫,轉(zhuǎn)過身,眼里閃過一絲殺機(j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