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青木琉璃乃是八棵大菩提樹被業(yè)火燒盡后留下的精核,佛緣業(yè)障相生相克,被金蟬子收服,帶在身邊。
當年圣僧金蟬子周游天下,回寺時卻已不見青木琉璃,后在菩提樹下靜坐七日頓悟成佛,坐化而去。
普禪寺認為金蟬子既然讓這青木琉璃入世,便有他的理由,佛曰不可說,不可求,人有緣法,靈物亦然,是以這幾百年也從未尋它。
此刻這位自稱駱爾日的人手上的自然不是那串真的青木琉璃,只是偽造得如此傳神,甚至已有了幾分佛意,絕不是憑空就能做出來的。
察覺到云左在看他,那人溫和地點頭笑笑,“少主和少主的朋友們就先住在此處,三日后的說法和燈會屬下會安排好,稍后將密報送來?!?p> 他頓了頓,轉向離煌,彎腰道,“少主可要我通知樓中閑置的八樓和九樓殺手,最近揚州城來了好幾批陌生勢力,恐怕有危險。”
面對這個人,離煌罕見地露出了一點柔和的神色,但他搖搖頭,“不用?!?p> 駱爾日知道他的性子,也不好多勸,于是告辭轉身忙他們交待的事情去了。
第二日傍晚時分,兩封密信擺在了三人面前。一封來自觀星閣,一封來自重樓。
兩封信的內容大同小異,三人輪換著看完了信。離煌皺眉,云左則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樣子。
慕容扶露最先按捺不住,“這個什么禪主這么吃香,這么多人搶著要?”
云左斜睨他一眼,眼中意味不明,“自統(tǒng)一中原之戰(zhàn)后,佛教迅速壯大,今世苦可換來生安穩(wěn)的說法在底層百姓中間廣為流傳,比起儒道兩家,佛教才是真真正正牽動宣照根基的一方。
雖然佛教之人鮮少入世,幾無可能威脅朝廷。但這樣的勢力不握在那位天子自己手中,他哪會安心呢?”
云左第一次露出毫不掩飾的嘲諷表情,“禪主極可能是圣佛轉世,他心之所向,普禪寺很難置之不理,哪怕只有這一點牽絆,普禪寺也再難遺世獨立了。
朝廷想要之,北臨想殺之,想要他的人互有競爭,而想殺之的人卻眾志成城。這個所謂的禪主大概是兇多吉少了?!?p> 慕容扶露畢竟是世家顯族慕容氏的長子,未來的朝廷權臣。聽她這么一說哪能不明白。
他搖了搖手中竹扇,明悟道:“眾所周知,當今二皇子秦宸最受天子信賴,雖還未授東宮之位,卻將歷代太子才能接任的江湖事務交于他打理,也因此之前的滅門案他可沒少受陛下責備。
若是禪主出事,或者落入北臨之人手中……嘿嘿,二殿下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諸位皇子中,有此能力的只有六皇子秦安和九皇子秦武……”
他搖扇的手一頓,忽然搖頭喃喃道,“九殿下我熟,應是做不出這種事?!?p> 離煌抬頭,“問題在于,對這個禪主,我們是用還是殺。”
云左一笑,“還是離煌兄獨到,扶露你看呢?”
慕容扶露仰頭看向天花板一角,當他沉默著嚴肅起來,氣勢頓生,沉思半晌,他道,“殺肯定殺不得,無論他死于哪方之手,只要他一死,北臨有的是辦法將此事嫁禍到宣照身上。
就算失敗,禪主一死,也會絕了那群和尚的入世心思。到時普禪寺哪怕不站到宣照對立面,陛下的盛世之業(yè)也注定會少了這一大助力。
我們的行蹤又早早暴露給了地網,到時龍顏震怒,我可以脫身,離煌大哥可以遁入江湖,可云姐你……卻逃不掉?!?p> 他的臉上突然出現猶豫的神色,離煌不著痕跡地看了他一眼。慕容眸中一抹隱晦的苦澀掠過,只要那人在京一日,哪怕這個女子于天高海闊處,身上也有一道永不斷裂的鎖鏈。
偏偏是她,偏偏又是他!
云左面上卻沒有絲毫異樣,眼神含笑,示意他繼續(xù)說下去。慕容扶露微一斂眉就收去了全部情緒,繼續(xù)道,“用,那也是不能的。這是陛下想要的人,于情于理都不該被我們掌控。”
云左“哦”了一聲,好奇道,“那我們就什么都不做?”
慕容扶露翻了個白眼,“你自己心里清楚得跟明鏡似的還問我,不殺也不用,不讓他被殺,也不讓皇子們得到他。
這樣才不至于讓各方的平衡過早被打破,皇子們這一方若是差距過大,一方得勢直沖云霄,云姐你再想要介入就難了。因此順其自然,最好?!?p> 云左這次是真笑了,笑如四月桃花,喃喃道,“慕容老頭這輩子最值得驕傲的,哪里是那位母儀天下的皇后,明明是你才對?!?p> “那么現在最重要的是,禪主是誰?”離煌一針見血。
聞言慕容也露出苦惱的表情,這個禪主出世的消息如天墜流星,到底是怎么傳出來的模糊不清,但靈均出世,各方涌動都已經是不爭的事實。
“這就是鑰匙了,”云左淡淡道,“誰先找到禪主,誰就能占據主動。但是在這之前,離煌兄你真的不考慮先讓你的人讓我們吃飯嗎?”
慕容咳嗽起來。
離煌冷冷看她一眼,拿過密信,薄薄的紙張在他手中緩緩化作粉末,然后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只留給屋內兩人一個高頎的背影。
慕容露出欽佩的神情,“離煌大哥應該也是要突破入天境了吧?”
云左也罕見地露出贊賞的表情,她點頭道,“他的境界是自己一劍一劍悟出來的,無論是借助小平兒氣運的灰老還是食人內力勉強突破天境的陰康,都沒有可能與他相比。只是……”
“你的意思是,這次陰冥教的余孽也會參與進來?”
“是啊,不止是他,北臨、地網,再加上那些還沒暴露出來的勢力。”頓了頓,她突然有些無奈,“到時候我們兩個恐怕要拖后腿了。”
慕容扶露隱于袖中的手驀地收緊,他吸了一口氣,面色鎮(zhèn)定地笑道,“料他是什么牛鬼蛇神,在這里都得趴著,我又不是不知道姐姐的布置向來滴水不漏,何苦嚇我?”
云左噗嗤一聲笑出來,“唉,確實長大了,逗起來一點兒都不好玩。我還是出去問問燈會上有什么新鮮玩意兒吧?!?p> 慕容目送她出門,待目光中再看不到她的背影時,他臉上的笑眨眼被苦澀吞沒。
他露出袖中的手,因為太過用力已經抓破了皮,隱約有血跡。他卻仿佛全無知覺般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