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杰和月蓉是第二年秋天結的婚?;槎Y很是簡單,不過是邀請了一些親朋好友,大家在一處吃了飯,彼此說了些祝福的話,就匆匆散了場。
大抵是因為人們對俊杰第一次結婚的記憶還沒有褪去。而且在那個年代,工資收入不高,一人結兩次婚,旁人每隔幾年的功夫就得送份禮,這樣的經(jīng)歷并不多見。況且,很多人因為瑞萍的原因并不看好他們,多半不愿來參加這場婚禮。包括與他們兩家都相熟的人,是否來參加婚禮也頗為為難。
俊杰和月蓉也自覺羞赧似的,在婚禮的操辦上自然草率起來。月蓉看到這樣的情形雖是非常的委屈,但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這會兒看到賓客們吃完飯都稀稀落落地散去了,她的心里卻有說不出的幽怨。但是想到自己總算嫁給了俊杰,在自己的婚姻大事上到底自己做了一回主,而不是隨便通過別人介紹就了卻了自己的婚姻大事的,她也是頗有幾分得意的。而且這份得意很快就把那些小幽怨沖淡了。
她向來是個有主意的人,家里的床罩,被套等都是她自己去鋪子里訂做的,他們沒有新房,雖是仍舊和父母住在一處,但他們房里的每一樣東西都是她精挑細選得來的。她不比瑞萍那樣事事都要由她母親操持,屋里的家具雖然不多,但是樣樣家具擺設都是遂了她的心意的。
她要讓日子按照她自己設定的那樣去過。她還約了醫(yī)院里幾個相熟的人,讓她們陪了自己選了好幾套漂亮的衣衫。雖然她是奪了別人的夫婿才有了今日,婚宴馬虎了許多,但是這平常過日子她卻不曾馬虎的,樣樣都有些追求講究的樣子。
婚后的第二年,俊杰到底也算是得到單位的重用了,雖然仍舊有些小案子纏身,但是一些個大案子他也接的上手了。他慢慢地在業(yè)界也有些名氣。但他卻不屑于應酬,隔三差五地仍舊要加加班。生活是忙碌而充實的。
唯一讓他憂心的是父親的身體。他是一心相接父親進城的。但是苦于一直沒有分到房子。眼下這個念頭一直困擾著他。為了分房,人人都把頭要擠破了。
工作上,拼了職位拼學歷,拼了學歷還要拼工齡;婚姻上,已婚的勝過未婚的;已婚的人中,結婚長的勝過結婚短的,孩子多的勝過孩子少的。這樣層層篩選,有多少人真正能拿到單位公房的鑰匙呢?
他來這個單位雖然也已經(jīng)有好幾年了,但論起職位學歷工齡,婚姻長短,除了學歷能與人比拼,其余樣樣不抵其他人,所以他自己卻想著肖院長能幫幫自己的。
而且,他也覺得自己在工作上能有今日,也多少與自己有個身為院長的老丈人脫不了干系。所以他心底里還隱隱對分房存著點希望。月蓉到底是個心細的人,每每看到俊杰去團場探望過他的父親,回來總免不了嘆息的樣子,心下就明白兒幾分。
這一日,他外出公干,辦完事,想到在回單位也到了下班的光景,他就直接回了家。走到外間,卻聽得月蓉對老肖說:“爸,從前你總跟我說組織上在考驗鍛煉俊杰,俊杰工作上的事情,你根本就沒有幫過什么忙??〗苣苡薪裉欤踩克约?。這會兒在單位分房這件事情上,你不能再不管了。否則你讓俊杰怎么面對他爸?”
這廂老肖沉吟了一會兒道:“你這不是為難我嗎?法院上上上下下這么多人,誰眼睛都盯著那幾套房子,現(xiàn)在是僧多粥少,我如果是幫你們這個忙,別人還不沖我拍桌子罵人?!?p> “你不幫我們這個忙,難道讓我和俊杰一輩子和你們住在一起?”月蓉道。
“也不是讓你們和我們住一輩子,你想想啊,你們醫(yī)院興許還能有更多分房的名額,在等個兩三年,肯定能分得上?!崩闲は肓讼胝f。
“爸,到哪里不是一樣僧多粥少的,醫(yī)院那邊我可指望不上,我就指望著你能幫我和俊杰這個忙了?!痹氯匾琅f很倔強。、
“月蓉,不是爸爸不幫你,就是因為我在這個位置上,我就更不能幫你和俊杰了。你得體諒體諒我?!崩闲そK于說。
“爸,這么說,你到底還是不肯幫我和俊杰這個忙了?”月蓉刨根問底道。......
他們在里屋一句輕,一句重地說這話,俊杰站在外間。彼時他的心里五味雜陳。他一直以為自己是不接受月蓉的感情,月蓉才讓她的父親從中作梗,讓自己在單位日日不得出頭,得不到重用的。
他也一直以為自己是娶了院長的唯一的寶貝女兒,自己才得以重見天日,單位才對自己不斷委以重任的。而今,他犧牲了瑞萍,犧牲了自己的感情,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真相。
原來,從前自己得不到重用,不過是單位在考驗鍛煉自己而已。他想到剛才月蓉說的那一席話,心中突然有說不出的悲憤。他本以為自己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樣子,沒想到事情遠沒有自己想象得那樣復雜,原來一切都是自己一廂情愿的以為。他默默地走出去,提了包,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
就在剛才他還為剛才自己才弄清楚一起大案的真相而沾沾自喜時,一轉眼,他的情緒卻又低落了下來。他茫茫然地走著,卻不知道自己又該往哪里走去。想來自己的婚姻竟是如此,他不覺悵然了。
轉了幾條街,他竟遠遠地看到兩個人,那個女子,也許到他自己死了,他也是認得她的。她穿了件粉色的衣裳,有種溫柔的味道。頸子上系了根白色的絲巾,柔柔地在風里飄搖。她微微仰著頭,向她旁邊的男子看去。那男子也是瘦瘦高高的樣子,文質彬彬的,戴副眼鏡,朝著那女子溫煦地微笑著。
她回過頭來,已然看見俊杰了。但她的眼睛是淡漠的,平靜的。她只看了他一眼,便忽的轉過頭去,她突然挽住她身邊男子的胳膊,顯出很親密的樣子,他們很快有說有笑地消失在街角。她竟然是瑞萍。想一想,他和瑞萍分開也有好幾年了吧。他愣怔在那里,半晌才回過神來,心里卻是空嘮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