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就聽見傳來清兒的聲音:“姑娘,姑娘,走慢些!把手爐帶上吧!”
靈兒似乎在一旁道:“…你才是慢些,別姑娘還沒找到,你先摔了!這兩位主子在一處,還不定怎么淘氣哩,你辛辛苦苦弄好的手爐,只怕用不上…”
這下可得意壞了他,立即揚聲應(yīng)道:“在這兒呢!快過來!”低下頭看著我,一臉壞笑悄聲道:“真不愧是你貼身的丫頭!”說罷,彎下腰伸出雙手,捧起了一捧雪,雙手不停按壓間,搓出了一個雪球。掂了掂手中的雪球,向我身后望去,嘴角壞笑之意更濃。
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不覺心中一暖,清兒正捧著手爐慢慢走近,靈兒就跟在她身后。我轉(zhuǎn)身迎向她們,卻聽身后,他大聲道:“清兒,小心了!”頭頂一陣寒風(fēng)掃過,尚未明白過來,“砰”清兒手臂已被雪球擊中,“??!”一聲未落,捧著的手爐“嗤”墜入了雪中。
“靈兒說對了,你家姑娘不需要手爐!暖的了手,暖不了腳的,要來何用?”園中回蕩著他得意的聲音。
我氣得腦仁都嗡了,誰說我不要手爐了,我現(xiàn)在最需要的就是它!誰說暖的了手暖不了腳的,能暖一樣是一樣!我氣極了回轉(zhuǎn)身看著他。
他眼中微微一驚,依舊道:“真惱了!南兒,來呀!來打我呀!來呀!”一壁說著,一壁轉(zhuǎn)身向后跑開了。
真是豈有此理!我掀開斗篷,俯身抓起一捧雪,使勁兒擠壓,壓實了,一揚手,向他扔了過去,這一揚手使盡了我的力氣,手腕似乎都脫了出去,生生的疼。卻被他一側(cè)身,閃開了。
我再俯身抓起一捧雪,向他跑的方向追了去。
聽得身后清兒和靈兒同時道:“姑娘!小心!別打了!”
“姑娘,要捏實了再打!你等著,我來幫你!”
腳下的積雪厚實,我委實跑不起來,手一扯,脫去了斗篷,深一腳淺一腳的急急追他。
幾次打他不中,反被他打中了一次,很是泄氣。
只見他一旋身,躲到了一株及肩的夾竹桃樹后,我按耐住,看準(zhǔn)了位置,將手中的雪球向空中輕輕拋去,那雪球在空中劃出了一個弧,準(zhǔn)準(zhǔn)的在他藏身的位置落下。只聽得他一聲慘叫,雙手交錯著揮落頭頂?shù)难?,躥將出來。
可把我給樂暈了,幾乎站立不穩(wěn)。身后趕來的靈兒急急扶住了我,看到他的模樣,與我一起笑得前仰后合。
他抖落了積雪,甩甩頭,拍拍手,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的看著我道:“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你等著!”彎腰俯身結(jié)結(jié)實實的捧了一捧雪。
可嚇著我了,急忙旋身往回奔。
接下來,就不大記得了,似乎靈兒扶著我奔到捧著手爐正走過來的清兒身邊,他的雪球也攆到了,結(jié)果我們主仆三人一起被撂倒在雪地里,很是狼狽。
再后來,只記得回到房中的我,已是衣裙半濕,身上卻是一絲也不冷,渾身暖洋洋的。直到清兒幫我脫下麂皮軟靴,才發(fā)現(xiàn)腳已濕透了。
乳母急急給我們熬了一碗濃濃的姜湯,讓我們四人喝下,頓時一陣汗透了出來,只覺著渾身每個毛孔都在透氣,那個舒坦。
可這一碗姜湯終究扛不住,當(dāng)天夜里,我還是病倒了。
昏昏沉沉間,仿佛乳母一直守著我身邊,母親已是急著請了郎中。
似乎父親低聲安慰母親:“郎中說了,只是受了風(fēng)寒,不打緊,兩幅藥下去,驅(qū)了寒氣,再調(diào)養(yǎng)調(diào)養(yǎng),保管又活蹦亂跳了。小孩子家家,病一次,長一次,不用擔(dān)心!”
沒過多久,便聞見了長驅(qū)直入的藥味兒。
躺在床上,心里那叫一個恨他。
當(dāng)時玩的盡興了,而今留著我一人喝這苦苦的藥。
清兒似乎也病了,一直聽見她在吸鼻子,只是不肯歇著。靈兒好像倒還好些,就覺著她在進進出出的忙活。
也不知睡了多久,恍恍惚惚醒來,看到的,竟然是他!我一直以為守在床邊的是母親和乳母!怎么會是他?
我驚異的看著他,再看四周,只他一人。正欲開口問,他已悄聲道:“醒啦!嬸嬸太累了,被叔父硬勸回房休息了,剛走了一會兒。清兒也熬不住,歇著去了。見你睡得安穩(wěn),大家都放心了,我就讓靈兒她們都下去了,可是要什么?”
我搖了搖頭,身子輕快了許多,只是渾身沒勁兒,抬手似乎都困難。
他靜靜看著我,嘆了口氣,輕輕道:“是我不好,不該拉著你到雪地里胡鬧。只想著,那樣好景致,我看到了,一定要讓你也看到。卻沒顧慮到你身子弱…南兒,快些好起來吧!”
我微微一笑,哪里還恨得起來。只是聞著滿屋子的藥味兒,嘴里依舊不肯罷休道:“…你得陪我吃藥…”
他愣了一愣,看了看床前幾上滿滿一碗湯藥。我尋思著,不知他會怎樣耍賴?
只見他一聲不吭的拿起了藥碗,實實在在喝了一大口。
放下碗,伸衣袖往嘴上一擼,拭去了藥漬。眼神穩(wěn)穩(wěn)的看著我,微笑道:“這回可以了吧!我若再多喝,只怕她們就得重新給你煨藥了!”
我急忙杵著手肘,側(cè)身抬起頭問道:“這是藥?。∧哪芑旌??吃錯了怎么辦?我就那么一說!你…”
他毫不介意道:“沒事兒!不就是風(fēng)寒藥嗎?我也驅(qū)驅(qū)寒氣,沒事兒!你放心!快躺下,別又著涼了!”
渾身沒勁兒,杵著的手微微抖將起來。就著他扶我的力道,躺回了床上。依舊不放心道:“找了郎中來號號脈,吃了這些藥,會不會惹出???”
他幫我掖著被腳道:“我這身子骨可沒那么差,再喝一碗也沒事兒!放心吧!”
正遲疑間,靈兒進來了,見我醒來,高興道:“姑娘醒了!江少爺可該走了,太太是不許你進這里屋的!若是過了病氣,就麻煩了!快走吧!教太太知道了,又該說咱們的不是了!”
他點點頭起身讓了靈兒,對我道:“那我走了,好好吃藥,早些好起來!我會日日遣人來問的!”
我仍是不放心道:“還是請了郎中來看看!”
他笑著搖了搖頭道:“不用!”,轉(zhuǎn)身出去了。
靈兒睜大了眼睛道:“不過在姑娘屋里呆了半個時辰,少爺?shù)纳碜幽睦锞椭劣谝蠢芍辛耍∧蓜e瞎操心了,姑娘,您可該喝藥了…”
就著靈兒的手,喝了藥。
想著這是他喝過的,嘴角不覺漫出了笑意。
他的身子確是好好的,也確是日日遣人來問可好些,可缺了什么。
煩不過他,隨口道:“…那日見園中亭子邊上那株梅樹開花了,想折一枝來插瓶子…”
第二天醒來,一睜開眼,便看見白瓷冰紋瓶中插著一枝疏影橫斜的紅梅,那樣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