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以曲為美,直則無姿;以欹為美,正則無景;以疏為美,密則無態(tài)?!眻@中的這株紅梅,經(jīng)匠人的年年修剪,當(dāng)?shù)檬亲藨B(tài)萬千了。
立在梅樹下,抬眼看著,在隆冬寒風(fēng)中盛放的花樹。整個人藏在斗篷里,雙手籠著手爐,這次不會再著涼了。
那個唆使我在雪地里胡鬧的人不在…
而今,那個人不知在哪株樹下…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莫名的想起了這句詩,一陣心驚…
身邊的清兒道:“今年真是高了許多,不如讓花匠來折吧!”
迎著滿樹緋紅,一陣悸動,涼意漸生,緊緊抑著,教人捂也捂不暖。
見我點了點頭,清兒扶住我,慢慢往回走。
滿園寒氣襲人,一陣風(fēng)吹來,吹得人臉上生生的痛,樹枝上結(jié)的冰凌子碰撞著“叮叮咚咚”作響,在空曠的園中顯得分外空靈。
只聽見一陣腳步聲自外頭奔向園中,一個小丫頭一路向我們跑了過來。正是母親房中的小丫頭,想來是母親在尋我了。
那丫頭直奔到我們面前,行禮請了安道:“太太請姑娘去呢,說是有貴客。到房中沒見姑娘,聽靈兒姐姐說姑娘來了園子,這才尋了來??傻R了一些時候,姑娘趕緊的,離兒姑娘只怕已到了?!?p> 我心下吃驚問道:“還清了離兒姐姐?”
小丫頭斂首回道:“是,請了姑娘和離兒姑娘兩位。”
我看了看清兒,清兒也是一臉疑惑,清兒接著問道:“是哪位貴客?可曾見過?”
小丫頭抿著嘴忍著笑道:“見過的,只是太太不讓說,說要讓姑娘高興高興!”
不禁有些懷疑,又覺著不可能。
清兒又問:“是男客還是女客,這總能說了吧?”
小丫頭搖了搖頭道:“姑娘趕緊的,到了太太房中自然知道!”
清兒扶著我急急趕到母親房中,一路上驚疑不定。待進得院子,一見滿院的丫頭仆婦,我便知道誰來了,一顆心一暖,又緩緩沉了下來,停下了腳步。
清兒用手肘碰了碰我,悄悄道:“許會有江少爺?shù)南?,可能回來了,只是沒得了空過來?!?p> 春媽媽已迎了出來:“姑娘可來了,里頭問了兩回了,快進去吧!”說罷和清兒一左一右扶了我走進回廊。
到的門口,只見屋內(nèi)母親坐在次席上,上首端坐的正是伯母。
離兒正垂首站在伯母身前,伯母抬眼看著離兒道:“可受苦了!你伯父知道你回來了,高興的不得了。早就說是要來看看你,一直被耽擱著。眼看著要過年了,正好也想過來看看妹妹…”說著轉(zhuǎn)頭看了看母親,接著道:“來之前你伯父囑咐了多少,又備了幾箱子?xùn)|西,我都說他,還愁妹妹這里的不夠好么?你伯父只說第一次見面,不能少了。好孩子,回來了就好,這些日子,還習(xí)慣吧!”
“是,多謝伯父、伯母!”離兒依舊一副楚楚動人。
這邊春媽媽一壁幫我脫去斗篷,一壁傳道:“姑娘來了!”清兒一旁接過我的手爐。
我進的屋子,款款行禮請了安,雙手立即被捉住了:“南兒,怎地這般清減了!”一只手輕輕撫上我的臉頰。
我搖了搖頭,笑道:“讓伯母費心了!一直是這樣的,伯母,我們坐下說話!”
各自落了座,伯母仍是請牽著我的手,春媽媽急忙搬了一把椅子擱在伯母身邊,我見都落了座,這才在伯母身邊緩緩坐下。
伯母極心疼的看著我;“臉色這樣不好,是病了么?若是身子不好,該吃藥可得吃藥,怕吃也得吃!天冷得厲害,晚間睡得可好?若睡不踏實,可是再吃藥也不管用的!…”
我瞥眼見到伯母身邊桌上堆得小山一樣的盒子,知是給離兒的禮,只做不見。拉了伯母的手道:“許久沒給伯父、伯母請安了,是南兒的不是,伯父、伯母可還安好?”
伯母微微一笑道:“好!都好!只是江兒,今年過年只怕是趕不回來了!”
我只覺一顆心不住往下沉,一陣寒意緩緩溢出,和著腳底地磚的涼意,幾乎打了一個寒顫。
伯母立即問道:“剛脫了斗篷,還有些冷吧,姑娘的手爐呢?”清兒急忙遞上了手爐。一旁坐著的母親對春媽媽道:“再端一個火盆吧,這屋子大,姑娘怕冷!”春媽媽應(yīng)聲去了。
伯母轉(zhuǎn)向母親道:“南兒當(dāng)真是長大了,這些日子不見,越發(fā)出挑了。只是這身子還是弱,倒越發(fā)像妹妹年輕時候?!?p> 母親笑道:“我那時候比她身子還差,這孩子比我好在不挑食,只是總不見長,一直這樣單薄,今年冬天倒沒見生病。不過,是該請個郎中看看,調(diào)養(yǎng)調(diào)養(yǎng),虧得姐姐提醒,天天忙里忙外,都沒顧上?!?p> 伯母輕撫著我的手道:“南兒,你可得好好的!你母親這樣辛苦,還不都是為了你,看著你們這些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我們這些作父母的,再辛苦也值得…”
我點點頭,望向母親,母親也正看著我,嘴角含笑,眼神堅定。
伯母輕輕一拍我的手道:“我也帶了一樣?xùn)|西給咱們南兒的,怎么說著說著,差點兒給忘了…”說著從身邊的一個包袱里取出一只錦盒道:“前些日子得了一支碧玉簪子,通體碧玉,一絲雜色也無,一見就想起了南兒,就你愛穿這些淺淡的顏色,正合這簪子!這簪子也就咱們南兒配得上!”
母親笑道:“這樣好的東西,姐姐留著就是了,何必給南兒,孩兒家哪里用這樣貴重的物件?!?p> 伯母回道:“就是貴重的才給咱們南兒,不貴重的怎么拿的出手!”說著打開錦盒,一只通體碧色,光潔透亮的簪子橫臥其間,錦盒內(nèi)雪白的緞面里襯也被映得隱隱碧色。伯母遞了給我,接著道:“知道南兒不愛那些亮晃晃的金銀首飾,就對玉石瑪瑙還能上眼,就給你留下了,還喜歡吧!”
我微微一笑,道:“難為伯母還這樣記掛著!喜歡!”
伯母點點頭道:“江兒本是月前就要趕回來的,你伯父有件事遣人交待他去辦,就給耽擱了…唉!這孩子可還沒在外頭過過年呢!我這心里頭也是…又?jǐn)r不住他父親…唉!…不過家里頭這些事情早晚是要交給他的,早些歷練歷練也是好的…他帶了信來,說是答應(yīng)你年前回來的,是他不好,失約了,…還帶了向你賠罪的?!鞭D(zhuǎn)身從包袱里取出一卷畫軸。
接過似曾相識的畫軸,整個人如置身棉絮中,悠悠忽忽,清兒悄無聲息自身后轉(zhuǎn)出,接過我手中的畫軸。
回眸處,見母親眼神滿是擔(dān)憂,我正吃驚,母親卻已是神色淡然與伯母說話了。
伯母和母親兩人一直絮絮叨叨、東拉西扯聊著家常,又留伯母用了午飯,我與離兒便一直在一旁作陪。
飯后母親見我精神實在不濟,便叫回房歇著,讓離兒也回了房,只留她們姐妹倆說些體己話。
出得母親屋子,方覺天色昏暗,抬眼只見烏云黑壓壓的罩著,清兒扶著我輕輕道:“看這樣子,還要下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