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揚,我聽說平遙舒家和北川的一些人走的很近。”
子揚拿不準明珩什么意思,八丈遠的事怎么就被他想起來了,子揚一貫冷靜,回道,“回主人,是?!?p> “他們有什么交集?”
“回主人,北川雖然是苦寒之地但藥材都是極為珍貴的品種。每年舒家進獻陛下的進補藥材里少不了北川的藥。”
“那還真是可惜??!”明珩有些懊惱地感嘆,“早知道等蒼郁那個家伙議和完再走了,還能好好地敲上一筆,以后給阿珣作聘禮。”
“……”
“主人,北川的議和團前幾日已經(jīng)離開京城了。”
“哦?沒有等十五過完?這可真是太失禮了呢?!泵麋衩嫔蠜]一點惋惜之情,眼睛里還閃著奸計得逞的快感,“大概是被什么拖住,有些人著急了?!?p> 子揚看他露出邪魅的模樣,十分吃驚,礙于身份并沒有和陳修齊一樣去擾人思緒。
“走吧,我倒要看看舒姑娘的所謂長兄是不是有她半分神似。”明珩輕聲地說了一句,眼神卻是極其的黯淡?!拔矣浀眯r候這個舒大公子可是傲氣得很,現(xiàn)在看來像極了太子殿下的一條狗,不知道這么多年故人是否是別來無恙啊?!?p> 明珩面如寒潭絲毫沒有敘舊的意思,倒像是去尋仇。子揚看他這模樣不緊恍惚,像是與多年前的倔強的小小身影重合。他還依稀記得第一次見到明珩的場面。
彼時的明珩剛失去了母親,宮里的人欺負無父無母的孩子的法子能玩出花兒來,哪怕是明王世子,沒了父母庇護也不過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那是子揚第一次下山,破例而已。齊哲閣主對他說:“無論你在宮中見到什么,都不要出手。”哪怕人要死了也不行。天雪山不會選一個輕易被陰謀和屈辱摧折的人,死了,也不過是優(yōu)勝劣汰,再選下一個就是。
子揚也照做了,無妄閣的人最基本的不就是聽話嗎?所以那個在雪地里跪了兩天兩夜,踉蹌著站起來又被人踢倒把臉按進骯臟的雪水里的落魄少年毫無畏懼地望向他時,他依然毫無愧色。即便知道這個孩子手無縛雞之力,身上被“刺客”種下隨時都會死的毒,發(fā)起瘋來像一個怪物,他內(nèi)心也毫無波瀾,甚至連基本的同情都沒有。直到那個孩子開口說話。
“你要是來看我笑話的大可以明天再來,說不定還有新的花樣。但現(xiàn)在天黑了,你怎么不回家呢?”子揚不知道自己臉上出現(xiàn)了什么從未有過的表情,或許因為從未有人和他提過“家”這個字,才讓他如此敏感。心里堅硬的石頭轟然炸裂,激起的細碎的石子被一陣強風席卷著撞在心臟內(nèi)壁上。
接下來的幾天果真如明珩所說,手段升級。罰跪簡直太過幼稚,無論是皇家貴胄還是世家子弟,但凡擁護太子的人都可以隨意在明珩身上踐踏,把幼小的身軀當做新穎的玩具,即使玩壞了也不擔心有人責怪。反正他沒有爹娘,遲早要死。說不定現(xiàn)在“物有所值”的死了,免去長久的痛苦,他們還會得到獎勵。畢竟他受傷時大人們的態(tài)度是多么堅定而明確啊。
子揚冷眼看著,在沒有人看見的地方替他驅(qū)走微不足道的幾腳狠踢或者擋掉雨點般落下的石子中微不足道的幾顆,直到幼年的陳修齊咧嘴哭著拉著陳大儒來接明珩回家,看明珩還有心思去安慰小伙伴,他才離開。
沒有人知道他這些“出格”的行為,他也順利地被閣主派到明珩身邊,去守護這個讓人心疼的孩子。
最后見到齊哲時他懷里還抱著一個明媚的女孩,一向冷傲的齊哲竟是一臉寵溺地柔聲問她:“這是你選的人,齊哥哥都聽你的,你開不開心???”
“齊哥哥最好了,比阿昭還要好?!?p> “那你告訴哥哥,為什么選他?”
“因為他是無妄深淵里最心軟的一個?!迸⒂行┸涇浥磁吹鼗貞?,沒有人會不喜歡這樣的小孩。
但,她聰明的可怕,甚至一語成讖。
舒珣自打進了江南西道,整個行程都慢了下來。她還專挑偏僻小路,看什么殘冬初春的景。于是常在官道上做生意的福悅客棧就住的越來越少,這一個月竟都在農(nóng)家借宿住著。
舒珣在天雪山時也沒什么講究,除了弟子們,身旁的侍女都在顏昭出事后被她調(diào)走了,她自認也不是什么金枝玉葉的貴人,沒那么嬌氣。
阿默卻一直不愿意,“阿姐,你怎么這么不在意??!”
“在意什么?”
“江南農(nóng)家都靠水,又是冬天。又冷又濕,你的傷怎么受得了?”
“放心,這樣的屋子我住的安心。”
舒珣不怎么提起,但卻用行動規(guī)避開一切和天雪山有關的事。有些事在不斷地提醒她,那些讓她頗為感動的恩惠,實則就是篤定她沒有闖出舒適圈的膽量,只是另一種監(jiān)視。既方便她行路,也方便自己被控制。一旦自己做事出格,總能找得到,然后果決制止。
舒珣穿著一身白衣,用細長的白帶把腰肢的線條勾勒的清楚細致。然而一雙白皙修長的腿,毫無遮攔地在衣裳交疊的縫隙里隱約閃露著,骨骼分明的腳踝更是毫不避諱的裸露在不成氣候的冷風中。
她穿得太過單薄了,甚至與夏裝無多分別。
“阿姐,把大氅蓋好?!卑⒛行o奈。
“你沒聽人說過我’雖明藥理,不諳時季‘嗎?”舒珣無奈地笑著。她對四季變化的感知很弱,但感覺到是一回事,做出反應又是另一回事,被凍出傷寒還不自知的事也不是沒有過。如果不是背后的傷遲遲不好,她對寒冷這種事向來都是嗤之以鼻。
舒珣散落著長發(fā),別有一番慵懶和不羈的姿態(tài)。在農(nóng)家休息時就算了,連進城也懶得束發(fā),飄灑的長發(fā)舔舐著脖頸,落在身側,勾勒著曼妙的身姿。
這副模樣連看人吃飯的淑寶齋老板都有些摸不著她的道行。
“這位……姑娘?!崩习逵中┎淮_定該如何稱呼。舒珣一副少女的模樣,身上的衣服看不出多么貴重,但她的氣質(zhì)總讓人產(chǎn)生她在睥睨一切的錯覺,也容易和富貴人家掛鉤。但富貴人家的小姐哪有這般放縱而瀟灑的打扮,一點也不像中規(guī)中矩的李唐嬌小姐。
“嗯?什么事?”
“您看看有什么想要的嗎?”
“我想挑一對銀鐲,還有一把長命鎖……”舒珣話音未落,就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孩子都留在天雪山了,還要這些干什么,不是徒增傷悲嗎。
“算了,方才的東西都不要了,挑一只上好的銀簪和一只鳳羽的步搖,不要零星的金絲,每一條垂下的流蘇上都要鑲嵌著顆粒飽滿圓潤的玉珠。顏色不要太艷麗,中間的簪子主干也要用銀簪。”舒珣零零碎碎地交代,可單鳳羽這一條就把老板難住了。舒珣看老板面有難色,問到:“老板,不會是沒有吧?”
“這……確實是不好得,這鳳羽的步搖本就難得,更何況還要鑲這么多玉的……實在是……”
“可我聽說淑寶齋是寶物匯集之地,又養(yǎng)了一群能工巧匠,這只步搖我不急用,趕這個月底能做出來就行?!?p> 淑寶齋的名聲她在顏昭和楚瓊的口中都曾聽說一二。如此聲望,她不相信會沒有她想要的東西。哪怕只是一家分店,看這規(guī)模,也是日進斗金的樣子。
“……”
“實不相瞞,小店有一只鑲滿玉珠的步搖,但被州牧府的舒大人早先留下了,說是給舒小姐做嫁妝。這種物件可遇不可求,實在做不出第二件?!?p> 店老板見舒珣依舊沒有要走的意思,有勸道。
“……”
舒珣臉色并不好看,甚至是離開就黑了臉,周遭散漫的氣息一下子就凝固了,阿默在一旁都有些緊張。
“老板,你看我們可以出更高的價錢。那位舒小姐應該也不急著嫁人,可我們是有急用,不如就讓給我們?!?p> “您也知道,這珍貴的步搖不是一朝一夕做成的,都是大師一筆一筆雕琢的。何況在做也不會有一模一樣的啊?!?p> “你且取出來讓我看看,能不能入的了我的眼?!笔娅懤渲槾驍嗔死习宓耐窬堋?p> “這……”店老板雖然看不出舒珣的來頭,但她的氣場讓人難以抗拒,生怕這來歷不明的女子擋了他生意。只得使了個眼色,讓伙計去了出來。
掀開綢布的一刻阿默眼睛都快直了,簡直和舒珣描繪的有過之無不及。用閃爍的銀簪做底,雕刻出鏤空的尾羽。無論是筆觸還是形狀都足夠細膩靈動,栩栩如生。最耀眼的是鑲著的玉珠晶瑩潤澤,幾乎和簪子融為一體,垂下的流蘇因為輕觸而發(fā)出清脆的聲音。
沒有女子會不喜歡這樣素雅清新又高貴大方的飾品,連舒珣都有些心動。
“老板,你開價吧?!笔娅懫降覉远ǖ恼f,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
“姑娘,真不行?!?p> “那月底我來拿一模一樣的,價錢隨你開?!笔娅懴袷遣蝗卞X一樣,讓老板看了也心里癢癢。本來就是靠寶貝掙錢,要不是在舒長斌地界上,他真想抬高了價錢,賣個天價。
只可惜,強龍不壓地頭蛇,就算淑寶齋名聲在外,要在江南西道遠至嶺南存活就少不了討好這位舒大人。誰不知到,平遙舒家所有人都寵著那位唯一的女兒。這要是賣出去,明天就有人來砸店,沒有人敢報官,沒人敢管。
“姑娘,我們這是小本生意,今天給您了,明天就得卷鋪蓋走人。給您看看已經(jīng)是給您最大的面子了!”老板深怕她在糾纏,無奈地皺著臉。
“連生意都不做?”舒珣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又像是被氣笑的,勉強地擠出一個表情。
“您不知道,那舒家小姐心氣極高,又是傾城女子,家里驕縱些,容不得別人寄覷她看中的東西。舒大人就指著奇珍異寶鎮(zhèn)場面,讓眾人開開眼。您說怎么會讓別人搶了先?”
舒珣冷哼一聲,“我就要這個!”
長琴長情
舒珣不是無理取鬧的無腦人設,她與舒家也有糾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