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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跡上的鈴蘭

第十二章第四節(jié) 鈴蘭女皇(中)——倒塌的石碑

遺跡上的鈴蘭 霧雨挽歌 9055 2019-08-25 23:34:59

  【四】倒塌的石碑

  一年前的今天,納西索斯帝國與諾爾林納耶王國在阿澤利亞簽訂合約,結(jié)束戰(zhàn)爭。

  然而恰好在一年之后,和平的日子便戛然而止。

  一夜之間冒出來的大軍從港口出發(fā),如同潮水般涌向各個街口要道,撲向萬神殿、撲向中央廣場。

  那是海燕王國的軍隊。

  中央廣場是納西索斯城內(nèi)最重要的交通樞紐,占據(jù)了這里就可以輕易地將城內(nèi)的敵人分割包圍,奠定城區(qū)爭奪戰(zhàn)的勝利。

  “女皇陛下,我想您是時候出發(fā)了”

  “松露陛下,瑞香先生沒跟你說過嗎?不要叫我‘女皇’陛下?!?p>  “好的,千鎮(zhèn)的女王陛下,不過這也就是最后幾個小時還這樣稱呼您了,等到了皇宮之后,還得按照‘女皇’的稱呼來?!?p>  在宅邸里,正在客氣地與鈴蘭交談的人,是那個總是留著八字胡的海燕國王。今天早上他和海燕的大軍一起出現(xiàn)在納西索斯,不同的是他的大軍已經(jīng)率軍出發(fā),他卻駐留在了這座宅邸里。

  “你們要我去做什么?”鈴蘭問。

  “您只需要跟著我們一起,去中央廣場上,等待我們?nèi)鹣愎魟P旋歸來就好。其他什么都不用說,什么都不用做。”

  “就這樣?”

  “就這樣?!?p>  “那請等我半個小時,至少讓我稍微梳妝打扮一下?!?p>  “十五分鐘,我們只給您十五分鐘?!彼陕秶跣χf道,“如果過了時間您還不出來,我們的戰(zhàn)船就會向這里開炮?!?p>  “皇帝陛下……中央廣場,中央廣場已經(jīng)失守了……”

  “怎么可能,我在那里布置了整整六百人的軍隊!”

  水仙在大殿里,氣憤地揮著手,向前來報告的士兵大吼道。

  “陛下,這是我親眼所見,海燕大隊人馬壓迫上來,他們的火繩槍齊射不到一個回合,駐守廣場的軍隊就四散而逃了”

  “不可能!給我重新去探查!如果你再敢撒謊,我就要當(dāng)場把你處死!”

  士兵唯唯諾諾地答應(yīng),然后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為什么海燕有數(shù)量這么龐大的陸軍,他們是什么時候登陸到納西索斯的?是之前靠著夜色一點點偷運過來的嗎?”來回踱步的水仙一邊喃喃自語,一邊不自覺地伸手摸著自己腰間的皇帝佩劍,“不行,我們必須馬上就走……不對,剛剛報告說海燕士兵已經(jīng)提前控制了納西索斯周邊的要道,現(xiàn)在出去只會自投羅網(wǎng)……除非……”

  “陛下,陛下!”又一個士兵急匆匆地跑進來,“利利安軍隊,利利安軍隊出現(xiàn)了,他們從東面逼近納西索斯城了!”

  “什么?”

  聽到這個消息,在場的軍官和侍衛(wèi)紛紛面露喜色。

  “陛下,我們向東邊突圍吧,和利利安軍隊匯合!”一個軍官建議道。

  然而水仙卻定格在那里一動不動。

  “不,你們怎么知道利利安軍隊是敵是友?”水仙轉(zhuǎn)頭斜視這個軍官問,“我早就命令款冬和他的軍隊回利利安了,現(xiàn)在他沒有我的命令,也沒有提前知會我,竟然私自帶領(lǐng)軍隊開進首都?”

  這番話一出口,整個皇宮大廳內(nèi)的空氣都凝固了。

  “那……那我們現(xiàn)在,該……”

  “我們應(yīng)該死守這里,等待形勢明朗之后再決定?!彼烧f,即便危機當(dāng)頭,他仍然比大殿里左右人都要鎮(zhèn)定。

  “是……是的,陛下。”可是其他人并不如此。

  當(dāng)水仙重新部署了皇宮周圍的防務(wù)之后,他回到了臥室。

  在臥室里等待他的是皇后石榴。

  “您回來了,外面怎么樣了,是發(fā)生了什么嗎?有什么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嗎?”石榴一看見水仙進來,馬上從床邊起身說道。

  水仙卻輕輕把手放在嘴上,示意她安靜,然后小聲對她說:“小聲一點,我的衛(wèi)兵在房間外面,我不希望他們聽見?!?p>  石榴露出不解的表情。

  “我們走吧?!彼蓞s說道。

  “走?”石榴學(xué)著水仙的樣子輕聲問道。

  “沒錯,海燕和利利安夾擊我們,皇宮遲早要失守,現(xiàn)在只有走了?!?p>  “可……從哪里……”

  “不要問,跟我來就好?!?p>  說完,水仙走到床邊伏下身子,在地板上摸索著什么。過了片刻,他稍稍用力一撬,一塊地板就被掀了起來。然后是第二塊、第三塊地板被掀開。

  最后,一個像是地道入口的東西出現(xiàn)在了那里。

  這便是納西索斯的皇宮密道,從皇宮臥室穿過地下遺跡通往城外,是納西索斯眾多密道中最鮮為人知的一條。幾年前,款冬就是從這條密道在瑞文騎士團包圍之下逃離了皇宮,出城后轉(zhuǎn)入另一條密道去往天平堡救下鈴蘭。

  “走吧。”水仙對石榴說。

  “只有我們兩個人?”石榴問。

  “嗯,只有我們兩個人?!彼牲c頭。

  石榴似乎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水仙卻不再等她,先行進入了地道里。石榴見狀馬上就要跟上去,不過卻又稍微停了停。

  “怎么了?”已經(jīng)在地道里的水仙回頭問。

  “沒什么,我只是怕這個東西,萬一我要用上?!?p>  石榴說著,從臥室床頭上摸出了保護她從海燕一直來到納西索斯的匕首,放在了身上。

  在納西索斯的中央廣場上,海燕士兵建起了一個小小的高臺,鈴蘭在松露國王的注視下一步步走了上去。

  “這是什么,特意為我建造的舞臺嗎?”

  “當(dāng)然了,鈴蘭陛下,比海邊的小宅子,這里才是配得上您的舞臺呀?!?p>  站在高臺上,鈴蘭看向周圍。

  許許多多的納西索斯市民就在廣場四周,他們被海燕士兵分成一個個區(qū)塊,排成不算整齊的隊伍,全部面朝鈴蘭所在的高臺。

  看到鈴蘭的時候,所有民眾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其中一些人甚至呼喊起了鈴蘭的名字和“女皇”這個已經(jīng)不存在的稱號。一些市民隊伍里甚至出現(xiàn)了混亂,當(dāng)然他們很快就被海燕士兵控制住了。

  “是您把他們都逼到這里來了嗎?”鈴蘭問臺下的松露。

  “怎么能說‘逼’呢?”松露微笑道,“我們費了好大勁才把他們都‘請’到這里?!?p>  “就像‘請’我一樣,是嗎?”鈴蘭也微笑道。

  此時的鈴蘭身邊雖然有克洛瓦衛(wèi)隊,但是他們的數(shù)量遠遠不能和周圍的海燕士兵相提并論。鈴蘭和松露,兩人力量的對比一目了然。

  “那么,從現(xiàn)在開始,我就只需要在這里等,是嗎?”鈴蘭問。

  “對,從現(xiàn)在開始,您只要在這里等著就好?!彼陕墩f。

  納西索斯城北郊,密道出口。

  “結(jié)束了,皇帝陛下、皇后殿下。”

  瑞香老公爵放下煙斗,恭恭敬敬地向著水仙、還有水仙身邊石榴行禮道。

  已經(jīng)摸清楚納西索斯密道走向的瑞香,早已料到水仙會放棄皇宮從這里逃走,所以帶著部隊一直在出口處等待。當(dāng)水仙剛剛從密道里出來,就落入了海燕士兵的包圍圈。

  不過令他意外的是,逃出來的并不只是水仙一人,還有石榴。

  “瑞香,你這是在謀反!”石榴厲聲呵斥道。

  “殿下,是不是謀反不是您說了算,而是皇帝陛下說了算?!比鹣愕恼Z氣里出現(xiàn)了少有的硬氣。

  “你們想要做什么?”水仙問,他的臉色比起石榴反而要更鎮(zhèn)定。

  “我們松露陛下有請您到中央廣場上去一趟。”瑞香說。

  “然后呢?”

  “然后在廣場上宣布這次制造叛亂事件的犯人名單,以及宣布新內(nèi)閣的成員名單?!比鹣阏f,“當(dāng)然,這兩份名單我們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您不需要操心?!?p>  “如果我不答應(yīng)呢?”水仙問。

  “陛下,千鎮(zhèn)女王已經(jīng)在中央廣場上了,”瑞香說,“如果您不答應(yīng),那么我們就會讓她來宣布這兩份名單,那時候的話……”

  “那時候的話,我的妹妹就會取代我,重新成為這個帝國的女皇,是嗎?”

  “不止如此,”瑞香說,“如果她取代了您,那我們就不會再讓您活在這個世上了?!?p>  瑞香的神色里有著平日里罕見的硬氣,自從他頭發(fā)變白后,很少再露出這樣的表情了。

  “你……你們想要傷害皇帝陛下嗎!”

  這時候,石榴卻開口了,她拔出了隨身攜帶的匕首。

  小小的匕首,和一個個海燕士兵的鐵甲、長戟、火繩槍比起來,就像是玩具一樣。

  “不要再鬧了,皇后殿下。”瑞香說著,邁出腳步向兩人走去,同時周圍的其他士兵也開始向兩人靠近。

  “你們再過來,我就會死在這里!”石榴喊道。

  這是她曾用過的方法,憑借著這個方法她成功地從海燕來到了納西索斯。

  果然這個方法還有一些用處,瑞香和其他士兵都停下了腳步,并露出了遲疑的神色。

  可是下一刻,瑞香卻說:“如果可以的話,我當(dāng)然不希望殿下您受傷??墒撬陕侗菹乱呀?jīng)命令,如果您出面阻攔,我們可以不必為發(fā)生在您身上的任何事情負責(zé)?!?p>  “什……什么?”石榴呆住了,“父王他……他是這么說的嗎?”

  “是的。”瑞香說,雖然面露難色,但是語氣卻仍然堅定。

  石榴低下頭,像是石化了一樣不再說話。

  瑞香也許覺得這是個機會,又也許覺得石榴已經(jīng)放棄抵抗了,他又重新邁出腳步,和士兵們一起走了上去。

  然而他錯了。

  “我警告過你們不要靠近了!”

  突然反應(yīng)過來的石榴大聲喊道,然后拔出匕首,毫不猶豫地就刺進了自己的腰間。

  鮮紅的血,從潔白的裙子上滲了出來。

  瑞香連忙伸手示意士兵停了下來。

  也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心痛,眼淚從石榴的臉上落了下來。

  “為什么……為什么父王要這樣做……為什么……這個世界難道就容不下我們嗎……”

  她咬著牙,將匕首從自己的腰間拔出,寒光閃閃的刀刃上,已經(jīng)布滿了她的血跡。

  然后,她再次舉起匕首,向剛才的傷口處刺去。

  “不要??!”

  匕首停住了。

  水仙從背后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死死地抱住了她。

  “瑞香,我們認輸,我們認輸了!”水仙大聲說,“現(xiàn)在開始不論您說什么,我們都會照辦。”

  納西索斯中央廣場。

  海燕士兵們押解著一隊隊的俘虜,從廣場一頭走了過來。

  “這是什么?”鈴蘭好奇地問。

  “這是我們抓獲的叛徒?!彼陕痘卮?。

  “那么這些叛徒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呢?”鈴蘭問。

  “當(dāng)然有關(guān)系了,等下會讓您親自宣布這些叛徒的名單,并由您來對他們進行懲罰。”松露笑著,瞇起了眼睛,“不用擔(dān)心,這份名單我們早已準(zhǔn)備好了,到時候您只要直接宣布就行?!?p>  “這份名單,可以現(xiàn)在給我看看嗎?”鈴蘭問。

  “當(dāng)然可以?!彼陕缎χf,然后揮了揮手,示意旁邊的隨從過來。

  “等一等,還是先讓我猜一下吧?!扁徧m像個調(diào)皮的孩子般阻止了松露,“我猜……這份名單的第一個,就是我們的皇帝陛下,我的哥哥水仙,是不是?”

  松露只是在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不過,這份名單,還有另外一個版本,是不是?”鈴蘭又問。

  聽到這句話,松露的笑容消失了。

  就在這時,又一隊人馬出現(xiàn)在了廣場。

  是瑞香所率領(lǐng)的海燕精銳部隊回來了,但這之中最受矚目的并不是老公爵,而是在老公爵身后,坐在馬車上的帝國皇帝水仙。

  進入廣場的時候,所有人的視線都轉(zhuǎn)向了水仙。

  包括高臺上的鈴蘭。

  而水仙的視線,也落在了高臺上鈴蘭的身上。

  水仙的手里,拿著瑞香剛剛交給他的,叛亂者的名單。

  名單的第一個,便是鈴蘭。

  此刻,到底誰是叛徒,誰要上臺宣讀叛徒名單,對于海燕王國來說都無所謂了,他們似乎已經(jīng)獲得了勝利。

  “不過,你們的如意算盤卻打錯了呢。”高臺之上,鈴蘭回過身來,對臺下的松露國王說道。

  “什么?”

  “你們費盡心機,步步算計,卻連一個基本的問題都沒有搞清楚?!扁徧m說,“那就是到底誰是獵物,誰是獵人?!?p>  “哼?!辈[著眼的松露裂開嘴露出牙齒,冷冷地說:“您難道還有資本逞能嗎?”

  “到這個時候了,你們還是沒有搞明白嗎?”鈴蘭卻報以更冷的嘲笑。

  就在這時,幾個海燕士兵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過來。

  他們滿身血污。

  “陛下……他們,利利安,利利安人,已經(jīng)來,來了!”

  話還沒說清楚,廣場的邊緣就出現(xiàn)了騷動。

  接著騷動變成了震動。

  每個人都清晰地感覺到腳底的大地在顫抖,整個納西索斯城都在顫抖。

  黑衣騎兵首先出現(xiàn)了,這些騎兵身披胸甲,手執(zhí)馬刀,如洪水般進入廣場,無論是海燕士兵還是普通的平民都只能四散避讓。緊隨黑衣騎兵身后的是大量的黑衣步兵,他們背著長長的燧發(fā)火槍,迅速占領(lǐng)了好幾個街口。

  不一會兒,廣場的東邊就被清理出一大片的空地出來,海燕一方被壓縮到了西半邊里。

  在混亂中,海燕方面瑞香的隊伍也和松露匯合在一起。

  水仙的馬車,也被驅(qū)趕到了鈴蘭所在的高臺前。

  “海燕王國的諸位,請你們認清目前的形勢,放下武器投降吧?!?p>  利利安軍陣之前,一個男人高聲說道,那是本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利利安大總督款冬。

  “不要慌張,皇帝在我們手里,”松露對包括瑞香在內(nèi)的海燕軍官們說,“大家先穩(wěn)住局勢,然后我們慢慢往港口后退?!?p>  “你們是不是搞錯了,都這個時候了還以為能全身而退嗎?”高臺上的鈴蘭卻笑著對下面的松露和瑞香說道。

  “什么?”

  這時,他們才意識到,剛才所有注意力都在突然出現(xiàn)的利利安大軍上,卻忽視了自己身后所發(fā)生的事情。

  在那里同樣也出現(xiàn)了一支軍隊,雖然規(guī)模不能和利利安大軍相比,但是卻是一支真正的殺手锏。

  獨角獸的徽章,紅色的軍衣,銀光閃閃卻也銹跡斑斑的佩劍,年輕卻也歷盡風(fēng)霜老兵。

  納西索斯近衛(wèi)軍。

  自從鈴蘭宅邸上升起的狼煙,收到信號的近衛(wèi)軍便從天平堡傾巢而出,一路上迅速突破了海燕、北方軍等多個勢力的阻攔,在這兩個勢力都沒反應(yīng)過來之前就到達了廣場。此刻他們已經(jīng)展開部隊,阻隔了海燕軍從中央廣場退往港口的最后通道。

  勝負已定。

  不過松露國王此時手里還有最后的底牌——帝國最重要的兩個人還在他手里。

  “將士們,捉拿帝國叛徒鈴蘭!”松露指著高臺大喊道,胡須都震動了起來。

  旁邊的海燕士兵先是沒明白過來怎么回事,足足花了十秒鐘才搞清楚國王的命令,紛紛舉起手中的長戟和火繩槍。

  這一刻,鈴蘭高高地舉起了自己的左手,然后用右手拔出腰間的皇后佩劍,將劍鋒輕輕地搭在自己高舉的左手手腕上。

  一劃。

  手腕上的血管破裂,夸張的鮮血順著她的手臂淌了下來。

  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海燕士兵們震住了,明明是被威脅的一方,她卻主動傷害自己,無懼死亡。

  只有松露明白,這個小女孩已經(jīng)把他的弱點完全看穿。

  “松露國王,你知道嗎?”鈴蘭一邊咬著牙,一邊露出被疼痛扭曲的微笑說,“這樣的流血量,八分鐘就能讓一個人死亡?!?p>  松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所以,我只給你八分鐘?!扁徧m說。

  “松露陛下,我們根本不用和她說那么多……”旁邊的一個海燕軍官開口說。

  “愚蠢!”松露憤怒地打斷他,“如果她死了,今天我們一個也別想活著離開納西索斯!”

  的確如此,此刻的海燕軍已經(jīng)被壓縮在半個廣場內(nèi),且退路已被近衛(wèi)軍截斷。他們或許可以在鈴蘭死后全力一戰(zhàn),然而——看著那些紅衣士兵們眼中熊熊燃燒的火焰就能明白,這對他們來說將不再是戰(zhàn)斗,而是復(fù)仇。

  何況還有鋼鐵般的利利安黑衣軍團。

  更有人數(shù)是他們千百倍的納西索斯民眾。

  松露低下頭,長長地呼了一口氣。當(dāng)他再次抬頭時,就像戲劇里的演員一樣,臉上堆滿了謙卑與討好。他問:“鈴蘭陛下,請問現(xiàn)在我要怎么做呢?”

  “松露國王,我不想為難你們海燕王國,你可以回去港口,然后坐上你的帆船回家。”鈴蘭說,“但是你的人必須一個不剩地全部留下,向我繳械投降。”

  “什么……”

  “放心,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我的近衛(wèi)軍絕不會阻攔,更不會傷您一分一毫。當(dāng)然了,你的這些士兵,我也不會傷害他們,除非他們膽敢反抗。”

  鈴蘭那扭曲的笑容,看上去就像當(dāng)日化裝舞會上那可以妝扮過的邪惡魔女一樣。

  松露只是與鈴蘭相視,一時之間仍無法回答。

  也許是因為失血較多,鈴蘭感到有些暈眩,她受傷的左手仍然高舉,只好用握著劍柄的右手輕輕砸了砸自己的腦袋。

  這個動作,在松露看來反而成為了對他的威脅。

  “我知道了,我答應(yīng)你!”松露大聲說,“所有人,放下武器!”

  相較一般貴族來說,這位八字胡國王在這樣的混亂局面下已經(jīng)足夠理智,而且足夠當(dāng)機立斷了。

  海燕士兵面面相覷,仍然不敢執(zhí)行命令。

  首先放下武器的是瑞香,看見老公爵放下武器之后,周圍的士兵才陸陸續(xù)續(xù)地開始彎下腰,把武器放在地上。

  后方的紅衣近衛(wèi)軍迅速出擊,將海燕的軍陣分割,并收走他們放下的武器。

  “瑞香,接下來交給你了。”松露對瑞香說。

  瑞香向松露點頭行禮。

  “那么鈴蘭陛下,我就告辭了?!彼陕队謱Ω吲_上的鈴蘭說,“鈴蘭陛下,希望您能信守諾言,不傷害我們海燕的士兵?!?p>  “當(dāng)然?!扁徧m的回答簡單有力。

  “還有,如果未來有空的話,請來我們海燕王國做客……不是像今天和過去一樣作為敵人,而是作為從今往后的朋友?!彼陕蹲詈笳f道,在這樣的場合下他居然再次露出了微笑,而且還把視線轉(zhuǎn)向了旁邊,馬車上的皇帝水仙,喃喃說道:“依我看來,比起您的哥哥,鈴蘭陛下您才是……真正有資格執(zhí)掌帝國的人。”

  沖突結(jié)束了。

  納西索斯城頭上的火炮發(fā)出巨大的響聲。

  不是為戰(zhàn)爭而鳴,是為慶祝作為禮炮而鳴。

  不知哪里找來的花瓣,被少女們拋向天空,飄滿了納西索斯城的天空,灑滿了通往中央廣場的每一條街道。

  今天,侵略者終于被趕出了納西索斯,這座古老而繁華的都市回到了納西索斯人自己手里。

  而且是以兵不血刃的和平方式。

  為納西索斯守護和平的,仍舊是那個人。

  中央廣場之上,一輛馬車之前,鈴蘭彎下身來,向馬車上的水仙單膝下跪。

  “一切都結(jié)束了,請皇帝陛下安心?!彼Ь吹卣f道。

  在漫天飄落的花瓣中,在民眾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水仙從馬車上走下來??墒撬肋@些花瓣、這些歡呼,并不是獻給他的。

  “謝謝你,鈴蘭?!彼蓸O盡溫柔地說。

  可是這聲音,在鈴蘭聽來卻更加無情、更加冰冷了。

  “皇帝陛下,感謝這些天在納西索斯您對我的照顧?!扁徧m繼續(xù)恭敬地說,幾乎整個人都要伏在地上,“現(xiàn)在所有危機都已解除,我想我也應(yīng)該回千鎮(zhèn)去了。”

  “可是你受傷了,不休養(yǎng)一段時間再走嗎?”水仙彎下腰,用關(guān)切的眼神看著鈴蘭剛剛包扎止血的左腕說。

  “我這點小傷,不必再麻煩皇帝陛下了。”鈴蘭說,“其實我一直喜歡清靜的地方,千鎮(zhèn)的下索朗林西亞正適合我,而且……我的這些士兵們也一直想要有個家,我答應(yīng)過他們要帶他們?nèi)デф?zhèn)建立一個自己的家園?!?p>  水仙點了點頭,說:“那好吧,不過你們這么大的隊伍開拔要做不少準(zhǔn)備工作吧,如果有需要的話盡管和我說。過幾天我會在皇宮里舉行一場慶功宴,邀請你還有款冬一起參加,也算是給你的送行吧?!?p>  “謝謝陛下?!?p>  說完,鈴蘭站起身,走回到了高臺之上。

  回到馬車上的水仙沒有馬上出發(fā)離開,而是看著高臺上的鈴蘭。

  “她想做什么?”水仙的臉色緊繃。

  “納西索斯人!”鈴蘭大聲喊道。

  “鈴蘭陛下!鈴蘭陛下!”廣場周圍的民眾回應(yīng)著她。

  “從今以后,我就只是千鎮(zhèn)的女王了!請你們?nèi)客宋?,也忘了我之前所說、說做的一切吧!”鈴蘭大喊道,“只有這樣,納西索斯的和平和繁榮,才能永久!”

  花瓣仍然在飛舞,仍然落在她的衣裙上,可是這一刻起,廣場上的歡呼聲卻逐漸消失。

  克洛瓦衛(wèi)隊走了上前,這些少年們手里的不是韁繩和馬刀,而是一個個笨重的大錘。

  然后,伴隨著一聲聲巨響,高臺前面那個曾經(jīng)由鈴蘭豎立的石碑,記載著前任女皇向國民定下的律法的石碑,逐漸碎裂。

  最后轟然倒塌。

  看到這一切,水仙呆呆地坐在馬車上,過了很久之后,他只是向身邊的衛(wèi)兵和車夫說了一句:“我們回去吧?!?p>  納西索斯皇宮,主人臥室。

  石榴半躺在床上,她的背部被墊子支了起來,為的是方便醫(yī)生為她的腰部進行包扎。和鈴蘭割腕造成的淺傷口不同,她的傷口是較深的刺傷,治療難度要大許多。

  除了石榴之外,臥室里還有一個醫(yī)生和兩名女仆,他們正為皇后的傷急得團團轉(zhuǎn)。反而石榴自己一副坦然的樣子,甚至還能從她的痛苦中看到一點點笑容。

  今天她沒能像誓言里那樣,保護好自己的丈夫。

  但是他的丈夫卻挺身而出保護了他。

  她忘不掉那一刻,水仙不顧一切從背后抱住她,生怕她再受傷害的感受。

  “也許這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了……”

  “不,不會的,這樣的幸福,以后還有很多很多……”

  她這樣想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水仙走進了臥室。

  看見愛人的石榴有許多話想和他說,可是現(xiàn)在太累了,光是堅持著睜開眼看著他,就已經(jīng)很累了。

  不過他說的話,石榴倒是聽得很清楚。

  水仙斥責(zé)了醫(yī)生,說他治療不力,然后又把兩個女仆數(shù)落了一遍。最后,他命令他們?nèi)ネ饷嬖僬腋玫尼t(yī)生來,就把這三個人都趕了出去。

  房間里只剩下水仙和石榴了,也因此變得安靜了許多。

  “陛下……我……我……”石榴想說話,可是沒有力氣,聲音小得連自己都聽不清了。

  “你不用說話,聽我說就好?!彼蛇@樣說著,在床邊坐下,查看起石榴的傷勢來。

  石榴勉強地點了點頭。

  “我以前一直覺得納西索斯的形勢錯綜復(fù)雜,各股勢力盤根錯節(jié),難以摸透?!彼烧f,“可是現(xiàn)在才終于發(fā)現(xiàn),答案其實非常簡單,其實在納西索斯只有兩股勢力,一股是我,以及背后支持我的海燕、南水,另一股是鈴蘭,以及鈴蘭背后的千鎮(zhèn)、利利安。我居然連這么簡單的道理都沒有明白,居然在另一股勢力沒有覆滅之前,我先和盟友海燕開始了內(nèi)斗。而這一舉動造成的結(jié)果,就是今天的一敗涂地,啊,真的是一敗涂地呀……你說對不對?”

  石榴聽不懂,也回答不了他的問題。

  “款冬根本不是我的人,他能夠逼迫鈴蘭退位,就能夠逼迫我退位;利利安軍隊今天能為鈴蘭殺進皇都,明天就能為鈴蘭殺進皇宮……納西索斯的貴族雖然是我的人,但是他們早就在鈴蘭面前嚇破了膽……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一無所有了,而真正的贏家呢,卻站在廣場之上,得到萬民的敬仰和歡呼。你說,我是不是很可悲?”

  石榴用力,才做了一點點搖頭的動作出來。

  “不過,我也不是只會坐以待斃的人,不論任何方法和手段,只要能重新執(zhí)掌帝國,將這些本就屬于我的東西奪回來,我就會義無反顧地去做,不遺余力地去做。”

  “啊……”石榴的雙眼突然睜大,因為她感到了一陣難以忍受的疼痛。

  不知道什么時候,水仙解開了她腰間包扎好的布帶,而且扒開了她剛剛好不容易才凝結(jié)的傷口。

  鮮紅色和暗紅色相混合的幾股血液同時流了出來。

  正要痛苦得叫出聲的石榴卻被水仙用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我知道,你雖然是海燕公主,卻不是海燕王國的人——相反你是鈴蘭的人,對不對?”水仙的語氣冰冷至極,“這次來到納西索斯,你首先并不是來找我,更不是見你們海燕王國的人,而是通過密道進入鈴蘭的宅邸與她見面?;b舞會上,你發(fā)現(xiàn)刺客之后故意干擾,破壞了刺殺鈴蘭的計劃。和我一起住進皇宮之后,你還曾背著所有人通過密道去找鈴蘭。最終不僅僅是我的部署,連海燕王國的一舉一動,處在宅邸之中不得外出的鈴蘭能盡數(shù)知曉,這唯一的原因就只有你了,不是嗎?”

  “嗚——嗚——”

  石榴發(fā)出著無意義的聲音,可是不要說反抗了,此時她連捂住傷口的力氣都沒有。

  “沒想到我什么都知道吧,我也是有我的眼線和能耐的,鈴蘭的事情也不是都能瞞得過我。你的確是個演技出色的女人,這些天里和我共同上夫妻相親相愛的大戲,不知騙過了多少人呢?!?p>  石榴的雙手終于移動到了傷口處,她想捂住傷口止血,可是水仙輕輕地用一只手,就把她的兩只手腕全部抓住。

  “嗚…………”

  “不過我卻不明白,我的妹妹到底有什么魅力,連你一個女人也要站在她一邊嗎?相比之下,難道我就真的這么不堪嗎?啊,算了,都這個時候了,我也不問你了?!?p>  滾燙的眼淚從石榴的眼睛里涌出,滑落在水仙那石頭般冰冷的手上。

  “哭了嗎?不想死,感到后悔,感到絕望了嗎?”水仙嘴角漸漸勾起,浮出了一絲仿佛無盡溫柔的微笑,“我本來也不想你死的,可惜啊,這場游戲海燕王國已經(jīng)出局了,留著你這個間諜也沒有任何政治意義了,不是嗎?”

  幾番話之間,鮮血已經(jīng)染紅了大半個床單。

  與殷紅的鮮血相比,她的眼淚是那么渺小,那么透明。

  “再見了,石榴,再見了,這段本來就不應(yīng)該存在的婚姻?!?p>  漸漸地,石榴的雙手也沒有了最后的力氣,她的瞳孔慢慢放大,視線焦點也隨之消失在了虛空之中。

  她的腦海里,響起了最后的聲音。

  那不是愛人水仙的聲音,而是鈴蘭的聲音。

  “那么就請珍惜現(xiàn)在的幸福吧,不要再來這里,不要再和我見面,不要再和外面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扯上任何的關(guān)系。把自己關(guān)在皇宮里,做一個單純得不能再單純的女人,這才是您唯一能守住幸福的方式?!?p>  這一刻的她,臉上雖然還流淌著淚水。

  卻已沒有了心跳和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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