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北斗七星陣

　　一

　　仍是臘月初三。

　　夕陽西下。

　　仍在扶州城。

　　水泛含龍帶回紅豆的時候，相思子就走了。

　　相思子去了他應(yīng)該去的地方，因為九天說過，給一個人最大的恩賜莫過于習(xí)慣與自由，就像魚兒，你只能把它放到水里游來游去，鳥兒，你只能把它放到天空自由飛翔。

　　相思子和水泛含龍不辭而別，相思子走的時候只是囑托主人九天給水泛含龍先生一句話和一封信箋。

　　那句話是：大恩不言謝。

　　那封信箋的內(nèi)容大概是破解七星陣的法門。

　　因為知彼知己，百戰(zhàn)不殆。

　　水泛含龍從九天手里接過信箋，只見信箋上一筆一畫地寫著：

　　“機關(guān)木人；

　　玉衡大師已經(jīng)圓寂；

　　佛門北斗七星尤善象棋；

　　臘月十九讓紅豆到相思樹下等我。”

　　“相思子的字很簡練！”九天接著說，“但是卻非常有用！”

　　“我當(dāng)初的確誤解了相思子！”水泛含龍慚愧地說，“而且也完全低估了這個年輕人的實力！”

　　“屋外已經(jīng)用世間最硬的木頭——蛇紋木做好的七個木頭人擺好了七星陣，只要機括一撥動，它們便可以應(yīng)付與周旋佛門的七星陣?！本盘炖^續(xù)說，“而且佛門七星陣的玉衡大師已經(jīng)圓寂，今夜對決必以他人代之，那是七星陣的致命破綻，你若擊潰了那個被代替的玉衡大師，七星陣便首尾不得相續(xù)，佛門七星陣則必定一敗涂地?！?p>　　水泛含龍聽著，一言不發(fā)。聽完九天的話他仿佛陷入了沉思，他在想著一些事情。

　　“你在想什么？”九天忍不住問。

　　“我在想相思子！”水泛含龍說。

　　“想相思子？”九天驚奇道，“我不明白！”

　　“他是個了不起的年輕人！”水泛含龍稱贊道。

　　“當(dāng)然了，他能用最短的時間找到了佛門北斗七星陣的破綻，還有破解七星陣的機關(guān)木人的確是了不起！”九天不得不承認。

　　“我所想的不是你說的那些！”水泛含龍說。

　　“那是什么？”九天驚訝道，“那你說來聽聽！”

　　“相思子留下的話，你還有一條沒有注意！”水泛含龍接著說，“那也許是最重要的一句話！”

　　“哪一句？”九天還是不明白。

　　“佛門北斗七星尤善象棋！”水泛含龍說。

　　“我聽說你的象棋局術(shù)如明朝的李開先，一直沒有對手?！本盘旖又f，“知道你對象棋有興趣，但是佛門七星陣的七位大師擅長象棋，這對破陣沒有絲毫幫助，也許只是相思子湊巧得到七位大師的習(xí)性愛好而記錄下來的?！?p>　　水泛含龍不以為然，隨后道：“我說過我低估了這個年輕人的實力，現(xiàn)在看來你也低估了相思子的實力！”

　　“看來相思子這句‘佛門北斗七星尤善象棋’還另有文章？”九天疑惑地問。

　　“對！而且還大有文章！”水泛含龍說，“佛門北斗七星尤善象棋，他們擅長、通曉象棋，如果能拿象棋說理，也許那就是化干戈為玉帛的唯一法子了！”

　　“我說過上官夜雨，還有佛門，他們哪個是能聽你解釋的人，如果能聽咱們的解釋，就不會有這么多的誤會與矛盾了。對這些不聽解釋的人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是沒有用的，而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征服，讓他們徹底地臣服?！本盘爝€是堅持說。

　　“不管怎樣，我就想試一試！”水泛含龍說，“因為能用嘴解決的，就盡量不要用手；能和平解決的，就盡量不要流血！”

　　九天執(zhí)拗不過，無可奈何道：“一切都聽你的！那我能幫你做點兒什么？”

　　“一是馬上讓紅豆走，臘月十九那天到相思樹下等相思子！”水泛含龍接著說，“二是幫我找一根紅花梨木，還有一根小葉黑檀！”

　　“你要紅花梨木和小葉黑檀做什么？”九天不解地問。

　　“刻象棋的棋子用?！彼汉堈f，“而且是刻紅方和黑方的棋子用！”

　　二

　　楚河漢界，涇渭分明。

　　當(dāng)水泛含龍畫出楚河漢界的時候，當(dāng)天空北斗七星明亮的時候，水泛含龍就感覺該來的都來了。

　　北斗七星，天樞、天璇、天璣、天權(quán)、玉衡、開陽、搖光。

　　空中的北斗七星是那么的耀眼明亮，總是讓人對美好浮想聯(lián)翩。

　　而地上的北斗七星陣，如果不知情，真是難以和殺戮、血腥聯(lián)想到一起。

　　水泛含龍席地而坐，沒有說話，只是用湛盧劍在削琢著一根紅花梨木和一根小葉黑檀。

　　水泛含龍雖然手中有劍，但是此時正席地而坐，而且用劍是在削琢著紅花梨木、小葉黑檀，所以他絕對沒有先動兵戈的念頭與沖動。

　　而佛門的七位大師則執(zhí)掌利劍，擺開七星陣，氣勢洶洶，殺氣騰騰。

　　水泛含龍仍然在做他要做的事情，慢慢地削琢著紅花梨木、小葉黑檀。

　　搖光大師先開了口，怒不可遏地質(zhì)問道：“你就是水泛含龍？”

　　“是！”水泛含龍慢慢道，“其實第一句話你應(yīng)該問我那日藥師佛是怎么死的?！?p>　　開陽大師搶著道：“你就是殺害藥師佛的兇手，人證、物證俱在，你難道還有什么好辯解的？”

　　“兼聽則明，偏信則暗。”水泛含龍說，“諸位大師有沒有耐心聽我解釋一下？”

　　“沒有耐心，也沒必要聽！”天權(quán)大師說，“這次我們來就是做一個了斷，要么是你死，要么是我們亡?！?p>　　“其實那日藥師佛的死另有隱情！”水泛含龍還是誠懇地說。

　　“那五大明王的死呢？”天璣、天璇兩位大師目光如炬，異口同聲道。

　　水泛含龍無語，再次用劍削琢著紅花梨木、小葉黑檀，此時已經(jīng)削琢出象棋棋子，七個紅子，七個黑子。

　　“出手吧！”天樞大師道。

　　一場鏖戰(zhàn)在所難免，七位大師已經(jīng)將水泛含龍包圍，他們的七星陣在移動，移動就可能隨時出手。

　　水泛含龍還是不動，難道他要以靜制動？

　　就在七位大師揣摩水泛含龍要出手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被七個木頭人包圍。

　　“機關(guān)木人？”玉衡大師驚訝道。

　　《生經(jīng)?國王五人經(jīng)》記載，一工巧者心靈手巧，制造機關(guān)木人，形態(tài)端正，方趾圓顱，能歌善舞。國王知，設(shè)宴有請，宴會間，機關(guān)木人舞姿矯健，頻視王后，國王怒，欲斬其首，那工巧者見勢不妙，拔其一肩楔，機關(guān)解體，癱碎于地。

　　機關(guān)木人從那時起銷聲匿跡，如今突然現(xiàn)世，沒有人不恐慌。

　　機關(guān)木人動作敏捷，然其木質(zhì)堅硬，刀劍不損，與人周旋，直至人精疲力竭而死。

　　見多識廣的人都知道機關(guān)木人，七位大師也不例外。

　　但是，天樞、天璇、天璣、天權(quán)、開陽、搖光六位大師還是沉著，冷靜，七星陣法也沒有絲毫亂跡。

　　而這次驚訝的卻是水泛含龍。

　　機關(guān)木人本就不是佛門七位大師的對手，這一點水泛含龍清楚。

　　水泛含龍望了望天空北斗七星中最暗淡的玉衡，繼續(xù)攻心道：“七星陣中的玉衡大師是不是圓寂了？”

　　這一次驚訝的是天樞、天璇、天璣、天權(quán)、玉衡、開陽、搖光大師，而最為驚訝的還是那個所謂的玉衡大師，因為這件事情只有他們七個人知道，再也沒有其他人知道。

　　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

　　水泛含龍沒有等大師們問，便提前道出大師們想問的問題，“你們一定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告訴你們答案，是天空中北斗七星告訴我的，你們看玉衡那顆星已經(jīng)暗淡無光了，這就是天人合一！”

　　七位大師沒有去看那天上的玉衡星，因為他們知道水泛含龍通過眼神、動作及語氣已經(jīng)看出這位代替玉衡位置的玉衡大師有破綻，至于天人合一也不足為信，就算是相信，他們也不能去看，因為他們?nèi)羰茄鐾炜盏囊粍x那，也許就是水泛含龍和機關(guān)木人出手的最好時機，但是七位大師沒有給水泛含龍這次機會，只見天樞大師悠然道：“你知道的真不少，玉衡大師的確已經(jīng)圓寂，那是七星陣的致命破綻，你若擊潰了那個被代替的玉衡大師，那七星陣便首尾不得相續(xù)，佛門七星陣則必定一敗涂地，但是這位代替玉衡大師的是玉衡大師親傳的大弟子，論修為、能力，與玉衡大師毫不遜色，陣法的磨合雖然不能算是天衣無縫，但也絕對不會讓你有可乘之機！”

　　天樞大師所言不錯，因為水泛含龍剛才雖然看到了七位大師一時的緊張，但是不久他們又恢復(fù)了平靜，而最重要的是他們的七星陣法仍然沒有慌亂的跡象。

　　水泛含龍慢慢地站了起來，手里的湛盧劍隨之也被提了起來，難道他要用如流星劃破長空的那招“沉舟側(cè)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那湛盧劍的確就像一只尖銳的眼睛，在注視著佛門七位大師。

　　彼此隨時出手，鏖戰(zhàn)迫在眉睫。

　　可就是在誰都認為要出手的時候，水泛含龍將九天開啟木頭人的機關(guān)閉合了，瞬時機關(guān)解體，機關(guān)木人成了一堆碎木頭。

　　七位大師驚訝得瞠目結(jié)舌。

　　水泛含龍沒有說話，看著地上畫好的棋盤，只是慢慢地將刻好的棋子小心翼翼地放進每個棋子應(yīng)該在的位置上。

　　黑方的“將”在七位大師的位置，而紅方的“帥”在水泛含龍的位置，如果對弈的話，那么黑方就是七位大師，紅方就是水泛含龍了。

　　當(dāng)水泛含龍放下第十四顆棋子也就是最后一個棋子的時候，七位大師怔住了。

　　因為水泛含龍擺下的是江湖棋譜四大名局之首“七星聚會”，這棋局的棋圖恰恰由黑紅雙方各七子組成，其布局形為北斗七星。

　　“七位大師皆為善棋之人?！彼汉堈f，“想必對七星聚會棋局并不陌生！”

　　七位大師再次驚訝，因為沒有人知道他們尤擅棋局。

　　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

　　“七星聚會這盤殘局流傳民間已久，會下棋的人沒有不知道！”天樞大師隨后問道，“不知你今日設(shè)下此局意欲何為？”

　　“七星聚會構(gòu)思巧妙，陷阱四伏，黑方只要中卒前行，紅方必敗無疑，可是這盤殘局的主動權(quán)在紅方手里，紅方先行，這棋則變幻莫測，沒有結(jié)局！”水泛含龍隱晦曲折地道。

　　七位大師當(dāng)然明白水泛含龍的話外之音，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今日一戰(zhàn)，水泛含龍已經(jīng)取得了先機，玉衡大師的圓寂就是七星陣的致命破綻，同時又有機關(guān)木人周旋，雖然現(xiàn)在機關(guān)木人是一堆碎木頭，但是水泛含龍能在瞬間讓七個機關(guān)木人變成一堆碎木頭，他也可能瞬間讓一堆碎木頭變成七個機關(guān)木人，還有那柄如一只敏銳眼睛的湛盧劍，那招如天外流星的“沉舟側(cè)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這些對于七位大師而言那是無形的壓力與束縛，所以天樞、天璇、天璣、天權(quán)、玉衡、開陽、搖光七位大師明知故問道：“你的意思是什么？”

　　“我想說的是兩虎相爭，彼死此傷！”水泛含龍誠懇道，“七位大師若能聽我解釋，不僅能化解我們彼此之間的積怨與矛盾，還能化干戈為玉帛，現(xiàn)在就是不知道七位大師有沒有耐心聽我解釋？”

　　天樞、天璇、天璣、天權(quán)、玉衡、開陽、搖光七位大師沒有拒絕，其實沒有拒絕就是另外一種默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