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我要學(xué)文
王景龍笑著沖門口的女生招招手：“進來吧?！?p> 是他班里的學(xué)生南北。
“王老師，這是辦公室的鑰匙，我放最左邊抽屜了，你記得交給新來的老師?！眳抢蠋熇_左手抽屜，把鑰匙放在里面。
“好吧?！蓖蹙褒埥舆^南北遞來的表格，朝吳老師揮揮手，“這就走啊?！?p> “走了。”吳老師拿起桌上的皮包，四面環(huán)顧打量著熟悉的房間，眼神里不禁流露出一絲淡淡的惆悵，“走了，真的要走了?！?p> “走吧，走吧，別留戀了，新的起點新的征程，以后我們?nèi)ナ〕?，就有人做東了?！蓖蹙褒埿呛堑卣f。
“沒問題?！眳抢蠋熜χc點頭，經(jīng)過王老師身邊的時候，還主動拍了拍女生的肩膀。
可能沒想到吳老師會拍她，南北愣了下，回頭看著已經(jīng)走遠的吳老師，她輕輕地抿住嘴唇。
王景龍把手里的表格朝桌上一放，“南北，你媽媽今天沒跟你一起來啊?！?p> 王景龍?zhí)貏e用了跟這個字，是因為他這個學(xué)生，是個凡事離不開爸爸媽媽的嬌氣小公主。以前無論大事小情，只要和學(xué)校、學(xué)習(xí)有關(guān)，她的爸爸媽媽總是第一時間出現(xiàn)在學(xué)校，全程陪著女兒。
今天交文理分科表，她倒一個人來了。
不過也沒啥奇怪的，衛(wèi)星班的文理分科向來沒有懸念，只是象征性的走個過場，像南北這樣的優(yōu)等生，怎么可能會去學(xué)文呢。
“我媽……病了?！蹦媳钡恼咀丝雌饋碛行┙┯玻樕系募∪饪嚨镁o緊的。
病了？
王景龍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張帶著笑的女性面孔，圓圓臉，眉眼彎彎，似乎每次見到她，她都在笑。
據(jù)說南北家境很好，住在五洲鳳凰城，她愛人，也就是南北的爸爸他也見過幾次，印象里不像南北媽媽那么愛說話，愛笑，可卻是個難得一見的英俊男士，南北的五官就承襲了她爸爸的優(yōu)秀基因，聽說班里有不少男生都偷偷喜歡她。
“病了，嚴重嗎？咦，南北，你這是……”王景龍‘咚’一下放下茶杯，神情錯愕地指著南北袖子上的孝牌。
只有核桃大小的孝牌，幾乎要和黑色的衣袖融為一體。
南北垂下眼簾，聲音低沉地說：“我奶奶去世了?！?p> 王景龍怔了怔，說了聲節(jié)哀，他打量南北，發(fā)現(xiàn)月余未見，她竟比之前瘦了一大圈。
她之前的臉頰和她媽媽一樣有點嬰兒肥，可是現(xiàn)在，卻瘦得可以看見尖下頜了。
瘦了以后的南北和她爸爸更像了。
提及敏感話題，兩人一時間都沉默下來。偌大的辦公室里靜悄悄的，走廊上不時有人走過，笑聲、談話聲此起彼伏。
王景龍咳了咳，正想讓南北回去，卻見她手一探，拿起桌上的意向書，重新交給他。
“老師，我想學(xué)文。”
王景龍這下真的愣住了。
學(xué)文？
“南北，你……你怎么想去學(xué)文了？咱們可是衛(wèi)星班，除了極個別情況特殊的同學(xué)，大家都會選理科呀，你咋想的！把表給我！”王景龍搶過表格，眼睛盯著所選科類和家長簽字欄，反反復(fù)復(fù)看了幾遍，之后，掏出手機，“不行，我得給你媽打個電話，這事不能這么辦，會耽誤你……”
“王老師！你別打……”南北上前阻止王景龍。
王景龍皺起眉頭，看著臉色灰白的南北，心里升起一陣疑惑，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我媽……我媽媽……她不方便接電話?！蹦媳痹秸f聲音越小，最后連眼圈也紅了。
“到底咋了，南北，你跟老師說實話?！蓖蹙褒堉逼鹕碜印?p> “我……我爸媽……最近離婚了……我媽病倒了……一直住在醫(yī)院里……我和她商量……商量了以后……決定選文科……”南北的眼睛又澀又痛，她覺得自己要哭出來了。
王景龍卻是一種目瞪口呆的表情。
他的內(nèi)心驚訝到了極點，根本說不出話來。
“我媽……我媽她身體狀況很差，情緒也很糟糕，她不想見任何人，手機也關(guān)掉了?！蹦媳碧统鲎约旱氖謾C，打開相冊，找到南燕住院的照片和醫(yī)院的病歷卡，拿給王景龍看。
“可……這……”王景龍并不是懷疑南北所說內(nèi)容的真實性，他只是腦容量就這么大，南北信任他，把一大堆信息量巨大的東西強塞進他腦子里，他一時間接受不了，更消化不了。
主要還是覺得惋惜和意外，在他給南北做的學(xué)習(xí)規(guī)劃里，可沒有學(xué)文這一條路。
“老師，我真的對文科感興趣，而且從我高一的各科成績來看，分數(shù)都比較平均，所以，你完全不要擔(dān)心學(xué)文會影響到我的學(xué)業(yè)和前途。而且這件事我媽媽知道，字也是她簽的，她的筆跡你肯定認得，因為丑嘛，還被你笑過。”南北指了指意向書下方的簽字欄。
南燕。
圓潤、稚嫩的字體，的確是她媽媽的字跡。
他是外高書法組的組長，平常對字研究比較多。
王景龍用中指撓著額頭，猶豫再三后，重重嘆了口氣，“好吧。既然你決定了，你媽媽也同意，那你……”
“謝謝老師?！蹦媳毕蛲蹙褒埦狭藗€躬。
王景龍趕緊擺手，“不用，不用?！彼酒饋恚粗鴾I眼汪汪的南北，心疼地說：“你遭遇家庭變故的事老師會為你保密的，你也要堅強起來，不要放松學(xué)習(xí)?！?p> 南北點點頭，向王景龍告別離開了辦公室。
王景龍看著南北的背影，忍不住又嘆了口氣，“唉……這孩子咋遇上這事了……”
嘆息聲還沒落，他突然聽到身后的角落里傳來一陣聲響。
回頭一看，他不禁嚇了一大跳，“你……你啥時候進來的？”
從宋老師的辦公隔斷后站起來一個瘦高個的男生，這個男生他看著挺熟悉，可猛地見面，卻想不起來他叫什么。
看樣子，應(yīng)該是宋老師班的學(xué)生。
“我一直在這兒。宋老師讓我整理一班的文理分科表。”
“你叫什么？”
“顧錫東?！?p> 顧西東？
印象里好像有這么個人。
王景龍擺擺手，示意學(xué)生繼續(xù)干活，他拿起水杯去飲水機處接水，水剛接到一半，他猛地想起什么，直起身子叫了聲顧西東。
顧錫東抬頭看著王景龍。
“你……都聽到了吧，剛才的事。”王景龍指了指門口。
顧錫東沉默。
“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千萬不要外傳啊?！蓖蹙褒堉傅氖悄媳钡氖隆?p> 顧錫東點點頭。
王景龍彎下腰，繼續(xù)接水。
“王老師?！?p> “嗯？”
“你覺得她真的想學(xué)文科嗎？”顧錫東忽然向王景龍發(fā)問。
王景龍側(cè)著頭，神情驚訝地看著一班的男生。
這個少年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同，他的眼睛黑黝黝的，里面似是藏著什么讓他琢磨不透的東西。
“那不然呢？”王景龍不相信南北會拿自己的學(xué)業(yè)和前途開玩笑。
顧錫東見狀淡淡一笑，解釋自己就是隨便問問，沒別的意思，然后就低頭繼續(xù)干活了。
王景龍卻覺得心里毛毛的，尤其是對上男生的眼神之后，他更是坐立不安。
思慮再三，他還是決定和南北的媽媽通個電話。
他的手機通訊錄里存有南北媽媽的號碼，她媽媽還曾跟他開玩笑說，為了女兒，她的手機永遠不會關(guān)機。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停機。”
停機了！
居然不是關(guān)機而是停機了！
看來南北所言非虛啊。
她家里的狀況恐怕比預(yù)想中更加糟糕。
聯(lián)系不到人，又沒有存南北爸爸的手機號，王景龍只能拿著手機搖頭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