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fā)現(xiàn),靈力開始從我身上一點一點流失,像流水那般,一點一點消失。
將離鳶的心脈修補好后,我回了冥界,找到鬼燈,想讓他打探打探如陌和鬼帝的消息。鬼燈見到我,默默嘆了口氣,將我?guī)У疆嬀持狻?p> 曾言,上古畫境,是盤古開天劈地時巨斧所化,畫境里,有一世界,皆為外界所幻化,存在于三界之外,若有若無,若隱若現(xiàn),心誠者,得見之,有緣者,能入之。
我靜靜地站在原地,似乎又看見,彼岸閣外,大雪紛飛,一簇簇紅梅顯得格外鮮艷,庭院里,彼翩翩起舞,岸則席地撫琴,一切都美得像幅畫。
“曾幾何時,那時凡間的我們也是如此這般美好,有羽靈,有墨塵,有宮贏,有我,有百草,還有百草嶼的一草一木。朝看旭日東升,夕觀落日西下,春時,聞百里花香,夏時,聽鳥叫蟲鳴,秋時,看云舒云卷,冬時,賞白雪紅梅,真的好美啊。彼,岸,你們就在這畫境里能長久地幸福下去吧,因為你們,一直是我心中的愛情,是我心中的憧憬,是我心中的畫中仙。”
鬼燈突然拍拍我,“走吧,郡主,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數(shù)?!?p> 我轉(zhuǎn)過身,問:“鬼燈大人,我不在的這些日子,父王,他好嗎?”
鬼燈沉默了半晌,點了點頭。
“那以后的日子,還勞煩鬼燈大人替我照顧我父王。”
我終究還是放不下,放不下他。
鬼燈的臉有些不自然,問:“郡主,您這是……您還要回天宮?您……還是放不下嗎?在他眼里,凡間的一切那不過都是前塵往事罷了。”
我抬起頭,長吁了口氣,望著天空,我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不是我放不下,而是從未想過放下,我想到他身邊去,就算走不進他的心,在一旁遠遠地看著他也好?!?p> 許久,我才聽見鬼燈微微的嘆息聲。
“罷了,你想去,便去吧,冥界一切都好,我會照顧好冥王,只是你身為幽冥族的郡主在天神族太顯眼,少不了被天神族仙人打壓?!?p> 鬼燈拿出一片羽毛,“這是麒麟羽,曾是我與天神族白澤星君打賭時他輸給我的,你將它帶上,屆時,白澤會到天門接你,給你一個身份,也好讓你在天神族平安無事。”
我接過麒麟羽,頭也不回地向天宮飛去,我不敢回頭看,我怕我一回頭就動搖了我抱著必死的決心去到他身邊的決定。
西邊,那被落日染紅了的余暉離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我好像只飛蛾,往那熊熊大火飛去,飛去。
“情不知所起,情不知所終,既是修行,亦是劫難……”
如今,這命劫,我怕是躲不過了,但可笑的是,我卻從未想過要躲開。
天宮外,我遠遠地看見,幾個仙婢哭得梨花帶雨,匆匆地向天門走去。
“您是幽冥族郡主納蘭卿若吧?”
一個空靈的聲音朝我傳來,只見一身白衣的仙君已站在自己面前。
“白澤星君?”
他微笑著點了點頭。
“鬼燈已傳信告知我,隨我來吧?!?p> 我來到天神族仙婢居住的啟明閣,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天神族仙婢,化名若兒。
從今以后,我就這樣遠遠地看著他吧,就這樣,挺好。
“若兒,若兒,快起床啦,我們該去紫宸殿上早茶了,不然去晚了我們又該被仙姑罰跪了?!蔽颐偷貜膲糁畜@醒過來,一個翻身就從床上爬起來。
“來了來了,小婉,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出來?!?p> 然而,我和小婉還是遲到了,仙姑早已站在紫宸殿外“恭候”著我和小婉。
“你們倆給我跪下!”
小婉嚇得急忙拉著我跪下,仙姑那惡毒的眼神盯著我倆兒看,完了,這下完了。
“新來的仙婢就這么沒規(guī)矩嗎?你們才來幾天?。【烷_始遲到!看來,我得好好地給你們講講規(guī)矩,今天你們什么也不用做了,就給我跪著,日落之前,不許起來!”
“天帝駕到!”
仙姑急忙下跪,離鳶一身帝服戎裝,從頭到腳無一不顯露出帝王的高貴氣質(zhì),只是,他那冷冷的眼神突然向我投來,我急忙低下頭,他,應(yīng)該沒看見我吧。
等我再抬起頭時,他已走遠。
不止是離鳶,還有仙姑,也慌慌張張地離開。
“仙姑怎么走這么快?”我有些疑惑。
小碗這才靠過來,悄悄道:“若兒,你有所不知,自仙魔大戰(zhàn)后,天帝的脾氣就變得極度怪異,只要他稍不順心,伺候他的仙婢就會被貶下天門,就你入啟明閣的那天,這個月的第二百五十六批仙婢也被貶下了天門,我們剛好是伺候天帝的第二百五十七批,剛才天帝瞥了一眼仙姑,想必,我們這批仙婢也難逃被貶下天門的命運了,所以仙姑才走得那么快。”
我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心又開始隱隱作痛。
傍晚,我和小婉回到啟明閣,還沒來得及坐下來休息,仙姑被貶下天門的消息便傳來,這下,啟明閣的仙婢們個個都開始人心惶惶了。
晚膳過后,我獨自一人來到啟明閣外的草地上。
心里真的難受極了,“離鳶,你何苦逼自己,三界仙婢,一一被你逐出天門外,不是她們錯了,錯的是你,在你眼里,從始至終都只容得下她一個人吧?!?p> “若兒!若兒!”
小婉向我跑來,我急忙擦干眼淚,轉(zhuǎn)過頭,恍惚間,竟有些覺得這個朝自己跑來的女孩兒和凡間的羽靈是如此相似,剎那間,我忽然覺得,自己像是又回到了百草嶼。
小婉跑過來,坐在我身邊,“若兒,我看你沒怎么吃晚膳,你怎么了?眼睛紅紅的?!?p> 我搖搖頭,極力掩飾自己哭過的事實,笑道:“沒怎么,只是想起了一些故人和往事罷了?!?p> 突然間,小婉有些沉默了,坐在我身旁。
我輕輕抱住她,問:“你怎么了?小婉?”
此刻,她的眼里,像是裝滿了無限的思念,和無盡的悲涼。
“若兒,我給你講個故事聽吧。從前,有一個凡間的小女孩,家住常寧村,她天真爛漫,無憂無慮,過著平凡安寧,與世無爭的生活。直到有一天,女孩在途中遇見了一個身負重傷的男子,她救下了那名男子,就這樣,男子在村莊住了下來,都說山中歲月容易過,哪知人間恩與怨,兩人很快便相愛了,可是,美好的事情總是短暫的,由于他的家族和皇室結(jié)了怨,所以他一直被皇室雇傭的黑衣人追殺,于是,女孩為了不連累村里的人,便和男子過上了逃亡的生活,雖然,女孩和男子一路上顛沛流離,可女孩一點沒覺得逃亡有什么不好,重要的是只要她能和他一起就夠了。后來,女孩和男子還是沒能逃過黑衣人的追殺,情急之下,男子將女孩打暈藏了起來,自己卻命喪黑衣人的屠刀之下,女孩醒過來,看著倒在血泊中的男子,淚流不止,似乎把自己這一生的眼淚都流干了,雖然,女孩茍活下來,但心已死去,于是,女孩拿刀便要自刎。就在女孩心如死灰之時,一位修行的仙人救下女孩,女孩反應(yīng)過來,跪下求仙人救回她的愛人,仙人無奈之下點頭答應(yīng),然而,就在她重新燃起希望的那一刻,仙人卻告訴她,男子凡氣已絕,眼下只有一命抵一命方可救回他,在仙人的幫助下,女孩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命渡給了這個男子,并請求仙人抹去男子的記憶,不讓他痛苦,后來,男子活了過來,女孩卻隨著仙人永遠地離開了凡間?!?p> “那女孩兒呢?她去哪兒了?”我有些焦急,看著小婉問道。
小婉看著我,臉上早已布滿淚痕。
“那個女孩,不正在你身旁嗎?”
我被眼前這個有情的姑娘震驚到了,沒想到,這世間竟還有與我命運如此相似之人,我想安慰小婉,卻不知從何開口,我只能苦笑,笑我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掌握又如何去管別人,笑曾幾何時我也如小婉一樣為了所愛之人甘愿犧牲自己,哪怕那人已經(jīng)忘了自己,卻還是忍不住愛他愛得深入骨髓。
自仙姑被貶下南天門后,整個啟明閣仙婢的日子似乎也不像以前那樣艱難,我和小婉也不用整日整日地被仙姑打罵和罰跪了,然而,正當所有人都露開了笑顏時,壞消息正向我一步一步地逼近。
天帝有令:因啟明閣仙婢之首仙姑隨意打壓下等婢女,濫用天宮私刑,破壞天神族規(guī)矩,故貶下天門。即日起,啟明閣仙婢若兒頂替仙姑位置,伺候天帝日常起居!
“嘭……”
什么,我猶如被五雷轟頂。
天,越來越暗,越來越暗,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三個時辰……
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然而,那一刻,終于來臨了。
我怯怯地推開云宮的門,只見一個清瘦的身影正隔著屏風站著。
那是我愛的人,曾經(jīng)那么高高在上,站在云端俯瞰著眾生的天帝,如今就在我眼前,那么近,那么遠。
“還站在那兒干什么?還不過來給朕寬衣沐浴?!?p> 什么?寬衣?沐???難道,之前的仙姑都是這樣嗎?
我站在原地,不敢隨意挪動一步。
“還不快過來!”
我回過神來,低著頭急忙走過去,離鳶轉(zhuǎn)過身來,雙手輕抬,我急忙把頭扭到一邊,臉發(fā)著燙。
“為什么不抬起頭來看著朕!”
聽見他的話,我把頭埋得更低了,恨不得將頭埋進地里,突然,他一手捏住我的脖子,另一支手緩緩地將我的頭強行抬了起來,我看見,他的眼里,填滿了憤怒。
“為什么不敢抬頭看著我!莫不是因為你堂堂幽冥郡主來伺候天帝,辱沒了你?還是覺得朕在自己的寢殿養(yǎng)一名小妃讓你有失尊貴的身份?”
我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這個我愛之如命的男人,原來,他竟這樣想我,淚水又不自主地順著臉流了下來,打濕了他的手。
他,松開了我。
而我,繼續(xù)為離鳶寬衣。
“陛下您認錯了,奴婢不是什么郡主,奴婢是新來的仙婢,名叫若兒。”
聽見我的話,他狠狠地捏住我的手,我看著他,我知道,他是惱了,紅血絲布滿了他的眼眶。
他一字一句地問著我:“是你救了我!為什么要救我,為什么!你,究竟,憑什么!”
他的話,深深地刺痛著我的心,是啊,我憑什么?究竟憑什么啊。
我笑著,想了許久,我瞪著他,也一字一句回答著:“天帝陛下,你又憑什么?你憑什么讓我對你一見鐘情后你就決絕地轉(zhuǎn)身;憑什么讓我在凡間苦戀你多年而未果;憑什么在我快忘記你時你又出現(xiàn)在我身邊;憑什么我明知她走后你一心求死卻依然對你不舍,拼死相救。你憑什么!就憑你這條命,本該屬于我。”
他生氣地看著我怒吼:“你滾!我說過,我不愛你!為什么,為什么你還要救我!你到底想讓我怎樣!”
曾幾何時,我何曾像今天這樣輕蔑地看著他。
“如今,你成了這三界的王,自然是想怎樣便怎樣,可你想過沒有,你既是高高在上的天帝,也將是永世孤獨的罪人,千年前,若不是因為你執(zhí)意拆開彼和岸,如今這樣生靈涂炭,冤魂浪蕩的場面也就不會發(fā)生,你該為你所犯下的錯贖罪了,所以,你可要好好活著!”
“你,你怎么會?”
他看著我,從他的眼里,他似乎想要知道我為何會知道這么多,可是,我不會告訴他,永遠不會,我說過,我要讓他帶著愧疚活一輩子。
我繼續(xù)若無其事地為他寬衣,他,更加惱怒了,因為,我所知道的秘密是他想要知道的,可是,我偏不告訴他。
突然,他一把將我抱起,往床上一扔,欺身壓上。
我終于觸及到他的底線。
“若兒?好啊,你不是叫若兒嗎?那仙婢若兒今晚就侍寢吧!”
我反抗著,對著他拳打腳踢,可他卻死死地鎖住了我的手腕,雨點般大小的吻落到我的臉上,然而,就在這一刻,他突然愣住了,我像是被電擊了一般,他也應(yīng)該感受到了吧,沒錯,那是盤古花的反噬,反噬開始了。
我急忙一把推開離鳶,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飛快地跑出了云宮。
我來到天門,感覺沒了力氣,蹲坐下來。
此刻,我發(fā)現(xiàn),我的手開始變得透明,看來,留給我的日子已經(jīng)不多了。
我抬起頭,看著這天空中的點點繁星,好美,好美。
“恨他嗎?”
一個聲音劃過我的耳際,我轉(zhuǎn)過頭,原來,是白澤。
“真是,怎么和鬼燈一個德行,就那么喜歡偷窺別人。”
“打住,小郡主,這個罪名我可擔不起。”
說著,白澤從懷里拿出可丹藥。遞給我。
“這是?”
我看著白澤,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
他將丹藥送入我手中,道:“這是醒神丹,你不是恨他嗎?倘若讓他想起一切,讓他永遠活在對你的愧疚下,豈不大快人心?”
這丹藥,可以讓他想起一切?我,難道真的要讓他記起一切嗎?
我搖著頭,不,不是的。
我抬起頭,白澤早已不見了蹤影。
“是非恩怨,該來的總會來,不必躲閃,此生,你們注定無緣,我能幫到的,只有這些了,究竟是要他想起,還是要他永遠忘記,都是你的選擇,不過,無論你怎么選,這結(jié)局,早已注定,他終將要為他犯下的錯付出代價?!?p> 我攥緊了手里的丹藥,血潺潺地從我嘴角流了出來,我,竟沒有絲毫察覺,原來,無論我怎么選,這全都是注定了的。
他,會恨我嗎?
漸漸地,我發(fā)覺自己越來越?jīng)]力氣,腳也開始慢慢變得透明,后來,我將丹藥混入了做芙蓉糕的面粉中,不知道,吃下芙蓉糕還的他,究竟想起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