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幕 許久未見的晨曦
很多年以前，洛林就徹底斷絕了尋求他人幫助這樣的幼稚想法。無論是他的出身還是他要做的事情，都注定了這一生或許沒有一個能夠真正與他同行的人。
當一個真正強有力的后盾真正出現(xiàn)的時候，他確確實實地有些茫然，不知該用什么樣的心態(tài)和表情來對待這件事情。
能夠有這樣一個大人物保全自己當然最好不過，只是就如他先前所說，羅蘭老人能夠記得住這份十年前的情誼已經(jīng)極為不易，他不可能再有一點要求對方為自己做些什么的想法。
老人似乎真的看穿了他的心思，沒等他在心中措辭開口就先說道：“我今天只是想見見你，看看我那位老朋友撫養(yǎng)出的孩子長成了什么樣子。至于日后在學院里的事情，我不會幫你，這對你的成長不利。但是如果有人仗勢欺人或者對你不公，你大可以直接來找我?！?p> 老人說得隨意平淡，但這句話毫無疑問已經(jīng)代表了一份無數(shù)人畢生都求不到的天大機遇，換做任何人都會被這天降之喜砸暈腦袋。唯一的問題在于，這終究不是洛林現(xiàn)在最為需要的那些東西。
他猶豫了一下，開口問道：“您能在王都內(nèi)保全一個人嗎？”
羅蘭微笑：“這就包括在我剛才說的那句話里?！?p> 洛林搖搖頭：“我說的不是我自己?！?p> “我沒有聽說你身邊還有同行的人？”
多年來從不信任他人的習慣讓洛林遲疑了一下才回答：“她還沒有來王都。”
“我雖然沒什么實權，保全一個人這點事情還是能做到的。”老人的語氣輕快且篤定。
洛林的瞳孔第一次亮起，真切地出現(xiàn)了欣喜這種情緒。
羅蘭對他的反應有些意外，接著有些感慨，繼而笑得更顯滿意。
從他所獲知的信息里，都表明了洛林是個似乎有些感情淡薄的人，不只是對于他人，甚至對于自己都是如此。然而此時看到他沒有因為自身得到的機遇興奮，而是因為能夠護他朋友周全而感到欣喜，不禁在心底感嘆一聲好一個重情義的年輕人。
他忽然揮手打開了那扇厚重的大門，對門外此時一臉茫然的艾爾緹娜眨了眨眼睛。后者似乎立刻明白了老人的意思，有些猶疑地走了進來。
羅蘭溫和地說：“你們應該已經(jīng)很熟了，不過我還是想介紹你們認識一下。”
洛林和艾爾緹娜對視一眼，都沒有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羅蘭樂呵呵地對洛林說：“這是我的曾孫女?！?p> 沒等兩人反應過來，老人又看向有些呆滯的艾爾緹娜：“這是我以前常跟你提到的阿方索爺爺養(yǎng)大的孩子?！?p> 從洛林和艾爾緹娜初次見面算起，兩人便幾乎每時每刻都在小心謹慎地做著心理博弈，從來沒有在對方面前露出過可以稱得上失態(tài)的反應。然而這一刻……他們不約而同地雙眼瞪大，完全無意識地異口同聲說了句“??？”
然后他們機械式地緩慢轉(zhuǎn)頭看向?qū)Ψ?，兩對瞳孔里都倒映出了對方此刻呆若木雞的滑稽表情，腦中卻沒有對此產(chǎn)生一丁點反應，因為內(nèi)心被某個念頭徹底占滿了。
洛林心想你自己就是公爵家族第一順位繼承人，現(xiàn)在還有個地位如此超然的曾祖父，還讓不讓別人活了？
艾爾緹娜心想你這廝就是以前曾祖父經(jīng)常提到還差點指腹為婚給我的小男孩？真的有這么巧的事情？
下一秒她又想到了某些事情，神色頓時更加震驚。
從她很小的時候，羅蘭就把她視為最親近最疼愛的后代來培養(yǎng)呵護，關于老人那個遠在帝國邊境之外的老朋友她自然有所耳聞，也清楚那個常被提到的阿方索爺爺身份神秘驚人到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地步，更清楚那座石頭堆砌而成的小城發(fā)生過什么事情。
原來……他是從那個地方走出來的？他心底最大的秘密就是這個嗎？
兩人的眼中都有天大的疑問、不解與震驚，但不知為何都極為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羅蘭看著從小到大都最為令他滿意的曾孫女，卻是對著洛林說道：“我相信大部分事情她就能解決，如果需要的話，隨時用這個找我?！彼种械哪敲稛o色棱晶飄向了洛林。
隨即他微笑看向依然呆愣的黑發(fā)少年：“盡快辦理入學吧，相信你這么優(yōu)秀的年輕人以后能比我走得更遠?！?p> ……
……
洛林自出生起就從未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
他和艾爾緹娜沉默機械地從院長室出來，沉默機械地走路，沉默機械地回到了艾爾緹娜的宿舍，直到他們面對面坐在了沙發(fā)上才恍然回神，好似剛才的一切都是夢境。
今天突如其來的信息實在是有些多，并且還是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一個接著一個……以他的接受能力一時間都有些承受不住。
兩人明顯都想開口與對方說些什么或是問些什么，卻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繼續(xù)默契地保持沉默，也許是還未消化心中的震驚情緒，也許是因為飄蕩在空氣中的那股尷尬氛圍。
許久之后，還是洛林率先開了口：“你……沒事吧？”
“好虧啊。”艾爾緹娜嘆了口氣，“這下交易要變成義務了。”
洛林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雖然今天一天都是好消息，但是按目前這個形式來看他越來越有了寄人籬下的意思……
艾爾緹娜想到了洛林諱莫如深的那些事情，神情復雜地看著洛林說：“你真的是從……那個小城出來的？”
洛林點了點頭，事到如今他在這個女孩面前已經(jīng)沒有任何隱瞞的理由和必要了。
“可是……帝國派軍隊去搜查過很多次，確認過沒有人生還。”
想到那些事情，洛林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絲不知是自嘲還是苦悶的笑意：“我在‘深淵’里住了十年?！?p> 艾爾緹娜眼睛睜大了一些，神情微變：“怎么可能？”
“我有一種特殊能力，魔獸不敢靠近，或者說活著的東西都不敢?！甭辶终f，“平時只是我自己控制著，所以別人感覺不到?！彼⑽丛斒?，也只字沒提這種能力雖然有很大的副作用，但足以在瞬間奪走生命，還能夠達到類似于反哺的效果。
盡管他說得很是輕松，艾爾緹娜的心情卻完全無法保持正常。不管他所說的能力多么特別強大，以他現(xiàn)在的年齡算來，只十歲不到就獨自一人在遍地死亡的深淵里掙扎求生……怎么想都是一件讓人脊背發(fā)寒的事情。
又是什么支撐著他……從那樣的地獄里孤身一人爬回人間的？
洛林看著她微微皺起的眉間，稍稍抿緊的唇角，混雜著擔憂、震驚、疑惑的晶瑩瞳孔，忽然問道：“能幫我個忙嗎？”
“嗯？”艾爾緹娜抬眼看向他。
“如果不會特別麻煩的話，借給我?guī)讉€信得過的護衛(wèi)，等階越高越好，我需要去一趟迦爾城接一個人。”
艾爾緹娜清楚地感受到了他對話中那個人的重視程度，下意識好奇地問：“是誰？”
“我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