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幕 殘缺木屋中的承諾
對一個人表達信任有很多種方式，對于洛林來說，能夠透露洛莉婭的身份和存在，就是他真正開始信任一個人的最好證明。
相信一個人源于可靠程度或者感情基礎(chǔ)，更為安全的情況是被信任者沒有任何出賣自己的理由和可能，才相識不久的艾爾緹娜顯然屬于后者。即便如此，若是沒有在院長室發(fā)生的那些事情，他或許很久之后，或許永遠不會對艾爾緹娜說出這句話。
艾爾緹娜對這些全然不知情，但卻清楚地感受到了洛林話語中和平時不同的東西，欣然點頭：“好啊，把我的親衛(wèi)借給你吧?！?p> “上次在巷子口看著我們的那幾位？”
“嗯，我也一起去吧，這樣能更安全一些?！?p> “比如路上不會有人截殺我們？”洛林笑了笑。
“雖然不能完全保證，不過想來概率應(yīng)該會小很多?！笨粗诎l(fā)少年與以前截然不同的笑意，艾爾緹娜唇角也微微翹起。
洛林并無異議，微微點頭答應(yīng)：“好?！?p> ……
……
有了這樣一位同伴，原本處理起來十分麻煩的事情頓時變得輕松簡單了許多。
先前洛林在徹底換了個身份的情況下尚且花費了大約兩天才辦好了所有手續(xù)坐上了途徑迦爾城的長途列車，然而這一次，他們幾乎是在剛剛確定了行程后的半小時內(nèi)就坐在了車廂里，只用了不到兩天就抵達了迦爾城。
大小姐艾爾緹娜初次來到這樣的邊陲小城，并未流露出什么厭惡不屑的神色，在左顧右盼了一陣后，若有所思地說：“原來帝國還有這樣的地方啊?！?p> 洛林心想你雖然表面沒有看不起鄉(xiāng)下的樣子，但這潛臺詞是已經(jīng)把迦爾城開除出勃蘭登尼亞了？然后他轉(zhuǎn)念想到那座魔法學(xué)院似乎就比整個迦爾城還要大上那么一兩倍……也就釋然了。
兩人在向安布貢德山脈前進的路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洛林很認真地問過需不需要找一個代步工具，被艾爾緹娜以‘我可不是那種柔弱小女孩’為由拒絕了。
以兩人異乎常人的腳程和體力，不出多時就到達了那片人類禁區(qū)之前。
艾爾緹娜望著眼前完全見不到邊界的蔥蘢樹海，感受著這處與外界完全不同的幽暗陰冷的天色：“果然名不虛傳?！苯又仡^看了一眼滿臉平常眼里甚至還有幾份回家般歡喜情緒的洛林，心想這果然是個怪物。
洛林忽然說：“手借我一下?！?p> “嗯？”艾爾緹娜微微一愣，但沒有任何遲疑地把手伸了出來。
洛林輕輕握住那只柔弱無骨的手，不多時就立刻松開：“好了?！?p> “什么意思？”
“有我的氣息就不會被魔獸襲擊?！?p> 艾爾緹娜忽然像是感覺到了什么，表情凝重起來。
“怎么了？”
“這里的魔獸真的很多……而且非常強大，只不過現(xiàn)在都在往我們的反方向離開，如果我自己一個人進來大概活不過半天。”艾爾緹娜有些無語地看著他，“你居然能在這種地方生活這么多年？你到底是什么做的??？”
洛林的關(guān)注點完全放在了別的地方：“你能感知到魔獸？”
“是啊，等你學(xué)會了魔法到了我這個階級一樣可以。釋放魔法的最基礎(chǔ)就是感知魔素，這些魔獸身上的魔素濃郁得像是實體，在我的感知里就像一大塊移動的石頭?！?p> “那為什么法師不能隨意進出這里？”
“就算你能看清楚每一個目標，你能同時鎖定幾百上千個嗎？”艾爾緹娜瞥了他一眼，“也許五階或者六階法師可以，至少四階以下沒有可能?！?p> ……
……
這片密林實在廣袤得難以想象，兩人用與之前趕路差不多的速度，直到傍晚才快要抵達那個小木屋前。
兩人在這片人類禁區(qū)中閑庭信步，邊走邊聊，這派輕松的模樣若是被歷代曾抱著必死心態(tài)來此的探索者們看到，只怕是吐血三升也排不盡內(nèi)心的憤懣。
正在這時，前方忽然傳來一聲嘹亮的鳥鳴。
洛林的臉色頃刻間大變！
那是洛莉婭木屋的方向，沒有任何生物甚至魔獸會自然靠近那里，這聲鳥鳴聲又是從何而來？
他沒有對艾爾緹娜做出任何解釋，自顧自猛然向鳥鳴聲傳來的方向全力沖了過去。
艾爾緹娜反應(yīng)也極快，在他身形剛動的一瞬間就抽出了腰間的細劍，雙腿發(fā)力迅速跟上，細劍上微微亮起的藍色魔晶石留下一道細長的殘影。
兩人的速度不相上下，幾乎在同一時間抵達了目的地，只見一只大約兩人高的獵鷹張開雙翼護在幾個人影之前，由于此時昏暗的光線和獵鷹巨大翼展下的陰影根本看不清幾人的臉。幾道人影之中有光環(huán)微微亮起，即使是身為門外漢的洛林也能一眼看出那是魔法發(fā)動的前兆。
在獵鷹的對面是一棟孤零零的小木屋，搭建得極為粗糙的屋頂此刻不知被什么東西平整地削去了一半。
而讓獵鷹以及那幾個人影萬分警惕的，是那片站在小木屋之后的陰影。
那陰影大約五六米高，酷似人形，但頭顱處的位置卻是奇怪的三角形，有些類似海洋中的鯊魚，眼睛處泛著微紅的幽光，在那片昏暗的樹蔭里顯得尤為可怖。
艾爾緹娜的眼睛微微睜大，一把拉住了似乎準備有所動作的洛林，盡可能壓低聲音：“別過去！那魔獸非常危險！魔素量幾乎是我的二十倍以上！”如果說先前那些主動遠離他們的魔獸在她的感知中是一個個閃耀的光點……那么這只人形的魔獸幾乎就是一輪耀眼無比的烈日！
同時她也有些不解，在她的印象中洛林絕對不是一個魯莽行事的人，在一旁觀察分析局勢等待合適戰(zhàn)機才符合他的風(fēng)格。
洛林極為緩慢地回過了頭。
艾爾緹娜呆愣住了。
她見過黑發(fā)少年老實乖巧的樣子，見過他無比強大自信的樣子，見過他在自己調(diào)侃下有些青澀稚嫩的樣子，見過他成熟得全然不符合年齡的樣子，也見過他冷酷無情的樣子。
但她唯獨沒有見過這樣一個滿眼皆是幾乎噴涌而出的殺意，雖然面目依舊清秀俊朗，但看起來已經(jīng)全然不似人類的洛林。
黑發(fā)少年緩緩抬起手，指向那棟小木屋，聲音冷得像是要把周圍的空氣都凝結(jié)成霜：“我的妹妹在那里?！?p> 下一秒，他以極為不可思議的速度一躍而起。
或者說彈射了出去。
幾乎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他就從艾爾緹娜所在的位置來到了那棟木屋之前。
在那兩人高的獵鷹以及那巨大的人形魔獸面前，他顯得十分渺小。
但這時獵鷹和人形魔獸的目光卻不約而同地死死鎖定了他，仿佛看到了什么生死大敵。
艾爾緹娜看到這一幕，忽然豎直舉起手握拳。
若是這時有人觀察著她的背后，定然會大吃一驚。因為她此時……有整整六條影子！
場中對峙著的雙方突然看到洛林這個闖入者，似乎都吃了一驚。最為明顯的是獵鷹翼展之后的那幾道身影，詠唱魔法產(chǎn)生的光環(huán)都由于分神出現(xiàn)了停頓。
洛林看了一眼面前那只高大的棕色獵鷹，回頭冷冷地看向那只巨大的人形魔獸：“滾回去！”
即使是艾爾緹娜這時也震驚了，這魔獸明顯不怕洛林的特殊能力，他為何還有膽量和底氣對著那個比場中所有人加起來都要強大的存在這樣說話？
然而更加令人目瞪口呆的是，那只魔獸似乎低頭想了想，隨后真的緩緩向后退去，徹底隱沒在了參天大樹的陰影之中。
洛林再次看向那只雄鷹，語氣依然冰冷：“我不管你們是誰，從哪里來，離開?！?p> 隨即一道紫色的電光一閃而滅。
洛林似乎早有準備，向旁邊一個側(cè)滾翻有驚無險地躲開了這道法術(shù)。
接著他抽出彎刀，微瞇著眼睛死死盯著獵鷹翼展后的某個位置，迅疾無比地借著樹干遮擋沖向那里。既然對方一言不合就動手，他自然也不會再多廢話半個字。
他不關(guān)心在場的這些人是誰，死了會有什么后果，無論怎樣嚴重的后果在他眼中半分都比不上洛莉婭的安全受到威脅這件事。
此處若是開闊的平地，面對不明數(shù)量的能夠發(fā)動超遠程攻勢的法師，他的勝算無限接近于0，然而這里是密林……是他的主場！
那只高大的獵鷹卻沒有放過他，鷹目死死地鎖定在他的身上，似乎只等他進入攻擊范圍就會立刻發(fā)動襲擊。
突然間，獵鷹背后的那幾個人影舉著手走了出來。他們的身后飄著一抹很淡的影子，頸間架著一把短小鋒利的匕首。
艾爾緹娜也早已從先前他們所在的那從灌木中走了出來，此時借著暗淡的光線看向那幾道人影……然后愣了愣：“巴希爾？”
那道人影難以置信的聲音傳來：“緹娜殿下？”
艾爾緹娜無奈得想要扶額嘆氣，沒想到這場鬧劇居然是自己人打半個自己人……
她舉起手做了個手勢，那些影子整齊劃一地收起了匕首，緩緩散去。
洛林看著場中這戲劇性的變化，眼中露出一絲意外，沉默片刻，收起了彎刀。
艾爾緹娜看向沉默的黑發(fā)少年：“介紹一下，與我同一屆進入索靈學(xué)院的同學(xué)，布列尼伯爵家族的巴希爾·布列尼?！?p> 黑發(fā)少年眼中的冰冷情緒還未完全散去，只對場中眾人點了點頭算是見過，就轉(zhuǎn)身進了木屋。
被稱作巴希爾的男子和他的同伴們苦笑一聲，畢竟雙方剛才還在圖窮匕見，此刻就要求對方笑臉相迎委實是件不大可能的事情。
……
……
天色此刻已經(jīng)徹底暗了下來，空中那輪逐漸暗淡的日輪已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散發(fā)著柔和光輝的月牙。淡淡的光線一束束透過被削掉的屋頂照進了屋內(nèi)，照亮了屋內(nèi)那對此刻緊緊擁抱在一起的人兒。
洛莉婭撫摸著洛林因為剛才精神的極度緊張還有些僵硬的面部，輕聲安慰：“哥哥，我沒事的，我剛才一直聽你的話待在屋子里躲在床下，一點都沒有受傷的?！?p> 洛林沉悶內(nèi)疚的聲音響起：“對不起?！?p> 他簡直不愿意去想象如果自己晚到幾分鐘甚至幾十秒，場中會發(fā)生怎樣的變化，洛莉婭的安全又會受到怎樣的威脅。若是真的因為他遲到幾步而出了什么意外，即使是抱憾終生又有什么意義呢？
洛莉婭用柔軟的小臉輕輕貼了貼洛林的面頰，微笑著安慰他：“當然不是哥哥的錯，哥哥來救我了呀。”
洛林把懷中的女孩抱得更緊，語氣溫柔但愈發(fā)堅定：“從今天開始，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威脅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