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暑
一
陳元昊終于回來了。由于不是光榮歸來，所以，他打輛出租車，悄悄的，從大街上直接回了家。
回到家，陳元昊脫下臟衣服往洗衣機內一扔，打開洗衣機洗著衣服，然后，倒上水，喝了幾口，又半躺在沙發(fā)上，閉著眼，聽著輕音樂。他感嘆道：自由的時光真是好。
陳元昊躺了會，忽然聞著身上有股怪味，又趕緊起身打開太陽能熱水器，洗著澡。洗完澡，又把洗好的衣服晾上。
忙完這一切，陳元昊看著鏡中的自己，頭發(fā)棱長，胡子邋遢的，趕緊刮了胡子，決定去理個發(fā)。
陳元昊穿戴好，這次他特意從廠內小門走出來。剛走出小門，就碰到了辦公室主管邢愛琴。
邢愛琴驚奇地望著陳元昊，說：陳大哥，你回來了，還沒見馮總吧，她剛出去了。
陳元昊答應著，說：沒事，出去理個發(fā)。
陳元昊走在有些熾熱的陽光下，他感覺些許暈眩，閉了閉眼。馮大慶正在拾掇著地面，看見陳元昊，忙打著招呼，說：啊，是元昊，你回來了？
陳元昊說：爹，你在忙著。馮大慶指著警衛(wèi)室，說：過來喝點水吧。陳元昊擺擺手，說：不了，出去理個發(fā)。
這時，已經卸完一波鴨子，正在警衛(wèi)室內喝茶的陳樹建聽見熟悉的聲音，趕緊露頭一看，急忙走出來。
陳元昊驚訝地看著陳樹建，說：爹，你怎么來了？
陳樹建笑著，說：你回來了，回來了好，我和你妹妹都來了。
陳元昊愣愣的，說：你們，都來干嗎？陳樹建笑著說：來干活啊。
陳元昊搖著頭，說：唉，你們來干嗎，這里的活，有什么可干的，你來了，我娘呢，她怎么著？
陳樹建說：你娘自己在家，說過段時間她也要來。
陳元昊嘆口氣，說：來了就別干活，玩著耍著還中，要是干活的話，還不如回家。
陳樹建看著又進了一車鴨子，忙招手說：好了，我又要忙著去了。陳元昊望著爹的背影，不住的搖頭。
陳元昊從車庫開出車，去往理發(fā)的地方。透過車窗，看見路上行色匆匆的人和車，呼吸著新鮮自由的空氣，陳元昊真有種浴火重生的感覺。
有人不是說過嗎：沒去過醫(yī)院，不知道健康有多重要；沒進過局子，不知道自由有多重要。對這句話，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深有感觸，并刻骨銘心。
開車很快就到了理發(fā)的地方。以前他常來理發(fā)，所以，和理發(fā)的特熟。理發(fā)室內正好清閑。陳元昊剛一進去，理發(fā)員就說：來了，好久沒來了啊。
陳元昊看看理發(fā)室內，只有一個中年女理發(fā)員。便說：就你自己啊，小紅呢？
女理發(fā)員說：還知道小紅啊，你多長時間不來了，她早走了。
陳元昊坐在理發(fā)椅上，女理發(fā)員給他理著發(fā)，說：兩個多月不來了吧，頭發(fā)都這么長了。
陳元昊說：這段時間忙的要命，哪有空來啊。
陳元昊看著鏡中的自己，疲憊、倦怠，看來是需要好好休息了。
女理發(fā)員說：你們鄉(xiāng)鎮(zhèn)干部，沒一霎閑著，整天忙什么？
陳元昊說：瞎忙，胡忙，哎，你知道小紅去哪了嗎？
女理發(fā)員說：她走了，再沒回來，不知去了哪，她沒和你聯(lián)系嗎？
陳元昊警惕而反感地說：她和我聯(lián)系什么？
女理發(fā)員唔了聲，說：主要是我也想找她，我一個人在這轉不過來。
陳元昊理完發(fā)，在車邊站著，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和車。看了會，他在想該回家呢，還是找朋友喝茶聊天，反正今天是不能去上班了，明天看看再說。
陳元昊決定找朋友玩去。陳元昊開著車，來到宜豐化工廠，廠長張家旺是他初中同學。
陳元昊把車停好，走到張家旺的辦公室門口，里面立即傳來一個聲音：快進來吧。
陳元昊進門，見張家旺正和人說著話。陳元昊說：你們忙著啊。張家旺笑道：早就看見你了，我們沒事，一會就完了。和那人說了會話，張家旺說：你去忙吧。
張家旺哈哈著，說：快坐下，喝茶。說著，來到一個大樹根做成的茶幾旁。陳元昊這才看到這一怪物。忙說：這是多大的樹根啊，好幾百年了吧。
張家旺邊擺弄茶碗茶壺，邊說：南方好多大樹根改做成的茶幾，朋友給弄的，連買帶運，花了一萬五，怎么樣？
陳元昊點著頭，說：嗯，你們這些有錢人啊，就會享受。
張家旺說：就是弄著耍罷了，占地方多。說著，把茶碗端給陳元昊，說：喝點茶，嘗嘗，你可好久不來了啊，忙著干嘛呢？
陳元昊喝口茶，嘆口氣，說：唉，別說了，說出來，都是淚啊。張家旺打著手勢，說：啊，我知道了，姓梁的這家伙，是該治治他，太不地道了。
陳元昊說：當初馮光玲也不知怎么想的，和這種人一起辦廠子。
張家旺說：人沒有在一起混過，誰都看不透誰，只有相處久了，才能看清一個人，所以，也不能怪馮光玲，她不也難受嗎？
陳元昊搖著手，說：不說他了，說起來就煩。陳元昊喝口茶，又說：你現(xiàn)在又天南地北的跑開了吧。張家旺說：這不剛從南方回來，過一段時間，還要去日本韓國。
陳元昊看了看屋子，說：這才幾年的功夫啊，就發(fā)展的這么大規(guī)模了，產品還出口了，你呢滿世界地跑。
張家旺遞給陳元昊一支煙，說：來，抽支煙。
陳元昊猶豫著，說：你知道我不抽煙，但每次來你這兒，都破例，唉，抽就抽吧。
張家旺給陳元昊點著煙，說：喝茶抽煙，再喝個小酒，多好啊，今中午，就為你接風洗塵，我們出去吃飯去。
陳元昊搖著頭，說：還不到中午，就想著吃飯，你這里不是有食堂嗎，在你食堂吃就中。張家旺說：正在拾掇著小招待餐廳，等拾掇好了，你再來吃啊。
張家旺和蔣副總，以及辦公室?guī)讉€人陪著陳元昊，來到東山飯莊。這里原是一片柿子樹林，由商人承包改造成了飯莊。
張家旺指著陳元昊，對飯店老板老劉說：這是我的同學，拿出你的絕活。
老劉指著陳元昊，說：這不是陳所嗎，我們都熟，不管誰來，我們都好好招待。
陳元昊比劃著，說：老劉，你做的魚有特點，很好吃。老劉哈哈著，說：好吃吧，那中午就吃我做的魚。
他們欣賞了會山景，這時，陳元昊手機響了，是馮光玲打來的，說：聽爹說，你回來了，不早說聲，我去接你。陳元昊說：還用著接了，打出租很方便。馮光玲說：中午回來吃飯嗎？
陳元昊說：在同學這里，不回去吃飯了。
張家旺笑著說：是馮光玲想你了吧。陳元昊說：老夫老妻的，哪還有什么想頭。張家旺說：這不一樣，有些人不管年齡多大，都想著，有些年齡再小，也沒了激情。
陳元昊笑道：那你屬于哪一種呢？張家旺說：整天忙得快累傻了，什么都不想了。
陳元昊笑道：就想你的小情人了吧。張家旺笑道：有就好了，哪有啊，誰像你似的，長得這么帥氣。
陳元昊說：現(xiàn)在的小姑娘都喜歡有錢的中年人，你就在此列，沒有幾個情人，不可能啊。
張家旺搖頭道：有倆錢，但也不多，主要精力不行了。
陳元昊笑道：給你找個小姑娘，你看看，保證能很快恢復元氣。
張家旺也笑道：年齡不饒人啊，如果現(xiàn)在年輕，那還差不多。將副總笑道：這個年齡啊，尿尿都要濕褲子了。
說著，一會到了一處蒙古包似的棚子，周圍是樹木和花草，繞著棚子，還有一處小水渠，清水順流而下。
陳元昊指著面前，說：你們看，這里的風光多好。
張家旺瞭望著，說：是好吧，老早我也想弄這么塊地方，將來養(yǎng)老啊。
陳元昊說：養(yǎng)老別忘了我，我和你作伴去。張家旺說：好啊，你和馮光玲，我們集體養(yǎng)老，很時尚嗎。
他們剛坐下，就上來了第一道菜，清蒸大鯉魚，一條鯉魚，被從中間劈成兩半，一半放了辣椒，一半沒放。
張家旺說：這就是剛才的老板出去學的蒸大魚，味道獨特，來，先把酒倒上。
陳元昊說：不喝了吧，還要開車回家。張家旺說：好久不喝了，不就是輛車嗎，有人給你開回去。
酒過三巡，陳元昊就滿臉通紅，擺著手，說：不行了，不能喝了。張家旺說：這才喝了多少，再倒上。
陳元昊說什么也不喝了。蔣副總說：張總辦這個廠子還虧了你幫忙，我們還得敬你酒，你喝半杯，我們喝一杯也行。
陳元昊沒辦法，又喝了一杯。就趴在桌子上，誰勸也不喝了。
大家喝完酒，張家旺說：去洗個腳去吧。
陳元昊搖著頭，說：那里也不去了，回家睡覺去。張家旺笑道：還沒黑天，就想馮光玲了。
張家旺只好找司機開著陳元昊的車，把陳元昊送到殺鴨廠門口。
司機看著陳元昊歪頭瞌睡的樣子，說：陳所長，到你廠門口了。陳元昊恍惚著說：到這就好。
陳元昊沒有急著下車，想迷糊會，可車上太熱沒法睡。于是，他下車找個樹蔭下坐著。也可能是借著酒勁，他忽然就想起了小紅，那個以前給他理發(fā)的相好的。
陳元昊翻找著手機上的電話本，小紅的電話號碼還在，于是，他試著打過去。電話響了好久，就要斷機時，里面好歹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哎，這是誰??？
陳元昊聽著，好像是小紅的聲音，但又不確定，便說：你好，你是小紅嗎？
那邊沉默了會，說：你是誰啊，找誰？
陳元昊小心地說：我找，哦，你不是小紅嗎？那邊聲音很大，說：小紅，你找她干嗎？
陳元昊有些沮喪，說：啊，你不是小紅，那就算了。那邊說：還找小紅呢，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哼。
對方最后一個哼，陳元昊當然聽出來了，連忙說：對不起，小紅，你現(xiàn)在搬哪去了？
小紅說：哼，還想著人家啊。陳元昊很興奮地說：我當然想著你啊，去理發(fā)，沒見你，打聽你，他們也不知你去了那。小紅說：我早就走了，不干了。陳元昊說：去哪了，在家嗎，我過去找你。
對方沉默了會，說：在家，在南邊。
陳元昊這會突然醒酒了似的，也不管酒駕不酒駕了，開著車，找了條交警很少查車的路線，來到小紅所說的城中村。
陳元昊找到一個門牌號，剛要敲門，小紅敞開門。陳元昊走進院子，迫不及待的抱住小紅。小紅推開他，說：大白天，院里還有一戶。
陳元昊只好跟在后面，看著前面身材姣好的小紅，還想再抱住她，但他忍住了。
來到西邊的兩間小屋，陳元昊看著屋子簡單的擺設，問：孩子呢？小紅給陳元昊倒上一杯水，說：去幼兒園了。
陳元昊知道小紅的老公在日本打工，一年也難得回來一次。在小紅把水遞給陳元昊時，陳元昊一把抓住小紅的手，說：想你，小紅。
小紅瞪著陳元昊，說：你看，水都灑了，還知道想我啊。陳元昊接過水，說：當然想你啊。
小紅白一眼陳元昊，說：想人家，怎么這才來啊，早干嘛去了？
陳元昊緊挨著小紅坐在沙發(fā)上，說：這不是有事嗎。小紅說：有事也不能成月不見人啊。
陳元昊故意仰著臉，說：有這么長嗎？小紅噘著嘴，說：我都搬來一個多月了，你說呢？
陳元昊抓著小紅的手，摩挲著，說：你怎么不在那里干了，我打聽都沒你消息。小紅說：這不是家里有點事，回來后，就不想去干了。
陳元昊一下抱住小紅，說：想你。小紅這會響應著，說：我以為你跑了呢。
陳元昊摩挲著小紅的后背，說：怎么可能呢，撂下誰，也不能忘了你。小紅也摩挲著陳元昊的肩頭，說：我也想你，可是打你電話，老是打不通，以為你變了，氣得我，唉，這不，就搬走了。
陳元昊看著小紅的臉，說：你還是那么漂亮。小紅笑道：你喝酒了吧，不然嘴沒有這么甜。
陳元昊湊近小紅的嘴，說：叫你嘗嘗，甜不甜。小紅打他一下，說：滿嘴酒氣。
陳元昊要抱小紅，被小紅推開，說：猴急猴急的，我還沒工作呢，你得給我找個，不然，在家憋死了。陳元昊說：你不是還在家?guī)е⒆訂?，找什么工作啊?p> 小紅噘著嘴，說：我不管，不找工作，你養(yǎng)活我?。筷愒恍Φ溃何茵B(yǎng)活你啊。
小紅點陳元昊額頭一指頭，說：屁話，你家那個厲害鬼，還不吃了你啊。陳元昊說：她算什么，我可是財務自由。
小紅捏著小拇指，說：人家是大老板，你的錢還不如人家一角角。
陳元昊擁著小紅，說：你想找個工作，也不是不行，關鍵是你還要接送孩子。小紅拍打著陳元昊，說：早上送去，下午接回，你不是認識東街很多廠子老板嗎，找個自由的。
陳元昊也點了小紅額頭一指頭，說：你啊，我剛來就安排任務，還沒歇著呢。小紅捏著陳元昊的腮，說：你啊，先別想好事啊，先答應我再說。
陳元昊舉著手，說：好，好，答應你。小紅笑著，一頭扎進陳元昊的懷里。
陳元昊回家時，已是下午四五點了，酒勁還沒過去，回家就倒在床上。
陳樹建把陳小超接回來，在院子里玩。
陳玉華叫住小超：小超，你不是想你爸爸了嗎，他回來了。小超愣著腦袋，說：姑姑，你也騙人，騙人是小狗。
陳玉華拍小超一下，罵道：熊孩子，快上去看看，你爸爸在干嗎？
陳小超跑上摟，見陳元昊還在睡覺，找個小毛毛戳陳元昊的鼻孔。陳元昊打個噴嚏，翻身又接著睡。
小超又去摳他的胳膊窩，陳元昊醒了，說：熊孩子，你干嘛呢？小超笑道：爸爸，還在睡懶覺，下去玩去。說著，拉陳元昊起來。
工人們都下班走了，院子里，就他們幾個人。小超說：我把爸爸弄下來了。陳玉華見了陳元昊，瞪大著眼，說：哥，你果然回來了，藏在家里也不下來。
陳元昊答應著，說：你也來了，來干嘛呢？
陳玉華盯著陳元昊，說：為了你我們才來的，這不，來了就住下干活了。
陳元昊嘆口氣，指點著陳玉華，說：你和爹也是，都來干嘛，這里有什么可干的，又臟又累。陳玉華說：在哪里不是干活。
馮大慶弄張小桌，招呼陳元昊喝茶。陳樹建把茶碗端給陳元昊，說：中午喝了多少，身上酒氣還不小。
陳元昊喝口茶，說：和同學喝的，他們酒量大，我喝的算少的。陳玉華說：哥，你不是不能喝酒來，這也能喝了？陳元昊說：不喝沒辦法。
馮光玲走過來，說：回來也不說聲，我去接你啊。陳元昊哈哈著，說：我自己好回來，又沒什么東西。
陳樹建看看陳元昊，說：昊昊，你瘦了，在里面受苦了吧。
陳元昊端著茶碗，眼睛看著遠處，嘆口氣，說：苦不苦的都過來了。
晚飯后，大家在院子里坐著玩，說了會話，陳元昊說：你們在這玩著，我要去睡覺去。陳樹建說：你累了，先去睡吧。小超追著陳元昊，說：爸爸，我和你睡。
當馮光玲夜深上樓時，陳元昊早囫圇睡著了。小超偎在陳元昊的身邊，倆人呼呼睡得香甜。
馮光玲嘟噥道：這孩子，還和大人睡。說著，把小超抱回他自己的床上。
馮光玲穿了睡衣，走回自己的房間，剛躺下，又起身，來到陳元昊的房間。馮光玲望著陳元昊熟睡的樣子，摩挲著陳元昊的胳膊。
陳元昊睡夢中甩了下胳膊，嘟噥了聲什么，可能叫了聲小紅之類的，馮光玲沒聽清。她躺在陳元昊的身邊，伸出手，想抱一下陳元昊，但她還是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