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皆循聲望去,一位約莫六十出頭的老先生,身著一襲素色錦緞長袍,兩袖背后,兩鬢整潔,暗有些白發(fā),短髭黑亮,雙眼有神,雖稍有些曲背,威嚴不減,他就是吳相憐的爹爹——吳連清。
相憐見他似有不悅之色,想是必然會遭受一場責罵,耷拉著腦袋,咕噥道:“爹……我回來了……”
吳老爺低哼一聲,拂袖而去。
吳夫人見狀疾步近前,有些富態(tài)的身型在風中吃力的顫晃……
相憐依舊耷拉著腦袋道:“娘……我回來了……”
吳夫人見了她,當真是五味雜陳,一方面見她平安歸來,心里的石頭總算有了著落,另一方面為著之前的私自逃家,心中也著實惱火。
氣盛之下,抬手一指,相憐只得怯生生的輕揉著腦袋,不敢言語。
過后,
吳夫人似乎怒氣不減,轉又揚手,可高抬的手掌方才要落下,又暗自收回,一聲低嘆后,指了指吳老爺離開的方向,示意她進去。
相憐自然明白吳夫人的用意,心想著一頓責罵總是少不了的,長“哦”一聲后,便走向屋內,紅色的斗篷慢慢的消失在吳夫人的視線里……
進屋后,
只見吳老爺端坐在堂前,一言不發(fā)。
相憐側立在旁,心虛之下,目光有些閃躲,堂內那幾方亮漆的紅木椅桌范著冷光,相憐有意挪至吳老爺的視線前方,嘟囔道:“爹……我回來了……那個……”
話未說完,
吳老爺便轉身側坐,眼瞧著正在氣頭上。
相憐自然有所察覺,嬌聲道:“爹啊……我不想嫁人,我要出去闖蕩江湖!”
吳老爺心中頗有些驚異,心想這丫頭在外漂蕩了幾日,竟然還沒被挫了銳氣,道:“闖蕩江湖?你拿什么闖?是拿你的大小姐脾氣闖,還是拿你的花拳繡腿闖?”
相憐聽了自是覺得十分刺耳,當初自己想學武的心思一再被阻攔,眼下倒被嘲笑成了花拳繡腿,道:“那誰叫你棄武從商的,誰叫你們燒了《東經錄》的,你說,我如今的花拳繡腿是誰害的?”
“跪下!”
吳老爺一聲喝斥,相憐猛然一驚,剛回過神來,就聽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吳老爺面前,眼神憤傲,紅色的斗篷忽的飄起又忽的落下。
吳老爺見她這般不聽教誨,也是心中有氣,轉而走進內室,步伐急促……
吳夫人至門外進來,瞧著眼下的情景,便知又是這丫頭惹了禍了,道:“你不好好認錯也就罷了,怎的又出這荒唐言語來氣他,你不知道你爹在你逃家的這幾日有多擔憂你……真是……真是白疼你一場了……”
相憐瞧著自己的娘親也不向著自己說話,更是想辯上一辯,道:“是我爹先氣我的,他說……”
“還不住口!”
相憐話未說完就被吳夫人厲聲打斷。
“你呀,你說你好好的小姐不當,整天要學什么武,闖什么江湖,男人們都做不好的事,你說你逞什么能!你怎的不學學你的哥哥姐姐們!”
吳夫人的這番話著實讓相憐覺得心中充滿了不解……
許久,
才輕聲道:“娘……哥哥姐姐歡喜的我都不歡喜,我為何要學?那《東經錄》本就是我們吳家的,為什么不能提?大家都說它是奇書,那為什么要燒了它?為什么你……”
“進來!”
吳老爺突然出聲,打斷了她的話,
她隨即起身進內室,吳夫人緊跟其后。
進來后,
吳老爺指了指前方,示意相憐娘倆坐下。
后將目光轉向相憐,開言道:“憐兒,爹爹問你,既然那《東經錄》是好東西,那為什么吳家先人還要燒了它?”
相憐搖搖頭。
吳老爺又道:“如果江湖真是個好地方,為何爹爹極力阻攔?”
她雖然覺其中有不妥的地方,一時三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又搖搖頭。
吳老爺接又道:“你總說要闖蕩江湖,我問你,江湖在哪?從何闖起?”
這一問,倒叫她驀的生出許多感慨來,道:“爹,那你去過江湖嗎,它在哪?”
吳老爺哪里闖過什么江湖,突然被這么一問,一時間倒不知如何應答了……
相憐見她爹并未說話,心想大約是被問住了,不禁又露出頑皮的本性來,笑道:“其實……我也不知道它在哪,但是……我知道它一定不在吳家大院里,更不在你們給我許配的夫家里……”
說罷,
吳老爺和吳夫人不禁倆倆相望,心想,這話雖說聽起來不中聽,仔細想來,也確有一番道理,二人雖未說話,但皆是各自反思……
屋內頓時一片寂靜……
吳夫人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女兒家的應當有女兒家的規(guī)矩,那江湖是何等的魚龍混雜,哪是女兒家能呆的地方,權衡之下還是決定再出言責備,方才準備開口,便被吳老爺看出了用意。。
吳老爺隨即沖她搖搖手,又轉向相憐,道:“罷了,憐兒你且先回去,晚飯后來書房找我。”
相憐聽后也未多想,便起身離開了。
待到相憐走遠后,吳夫人心中很是不解道:“不過是一些孩子氣的話,難道老爺真要依她?”
吳老爺自然明了吳夫人心中所想,道:“不依她又能怎樣?她能逃一次,難道就不能逃第二次了?難不成你還要關她一輩子?憐兒的脾氣你我不是不清楚?!?p> “可是……”
吳老爺再次擺擺手,吳夫人見狀也只得作罷。
屋內再次回歸寂靜……
晚飯后,相憐行至書房,吳老爺將一個包裹遞到相憐面前后,道:“打開?!?p> 相憐雖還未能了解他爹爹的用意,但一見這包袱,心中也是十分的好奇,忙不迭的便將那包袱打開來。
打開后,忙定睛細看,包袱里面有一封信,一條墜著玉石的赤金相間的細繩,數頁沒有裝訂但有字的紙張,一些銀票和散碎銀兩。
旁的也就罷了,細看這玉石,不大,除正中一抹焰紅之外通體無暇,再細瞧玉形,玉身被雕成蓮花,花瓣形態(tài)各異,線條婉轉嬌俏,玉心一抹紅恰被雕為花蕊,蕊心紋路清晰,穿繩的身孔極小,遠望倒像是用那繡花針穿過去一般,那赤金相間的細繩也不似俗物,浮光掠影間不由得讓人貪看。
相憐心中頓時又生了許多疑惑,忙抬頭望向吳老爺,道:“爹,這些是……”
吳老爺指了指前方棕褐色的雕花圓椅,示意相憐先坐下。
后開言道:“我兒在外的這幾日,可曾受得什么委屈?”
相憐霎時間心中溫暖,心想爹爹還是心疼自己的,不由得一聲鶯笑,道:“沒有!外面可有意思了,我還遇到了……”
“哎……”
吳老爺瞧著她這樣的神情歡喜,也就自然明了,若強行將她留在家中,怕也是不能夠了,想到此,不由得一聲低嘆……
相憐有些摸不著頭腦,但也察覺到了爹爹言語中的失意,忙收了聲。
半晌,
吳老爺有些垂松的眼皮才緩緩支起,道:“憐兒,你母親與你訂的那門親事,爹爹原是不太屬意的,都說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愁,可在爹爹心中,你總還是孩子,我也總想多留你些時候,可經了這事,爹爹卻也發(fā)現……”
吳老爺頓了頓,不由得又感傷起來,他將眼神移向包裹,
接著道:“憐兒,你可還記得那塊玉石?”
相憐道:“自然記得,我七歲生辰時,一位先生送我的,就是模樣記得不真切了?!?p> 吳老爺接道:“以他的年紀,你可稱他一聲鐘叔叔。他雖比我年輕不少但對我有大恩,我心里也是極敬重他的。他也算是年少成名,一身絕世輕功怕是江湖上少有敵手,只是早些年有意淡出江湖了……”
相憐聽后不由得又對那玉石生出許多好感來,于是又將它拿起,又仔細打量一番,后道:“以前竟沒留意到它竟這樣好看,不知鐘叔叔哪里得來的。”
吳老爺道:“玉石是你鐘叔叔早年間游歷江湖時從一老翁手中所得,你鐘叔叔說那老翁極怪,常在街角與人斗棋,若是對手輸了,分文不取,若是他輸了,當即賠上所有家當?!?p> 相憐哪里聽說這樣新鮮的事情,自是充滿好奇,忙道:“那他可曾輸過?”
楊阿星
這么佛系的爹爹,請給我來一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