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繹妖歌

第二十章 斷劍

繹妖歌 巳陽 4109 2019-11-10 15:36:54

  火光驟滅,一切都陷入了黑暗,幺歌無法確定那聲音是否真的是那個女鬼發(fā)出來的,她果斷地右手朝身旁用力一甩,霎時間,近處的每一塊墓碑上都瞬間燃起一簇紅色的狐火,四周頓時變得明亮無比。

  這時幺歌才終于看清了那女鬼,她的下頜骨微微開合“咔咔”作響,每一次張開都仿佛要脫落下來一樣,那聲音正是從她的口中發(fā)出來的。

  幺歌的臉色變得更加慘白,她萬萬沒有想到,這女鬼竟然會說話。記得聽父親說過,無論是人還是妖,一旦魂魄離體,便再無說話的能力,這女鬼既然能說出話來,那就說明她的這具身體中還有魂魄尚未離去。

  幺歌的心此刻已再也無法平靜下來,即使她用盡全力去按捺住心底的那一股沖動,卻依然只能顫抖著聲音對那人道:“為什么?你為什么要害死這么多人?!”

  雪靈村的村民,清水鎮(zhèn)的那些人,還有王姐,每一個被她害死的人竟都與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這人就好像這么多年一直藏匿在她的身邊,將她一次又一次地推到懸崖岸邊,讓雪靈狐族被千夫所指,讓她被萬人唾罵。

  那女鬼被她這一聲呵斥嚇得又后退一了步,她怯怯地低頭道:“他們......都要......害你,他們......都該死!”

  幺歌聽到后突然怔住,心中是萬般不解,她追聲問道:“害我?害我的人究竟是誰!就是因為你,我才變成人們口中的那只十惡不赦的妖狐!即便是他們要害我,又與你何干!那王姐呢?王姐與我才相識不到半日,她又為何要害我!”

  一句“該死的人應(yīng)該是你!”,話到嘴邊,她卻又吞了下去,因為那一刻她突然回憶起了那年,離淵曾經(jīng)對她說過同樣的話,那句話就像一把利刃在她脆弱的心上一刀又一刀地刮著,即使血肉模糊也不肯罷休。事到如今,她依舊不想讓任何人再體驗?zāi)欠N感受,哪怕是眼前這個已死多年的始作俑者。

  但幺歌這一句句的指責(zé),似乎對她的打擊也是極大的,只見她突然抱著頭蜷縮著跪在了地上,身上的各個關(guān)節(jié)都在“咔啦”巨響,一陣幽冷的嗚咽哭聲從她的身體中發(fā)出,四周頓時颶風(fēng)呼嘯而起,凄厲的風(fēng)聲小刀般扎進(jìn)骨頭刺的生疼,墓碑上的火焰開始劇烈的跳動,仿佛隨時都會被吹滅。

  頃刻間,那哭聲戛然而止,只見那女鬼的身體突然劇烈的震抖,肢體變得極為扭曲,她猛地抬起頭來,兩道血淚從她空蕩蕩的眼眶中流出,她跪在地上一副乞求的姿態(tài)對著幺歌道:“求求你,放過我”接著她又轉(zhuǎn)而變成一副痛苦的模樣道:“姐姐,我好痛啊,救我,快救救我,我想回家”。

  這女鬼前后判若兩人,就好像這具身體里住著兩個不同的靈魂。而她后來的那一句話,無論是語氣還是聲音,對幺歌而言是既熟悉又陌生,那是沫沫的聲音,是她這十年間都不敢奢望能再聽到的聲音。

  幺歌心頭一顫,如木頭般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兩只眼睛發(fā)癡地看著面前這人,可就在這時,那女鬼突然把頭抬了起來,她緩緩地站起身,滿臉猙獰地用她那一對閃爍著紅色邪光的眼睛死死地瞪著幺歌。只聽她仰天長嘯一聲,如嬰泣般刺耳的狐鳴從她的口中發(fā)出,眼神頓時殺氣逼人,一道道青色烈火從她的身后迸發(fā)而出,轉(zhuǎn)眼間化作九條巨大的狐尾,對著四周一通亂掃,而被那業(yè)火碰到的一切都瞬間化為了青煙。

  幺歌一時未料到她會朝自己攻擊過來,只見一道白光呼嘯而來,下一秒便被她抽打過來的巨尾直接擊飛,直直地撞在了遠(yuǎn)處的一塊石板上,感覺整個人都快被摔碎了。她齜牙咧嘴地強(qiáng)忍著全身的劇痛,扶著身后那塊已經(jīng)被震裂的石碑艱難的站起身來,朝著那個正在發(fā)瘋中的女鬼厲聲喊道:“洛離!”

  洛離是沫沫真正的名字,只是幺歌當(dāng)時覺得這名字不夠可愛,才一直叫她的小名,其他人聽?wèi)T了也就跟著一起這么叫了,而洛離這個名字,也只有她父親洛義真的對她生氣的時候才會用到,但在幺歌的記憶中,好像也就只聽到過一次而已。

  那女鬼聞聲頓時停住了一切動作,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時間好像靜止了一樣。

  片刻后,見她捂臉抽泣道:“姐姐我知道錯了,我想回家”可話音才剛落,她便又變回厲鬼的模樣,惡狠狠地朝幺歌攻了過來,這時幺歌早已有了防備,她連退幾步躲過了一擊,但下一擊卻接踵而至。幺歌一邊靈活地閃躲著她的一次次攻擊,一邊想著對策。

  看樣子沫沫的尚未消散的魂魄正是在這具尸體之中,但不知為何竟與這具尸體中的另一個兇魂糾纏到了一起,這才使她對自己大打出手。

  只是沒想到,當(dāng)年隨便教給沫沫的幾句召喚業(yè)火的咒語,她竟然真的學(xué)會了,甚至還無意中惹出了這么多的禍端。

  看這兇魂的架勢,估計已經(jīng)聽不進(jìn)任何的勸告,軟的不行只能來硬的,現(xiàn)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將這具尸體連同尸體中的兇魂用業(yè)火一并徹底焚毀,沫沫的魂魄有業(yè)火的保護(hù)應(yīng)該不會受到影響。

  想罷她一個側(cè)身躲過迎面砸下來的那一條巨大的火尾,接著又大喊一了聲:“洛離!”

  那厲鬼聞聲站定,幺歌趁其失神間飛身沖了上去,兩個手心瞬間凝聚出青白色的火蓮,在快要接近她的那一刻果斷地將手中的業(yè)火朝她拋了出去,那兩朵火蓮在觸碰到那厲鬼的一瞬間迅速膨脹,將她的整個身體都包裹在其中。

  那厲鬼被困在劇烈燃燒著的業(yè)火之中不斷地掙扎嘶吼,卻終究沒能逃脫出來,就在她即將消散之際,突然又發(fā)出了一陣刺耳的尖銳狐鳴,幺歌迅速的捂住雙耳,卻還是被震得一陣耳鳴,鳴音過后,周圍突然一片寂靜,過了很久之后她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居然聾了。

  不過還好只是暫時的,幺歌便也沒太在意。

  她再朝那厲鬼方向看去,此時業(yè)火正逐漸消散,一道青色的灰煙從原地升起,看來那具尸體已經(jīng)被燒成了灰燼。

  她緊張地盯著那團(tuán)業(yè)火,見那業(yè)火消散殆盡后,地上出現(xiàn)了一張雪白色的狐皮,幺歌頓時眼眶通紅,她站在原地遲遲不敢上前,視線也逐漸模糊,再看不清地上的那一物。

  她記得,那是沫沫的狐皮。

  十年前她急著把沫沫帶回山上,卻把另一珍貴之物遺落在了雪靈村,后來父王派了多人多次下山尋找,卻都未果,沒想到它居然化作了沫沫的魂魄寄存在了那具尸體上面,這十年,她一定一直都在尋找回家的路吧。

  猶豫間,天微微見亮,幺歌的聽力也在逐漸恢復(fù),終于她鼓起勇氣,提腳上前,想撿回那個她遺失多年的寶物。

  還沒等她動身,卻忽然覺得胸口一涼,緊接著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從她的胸口傳來,她低頭去看,一把鋒利的長劍已經(jīng)從她的胸口穿過,看著那把劍尖,幺歌頓時如同雷轟電掣一般,她不敢回頭去看,她害怕她所想的都變成真的。

  可身后那人卻毫不忌諱,只聽到他怒聲吼道:“我說了讓你住手你為什么不聽!”

  這個聲音的主人,幺歌清楚地記得,正是與她一路同行至此的慕辛。

  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又為什么會突然對自己動手?

  而他的聲音剛落,便又將刺入幺歌身體中的那把劍給拔了出來。

  緊接著一陣更加強(qiáng)烈的劇痛洶涌而來,原本就快要支撐不住的幺歌,一下子癱軟在了地上,她只覺得自己像是被四分五裂了一樣,就連視線也變得如血般通紅,一股股鮮血從她的口中不住的涌出,順著她皙白的脖頸淌到紅紗制的衣襟上,不著痕跡。

  幺歌癱倒在血泊之中,心中早已是混亂不堪,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要將她撕碎一般,可強(qiáng)烈的欲望使得她強(qiáng)撐著脫力的身體,從地上爬了起來,她轉(zhuǎn)向慕辛,只見他手中緊握著那邊涂滿自己鮮血的銀色利劍,而劍尖還依舊沖著自己。她微微地張開自己早已失去血色的嘴唇,不受控地嘔出一口鮮血,然后用著她那沙啞又輕微的聲音對他道:“為什么?”

  慕辛眼眶愈發(fā)通紅,一身的殺氣令人毛骨悚然,他嗤笑道:“為什么?我倒要問你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騙我!”接著他又道:“我問你,當(dāng)年雪靈村十幾口人慘遭焚殺,是不是你干的?”

  幺歌剛想否認(rèn),卻忽然想到這一切歸根結(jié)底,都是沫沫為了保護(hù)自己,無意間失控而造成的災(zāi)禍。事到如今,多說已然無意,與其再讓沫沫也和自己一樣背上殺人無數(shù)的罪名,不如將錯就錯,被萬人唾罵的有一個就夠了。

  幺歌一聲不吭地微微點(diǎn)頭,慕辛舉著劍朝她逼近一步又問:“清水鎮(zhèn),也是你燒的?”,幺歌又默默地點(diǎn)了下頭。

  慕辛再問:“王姐是不是也被你給殺了?”

  幺歌未再做出任何反應(yīng),她的意識已經(jīng)開始模糊起來。

  慕辛將劍刃橫在她的頸側(cè),輕輕一顫,割出了一道血痕,但幺歌竟連眉頭也沒皺一下,就像沒有任何感覺一樣。

  他咬著牙,兩眼怒火中燒,嘶吼著追問道:“那我娘呢!她都已經(jīng)入土十年了,你為什么要把她挖出來,為什么要將她的尸身燒毀,連尸體都不放過,雪靈村的那些人究竟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一定要這樣趕盡殺絕!”

  幺歌一瞬間猛地清醒過來,她抬頭道:“你說什么?”

  怎么會這么巧?被沫沫附身的那具尸體居然是他的母親?可那不是一具兇尸嗎?

  而慕辛卻并沒有理會她,他冷笑一聲,自顧道:“你還真是一點(diǎn)都沒變啊,還是那么裝模作樣,謊話連篇,什么修仙之人之論,什么是非對錯的大道理張口就來,連我都差點(diǎn)被你蠱惑了。不過有一句話你說的倒是沒錯,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是妖,禍害人間,我是人,為民除害!我說的對嗎?幺歌!”

  他咬牙切齒地說出了最后的那一句,尤其是那一聲“幺歌”,更像是從牙縫里硬生擠出來的。

  幺歌臉上的震驚之色轉(zhuǎn)瞬即逝,她面色如紙一般煞白,一陣猛咳起來,原本架在她脖子上的那把劍,也因她劇烈的顫抖而落了下來,這時的她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覺得意識愈發(fā)模糊,整個人又一次重重的倒在了鮮紅刺眼的血泊中,模模糊糊地,聞到了一陣熟悉的墨香,之后便什么也記不清了。

  幺歌昏倒后,慕辛手握著劍柄再一次朝她刺去,口中連道:“別在這跟我玩裝死那套把戲,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們雪靈山上的狐妖都是九尾九命,再不起來,我就把你剁碎了拿去喂狗!”

  而就在劍尖幾乎快要刺穿幺歌身上單薄的衣料之際,只見一道黑色的利光不知從何處而來,重重的砸在了劍上,頓時將堅韌無比的劍刃擊得七零八落,在他的腳邊碎了一地,而慕辛原本握劍的那只手也瞬間麻木,失去了知覺。

  緊接著一個身著黑袍的陌生男子從天而降,他輕身落地,站定在了慕辛的面前。

  慕辛下意識地將劍鞘橫在身前,警惕地對眼前那人道:“你是什么人?”

  而那男子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面無表情地用冰冷的聲音對慕辛說了一句:“你最不該傷她。”

  語畢,他便轉(zhuǎn)身將早已昏死過去的幺歌從盡是血跡的地上輕輕地抱了起來,滿手是血的他抱著懷中的人輕身一躍,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片墓地,朝著雪靈山的方向一路急行而去。

  只留下慕辛一人抱著尚未恢復(fù)知覺的右臂站在戰(zhàn)斗過后一片狼藉的墓地之中,許久未動。

  剛剛發(fā)生的一切,此刻倒變得如夢一般,他像個失了魂的死尸一樣臉色難看至極,眼底不時閃過一絲熒光。

  他緩緩地走到母親消失的地方,那里已經(jīng)空無一物,就連骨灰也不剩半點(diǎn)。他忽然跪在了地上,身下的黃土逐漸得被浸濕變暗,心中泛起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像是一種得而復(fù)失的酸楚。

巳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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