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本以為逃脫了一個地獄,迎來的將會是新生。
哪怕這個過程會很曲折,哪怕前路漫漫,但仍有希望在眼前。
在風沙漫天的時候,我拼著必死的決心逃離那群西羌的人,哪怕是爬我都要爬回長安。
可是……我竟然遇到了北疆的人。
一開始我以為是路過的好心人,根本沒有想到對方會是北疆的王子,他在知道我是中原人的時候,就沒有想過放我離開。
我不想去西羌,我也不想去北疆。
明天北疆的人拔營返回王帳,我必須要找機會離開這里。
等到達了王帳,我就更沒有機會離開北疆。
不,我要回中原,我要回長安!
無論是誰,都不能阻止我回長安!
母親,妹妹,我一定會回去的!
我要回去!
夜深人靜之時,周圍巡邏的人已經(jīng)少了,之前照顧并監(jiān)視我的奴已經(jīng)離開。
掀開帳篷門的一角,外面不止沒有人在巡邏,還沒有火把照亮營地。
所有的光亮都來自于天上霧蒙蒙的月亮,看上去不怎么真切,隱隱約約能看到其他東西的影子。
本以為逃出會很艱難,哪想到北疆的人會這么忽視營地的巡邏。
我返回帳篷內(nèi)取了些吃食,用布包好放在懷里,踩著自己的影子離開溫暖的帳篷。
那個北疆王子的主帳在一個方向,那離開營地應(yīng)該就是另外一個方向。
前面有一片有光亮的地方,顯然是有人在那個方向巡邏,那就走其他的方向。
大概是怕我會逃走,那些奴拿走了我的鞋子,不過也好,光著腳踩在地上不會有明顯的聲音。
等離開了這里,可以用布纏起腳,暫時的疼痛還是能夠忍耐的。
只要想到能回家,我的心里就有無限的勇氣,還有不盡的動力。
疼痛已經(jīng)被我拋諸腦后,現(xiàn)在我只想離開北疆的營地。
離開這里,離開這里!
身上的傷口在隱隱作痛,我深吸一口氣,加快了腳下的速度。
時機很好,只是在我沿著一個帳篷的邊緣走的時候,摸到了一堵溫熱的墻。
不,這不是墻,這是人!
“晚上睡不著覺出來走走,沒想到遇到了同樣睡不著的小家伙?!?p> 是阿如溫查斯!
我的直覺告訴我要離開這里,我的腳也往另一個方向轉(zhuǎn)去,可是我的速度比不上高大的男子,他很輕易地制住我要離開的動作。
“我……我想回家?!蔽覊旱蜕ひ簦屨Z氣更加可憐一些,更加嬌弱一些,嬤嬤說過這樣能讓男人更加憐惜。
在這一刻,我只能抱希望于他是一個正常的男人,能夠知道什么叫做憐惜。
“你已經(jīng)是我的財產(chǎn)了,中原女人,你知道在草原上,逃跑的奴會被怎樣懲罰嗎?”阿如溫查斯語氣十分惡劣。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我知道他不會放過我。
他也不像是那些大意的西羌人,會給我離開的機會。
我……逃不開了。
“殺了我吧。”我聽到自己這么說著。
“你在說什么?”阿如溫查斯的語氣中有著明顯的驚訝。
“殺了我?!?p> 我不會成為北疆人的妻妾,尤其是對方還可能是北疆的王。與其成為北疆王的妻妾,不如現(xiàn)在就干干凈凈地死在這里。
沒有人知道我是誰,不會有人追究我的過去,也就不會給母親丟臉。
阿如溫查斯沒有回答我,他一只手扼住了我的脖子,手上漸漸用力。
在黑夜中,我看不到他是怎樣的表情,他也看不到我安然赴死的樣子。
母親,妹妹……
我的呼吸逐漸艱難起來,我知道我快要死了,聽聞人死前會有走馬燈。在走馬燈中,人能看到自己的一生,還能看到自己的遺憾和夢想。
我會有什么遺憾呢?大概是不能盡孝,不能嫁給那樣一個優(yōu)秀的人。
在跑馬燈中,我會看到他嗎?
就在我已經(jīng)喘不過來氣的時候,腳下突然一痛,隨即全身的傷口都在痛。
“咳咳咳咳……”我被阿如溫查斯丟在了地上,身體的本能讓我大口地呼吸著,緩解著身上的不適。
可我的內(nèi)心并沒有被緩解,淚水奪眶而出,一滴滴地砸在地上。
“嗤——”
阿如溫查斯拿出火折子,點燃了身旁的一個火盆,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解下了腰間的匕首。
“我不殺女人,你自己動手?!彼@樣說道。
撿起匕首,從外表上來看,就能看出這是一把很好的匕首,也許是什么削鐵如泥的利器。
我很想用這匕首刺向他,但是我知道,在我動手的瞬間就會被他阻止。
我沒有任何的勝算,萬一惹怒了他,可能連一個好的收場都沒有。
“謝謝你?!?p> 謝謝你,能讓這么好的武器,送我最后一程。
拭去兩頰的淚水,我正襟危坐,舉起匕首,用力割向自己的脖頸。
以前故事里總是講,俠士和英雄到了末路的時候,總會用這樣的方式來結(jié)束璀璨的一生。
我這一生從未璀璨過,也不是俠士和英雄,竟然也能用這樣的方式來結(jié)束。
多好啊。
“我反悔了。”阿如溫查斯的聲音突然響起。
在我聽來,這聲音無異于鬼怪。
手上的匕首被人奪去,鋒利的刃劃破我脖子右側(cè)的皮膚,只是一道淺淺的傷口。
我抬起頭,對上那雙如夜幕一般的黑眸,那眸中沒有任何情緒。
在他的眼中,我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想讓我死,他只是試探我,并想用這個方法來震懾我。
“不要想著自盡,也不要想著離開。如果你死了,我就扒光你的衣服,把你吊在北疆和中原對戰(zhàn)的地方,讓所有人看到你的樣子。”
他的語氣像是在開玩笑,但是我知道,他說到便能做到。
我沒有其余的選擇,連死亡這個選擇都被他剝奪了,我只能順從他,成為他的一份財產(chǎn),一枚棋子。
原本支持我走到這里的動力全部被他抽走,眼前的火盆成為了熊熊大火,炙烤著我身體的每一寸皮膚,還燃燒著我所有的希望。
阿如溫查斯……
阿如溫查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