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嫩少年的音聲穿過層層的人群,傳到了祝東和安常逸的耳朵里。
放下手中浮著幾顆米粒的稀粥,祝東和安常逸同時轉頭看著與現(xiàn)在氣氛完全不符的歡快少年。
“公子,我們有糧食和藥草了!”掩蓋不住的喜悅從少年揚起的嘴角中溢了出來,染上了明亮的雙眸“天神賞的,就在清月柵欄那里!”
祝東和安常逸蹙眉意味深長地對視一眼,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明。去瓊花林里的人都經歷過什么,眼前的少年并不知道。
天上掉餡餅?進了瓊花林的人都不會信。
安常逸持劍上前,眼中的陰鶩深不見底,冷聲道:“走?!?p> 祝東抬步跟上前,人群也開始無聲涌動,隨著安常逸來到了清月入口。聚集的人氣就是令妖垂涎三尺的美食,布滿符咒的柵欄外妖怪的尖叫聲嘶吼聲貫徹在清月里外,安常逸抬眼望去,便看見了瓊花林那些小妖的尸體,穿腸破肚,筋骨寸寸斷裂。眸子里的憤怒之火猛烈燃燒著,握緊了拳頭卻也只能無力松開,他什么也做不了。人群中膽小的已經開始小聲抽泣,牙齒打顫的聲音似是隱隱約約回蕩在周圍。安常逸拓步走上前,身后跟著就算呼吸有些急促也不曾后退的祝東。
安常逸小心翼翼地扒開這些糧食和藥草,從隨身攜帶的藥包里拿出銀器和黃符貼在上面,祝東看著眉頭緊皺的安常逸,輕聲道:“怎么樣?”
“沒有反應”直勾勾盯著糧草上的黃符,安常逸似是想用眼神將它點著,良久,他轉過頭啞著嗓子對祝東說:“這些糧草沒有問題。”
管他五五六六,七七八八,既然沒問題,那就用。剩下的神不神,賜不賜的,先養(yǎng)活自己再說。
“搬糧草?!弊|一嗓子吼出去,人群里膽大的壯丁一擁而上,任外面的妖怪的嘶吼尖叫,顫著腿也得把這些救命的東西搬走。
夾雜著些許寒意的雨依然下著,安常逸快步回到百草堂開始安頓弟子抵抗這次天殺的瘟疫。
“如今好了,心事落地,糧草也有了,可算是對得起你這腫得像電燈泡的眼了?!弊|看著安常逸那雙又紅又腫的眼,沒意識的感嘆道。
“有人哭了嗎?”
“沒有沒有,是我眼瞎?!?p> 咱安大公子怎么會哭呢?祝東后悔莫及,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的事情自己為什么非要點明呢?
秋雨下了兩天后,終于停了,只是天依然未轉晴,陰沉沉地,像是現(xiàn)在的灰色人世。天賜的草藥綽綽有余,瘟疫也在幾日后被扼殺在清月里。
一切好像都回到了以前,那些個妖怪在柵欄外嬉笑怒罵,清月里的人你靠著我,我擁著你,抵御外面的聲音和無情的冷天氣。沒人再提起顧時這個人,好像那次凌亂的馬蹄聲不過是場微不足道的鬧劇。
有時候天滅不了人,人卻能輕易滅了自己。有人發(fā)了瘋,有人受不了開始自盡。斷糧熬過去了,瘟疫熬過去了,就是沒能把自己熬過去。安常逸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他好像早就丟了那套溫潤如玉的偽裝,所以在眾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選擇了把清月里的尸體丟去喂了妖怪。
喂了妖怪,對,喂了他恨不得千刀萬剮的妖怪。留在清月嗎?等著再來一場瘟疫嗎?藥草不夠,再來一次,清月里就真該無人了。
安常逸回過神,繼續(xù)眉毛擰成八段的看著賬本。清月里沒有以前那么擁擠了,能派出去的人越來越少了。這一次又要選誰呢?祝東嗎?
籠子里的白羽小鳥咕咕叫著,不知再焦灼著什么。說起這只白羽鳥來,倒也是神奇。偶然地一次瞥見,這只鳥便一直待在了院子里,整天像個小雞似的在院子里低頭覓食,偶爾也會咕咕叫兩聲,趕也趕不走,安常逸便把它收在了籠子里,想著既是緣分相逢又何必非要拒之千里之外。
“哐――”祝東神色慌張的推門而入,聲音低的像是犯了什么滔天大錯,道:“清月入口有好多糧食,外面的妖怪也都沒有了,你說,是不是汐汐???”
“我怎么知道。”
安常逸沒好氣的回了一聲,拿起長劍拓步向外走去。目的地很明確,就是清月入口。
是有多久沒這么安靜了。清月里的符咒早就用的差不多了,現(xiàn)在柵欄上符咒大多數不是祝東畫的就是他畫的,死馬當活馬醫(yī),好像也挺有效,除了自那以后他們每天都要出來和妖怪正面戰(zhàn)斗,其他的也沒變。
說實話,如果她不來……他真的以為到盡頭了,沒什么可留戀,他也早已倦怠了。
他會像他母親一樣,傻傻的戰(zhàn)死。
撥開人群,安常逸沉默地看著堆的像小山一樣的糧草,過了好一會兒,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搬?!?p> 不分什么壯丁不壯丁,男女老少一擁而上,如同餓了許久的饕餮,吞噬著眼前山堆似的的糧草。
“我們?yōu)槭裁匆欢ㄒ阍谶@里?”木得帥嫌棄地看著圍在身上一圈的雜草,不解道。
“沒有為什么。”祝汐汐貪婪的看著遠處的持劍之人,沒有心思回應身邊人的碎碎念。
“可是……你這樣看起來很傻?!?p> “……”
“他為什么還不走啊?”
“閉嘴?!?p> “你別告訴我你喜歡這個不及我萬分之一的螻蟻凡人?”
“你放屁,他比你好看一萬倍!”祝汐汐一嗓子成功地把安常逸意味不明的視線吸引到了這邊。
默默蹲下,剛才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安常逸慢步走至祝汐汐面前,看著圍著雜草的兩個人,冷聲道:“好玩嗎?”
“不好玩。”木得帥一臉痛苦道。
“……”
“不是問你?!弊O矂又碜樱蛩阆г谶@令人尷尬的地方。
“怎么?又想憑空消失?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我沒想走。”祝汐汐頂著一身的雜草甚是委屈。
“你敢跟我回去嗎?”
有什么不敢的?祝汐汐想了半天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到底是有什么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