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吃了些東西之后,小白開始準備明天的菜色。
四口大灶并排安置在東邊,灶下的柴火此刻已經(jīng)熄滅。她先在靠近門口的水池那兒洗掉了今天的碗盤,又刷好了鍋。走到放在屋子中央的備餐臺,開始準備待會兒要用的大四喜的主菜和配料。
備餐臺非常的大,由一整塊的木板搭建成了兩層,上面用來切菜,下面放著各式蔬菜和水果。旁邊還做了一個碗盤架子,說起這個碗盤架,小白很是驕傲,因為這些餐具,都是她這幾年,用盡了所有的心思采購回來的。
連那些最為普通的粗瓷碗碟,也都是她親自看著師傅們制作,然后放到窯里燒制而成的。更別說那些白瓷的、青瓷的、有特殊圖案的、畫著花朵的、有奇特造型的,或者那些漂洋過海而來進入她的世界的舶來品。
她最喜歡的,是那一套擺在前頭柜臺上的琉璃杯盞,制作琉璃的技藝早就已經(jīng)失傳了,如今在市面上更是不可能見到流通的琉璃制品,大多數(shù)顯貴會好好珍藏起來,以免宵小惦念,可小白反其道而行,就這么大大方方的擺著,反而讓人拿不準它的真假了。
除了這一套杯盞,她的茶室還擺著一套琉璃酒具,床邊還有一個琉璃燈罩。她喜歡琉璃的清透,所以盡管這三樣東西價值不菲,她仍然愿意耗盡所有去買下來。只是她并不知道,像這樣的東西,來處總是不簡單的。
等一切結束后,月亮已經(jīng)走到半空了。她一刻也不敢耽誤,照著平常的順序,燒火、熱油、熗鍋、翻炒、放調(diào)料,緊接著把巨大的鍋蓋一一蓋好,又填了足夠的柴火。
拭去額頭的汗珠,從北邊的貨架上拿起一個竹筒,里面是伏蠃地冰涼的泉水,咕咚咕咚灌下肚,方才緩解了剛才的燥熱??粗鴶?shù)量不多的竹筒,她有些難過,這些泉水是很好喝,可每次獲取的過程都太困難了。
貨架上還擺放著些常用的調(diào)料,和她平時無聊的時候做的一些零食,像什么蒜味花生、甜瓜子、果脯、蜜餞、豆干、方糖、肉干、糖炒栗子、怪味蠶豆、太多了,而且種類還很雜亂,可都被她整齊的裝在盒子里并貼好了標簽。最下面的格子也塞滿了各種糧食。貨架上方,還懸掛著各式臘肉和野味。
西南角安置著幾個小爐子和兩個大灶。小爐子是用來平??腿它c單的時候單獨做菜的時候用的。大灶上放著六層的籠屜,用來蒸些主食。
聽見大四喜的鐵鍋開鍋了,她便從灶邊拿過了發(fā)了一天的面團放到備餐臺上,開始做甜饅頭。小白的甜饅頭,甜香軟糯,主要功勞還在于她放了牛乳和細砂糖。老人孩子都喜歡,每天都不夠賣。
把六層的籠屜全部放滿,她又要開始張羅別的吃食。魚肉蒸餃和是用新鮮的魚肉做出來的,表皮透亮光滑,咬一口還略微有些彈牙。她只做了兩屜。
看了看備餐臺下還有一個大南瓜,便把本來打算做的豆沙包放棄了,改作南瓜發(fā)糕。南瓜蒸熟搗爛,用加了糖的牛乳和好的面團揉在一起。面團放在瓷盆里擱在灶火上,明天一早等面團發(fā)好了,就能上籠屜蒸。等這些都弄好后,甜饅頭已經(jīng)散發(fā)出了陣陣的奶香味。
小白轉(zhuǎn)身去看了看大四喜的情況,見湯色已經(jīng)漸成,便又填了些柴火進去,封了灶口,小火慢燉。那蒸餃和燒麥也是快熟的主食,小白抽出了柴火,明天再熱一熱就行。
不過一會兒工夫,剛才煙霧繚繞的廚房,一下子變清明起來。休息了片刻,又收拾了備餐臺。把餐具和廚具一一歸位,小白這才踏出了廚房。她的廚房是沒有大門的,她說這樣能很好的看到廚房里灶火的情況很是方便。
小白站在院子里的青石板路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看著本該長得很大的小青菜,都還只是冒了個頭,心想真不知道是不是去年撒的太密,今年長不出來了。
一陣微風吹過,廚房里的菜品開始稍微有了些滋味。但最讓小白開心的,是晾在廚房屋頂?shù)哪切┨}卜干。不枉費自己花了那么大的功夫,暴曬之后又煮過了一遍,這才又拿出來晾曬,這樣的蘿卜干才不會變質(zhì),能保存最好的嚼勁。
......
“小白!小白!小白快跑。。。?。。。∷靵砹?!”
同樣還是看不清長相的那個女人,穿著一襲白衣,雙腳傷痕累累,在荒蕪的山間朝她跑來,用最尖銳的聲音對她大喊快跑!那在狂風中肆意狂虐的長發(fā),就像一根根纏繞在她脖頸間的長藤,掙脫不得,無能為力。
小白猛然睜開眼,眼神一片清明。這樣的追逐不斷重復,只是今夜突然有些不同了,“他”是誰?為什么能叫那個看不清長相的女人那么害怕,或者,是“小白”在害怕?這到底代表什么?她毫無頭緒,冷汗津津。
噩夢就像滴入大海里的一滴水,很快泛起了陣陣漣漪,激起了她的回憶。
在她記憶的起點,就是身后那一片廣闊的森林,口不能言,毫無記憶。她渾渾噩噩的流浪了不知道多久,直到遇到了一個來河邊捕魚的婆婆,可能婆婆也知道,這鬼地方根本不會有人,所以掉進了河里也根本沒有呼救,還是小白聽到了動靜,自醒來之后第一次,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要救命。
恐怕連小白也沒料到,她的力氣竟然這般大,兩三下便把暈了過去的婆婆拖上了岸。后來,婆婆醒了,看到?jīng)]有穿衣服的她還以為她是女鬼,那是她第一次笑。婆婆的情緒很快平靜了下來,卻什么也沒多問,除了名字。而婆婆也告訴了她關于這片森林曾經(jīng)發(fā)生的故事,還有如今人們叫它伏蠃地。
小白張了張嘴,用干澀的嗓音,說出了醒來之后的第一句話:“小白”,這是她每天夜里都會做的同樣一個夢,夢里那個女人總是這樣呼喚著她。她其實很害怕,每次醒來都會哭很久,可是,盡管如此,那個夢依舊按時發(fā)生,似乎在提醒她,不能忘記。
婆婆說,她家里的人全死了,只留下了一個病弱的小孫女,沒有收入,只好每日在外面幫人漿洗,做些雜活度日,可她畢竟年紀大了,手腳也不是很靈活,很多人都不愿意再請她做事,不得已才來尋些吃食的。
小白雖說腦子不太清楚,但畢竟在伏蠃地已經(jīng)游蕩了這么久,自然是知道哪里有些什么的,就這樣,她給婆婆摘了很多野果和蘑菇,所以婆婆第二天來尋她的時候,給她帶了一身舊衣物,滿是補丁,卻格外溫暖。
直到某天,婆婆再沒有來過,可是她已經(jīng)抓了好幾條魚,沒等到人,她總算是離開了那里,在伏蠃地的邊緣,她停了下來。她不是沒有去尋找的念頭,只不過,她不知道婆婆再哪兒,那一刻,她又有一個念頭,活下去。
而當初的迎客來只是一座早就被廢棄的廟宇,她用了很長時間才安頓了下來,才決定要去惠城尋人的。雖說她并沒有找到婆婆,卻遇到了她的貴人,同樣也是婆婆的貴人,林家的大小姐,那么好看又親切的一個人,安葬了祖孫兩個,還給了她一個留下來的理由。但她不愿意留在林家,只想重新回到她出現(xiàn)的地方。
小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但萬事萬物都有個原因,她愿意去尋找,尤其是有了這樣一個照顧她的好姐姐,幫她重修了迎客來,又幫她置辦了開店所需要的一切,還鼓勵她不要在意關于伏蠃地的傳言,要堅強的活著。
可是堅強好難,一旦開始,就像是被吊在了懸崖上,片刻都不能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