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鮑春來教授回國,常敏覺得需用重新評估一下自己的抗壓指數(shù)。
鮑春來先是回到寫字樓那邊的公司辦公室與孫翡長談了好幾次,之后去了派出所追問案件進展,然后才回到學(xué)校辦公室坐下來,愁眉不展。
整個辦公室都籠罩在他的低氣壓之下,常敏覺得自己頭頂如頂千斤重。
就連胡崇勁這個不知天高地厚個性的學(xué)生,在來辦公室找鮑春來指導(dǎo)了論文之后,都悄悄給常敏發(fā)信息,問鮑教授最近是不是失戀了。
常敏看著胡崇勁的信息,又偷偷瞟了一眼鮑教授那失意的臉,頓時覺得還真是有點像是失戀之后失魂落魄的模樣。
常敏心想:看來這些學(xué)生還是不夠了解他們的鮑教授啊。以鮑教授的個性,如果真是失戀的話,大概只會板著一張臉,不搭理人罷了。但這可是和錢有關(guān)的事情,對于鮑教授來說,可比失戀要嚴重得多吧?
胡崇勁見常敏沒回復(fù),又發(fā)來一條:【難不成是出國一趟,看上了外國妞?然后被拒絕了???】
常敏連忙回復(fù):【不是,不清楚,不要亂猜?!?p> 她可真怕這個胡崇勁隨意揣測之后,再把他的那套想法和同學(xué)們一說……呵,關(guān)于鮑教授的八卦又要滿天飛了。
不過……常敏自己也有點受不了現(xiàn)在的情況了。
常敏覺得自己多少能夠理解鮑教授這種耿耿于懷的狀態(tài),她自然知道公司現(xiàn)狀不是太好,資金鏈一直比較緊張,一直掙扎在生死存亡線上。只是常敏想到鮑教授的整體綜合收入應(yīng)該還可以,雖然損失的七十萬是很多,但這件事應(yīng)該不至于對鮑教授的影響有這么大,特別是現(xiàn)在鮑教授看起來一副精神萎靡不振的樣子。
常敏正想著,就看見鮑春來從座位上站起來,端著杯子大概是想去飲水機接水。
但下一秒,鮑春來的身形晃了一晃,好像是被桌子邊絆到,半個身子斜了出去,還好他隨即扶住桌子,才穩(wěn)住了身形。
常敏一下子也緊張起來,也噌地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來,問:“鮑教授,你……你沒事吧?”
鮑春來深深地呼吸了一大口氣,肩膀跟著上下起伏。接著朝常敏擺了擺手,說:“沒事?!闭f完,又繼續(xù)端著杯子去接水。
常敏有些不放心,但又不好多說,只是格外關(guān)注鮑春來的舉動。
果然,鮑春來接水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走神,水都漫出了杯沿,但還在繼續(xù)放水。
常敏實在是忍不住,跑過去低聲道:“鮑教授,水滿了?!?p> 鮑春來這才回過神,連忙將手從放水的開關(guān)上松開:“哦,真滿了。”
常敏:“……”
鮑春來:“沒注意?!?p> 常敏:“鮑教授,你……”她本想問“你怎么了?”但又覺得有些不妥,于是改口:“你等會還有課,時間快到了?!?p> 鮑春來:“嗯?!?p> 說完搖搖晃晃朝著門口走去,手里還端著那杯裝滿了水的杯子。
常敏:“鮑、鮑教授……你的手提包沒拿……”
鮑春來:“哦……”
常敏看著鮑教授好像有些不太對勁:“鮑教授,你臉色好像不太好?!?p> 鮑春來回頭望向常敏,輕輕地皺起了眉頭,說:“我感覺我挺好的,沒任何問題?!?p> 常敏看著鮑教授臉色分明是有些蒼白,怎么看都不像沒事的樣子。迅速從抽屜里搜出來一支電子體溫計——還是之前那個穗雅留下不要了的小東西。她遞給鮑教授面前,說:“鮑教授,我覺得我們不該靠感覺,而是應(yīng)該用數(shù)據(jù)說話,量量體溫?!?p> 鮑教授看著眼前的這支體溫計,明顯愣了一下,手里的杯子微微一晃,灑出一點水來。
常敏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有些越了界,鮑教授畢竟是她的上司,自己這樣說話,好像有些不大合適。
正當(dāng)常敏有些后悔自己的行為時,鮑教授卻伸手接過了體溫計:“好,量量。”
常敏:“哎?”
鮑教授:“科研精神。”
常敏:“哦?!?p> “38度8……”常敏讀出了體溫數(shù)據(jù),“果然發(fā)燒了?!闭f完,她看了一眼坐在沙發(fā)上的鮑春來。
但鮑春來倒是神色恢復(fù)了不少,說:“原來是發(fā)燒了……我好幾年都沒發(fā)過燒,都快忘記原來這是發(fā)燒了?!?p> 常敏說:“既然發(fā)燒了,那下節(jié)課請個假,或者找個學(xué)生去上一下課……”
鮑春來擺擺手,站了起來,抄起了自己的手提包,說:“沒事,我覺得現(xiàn)在還行,就一節(jié)課,我去上一下。”
常敏有些擔(dān)憂地看著鮑春來,說:“鮑教授,我覺得你最好還是不要勉強,萬一把腦子燒壞了怎么辦?好歹先吃個退燒藥什么的吧?”
鮑春來卻置若罔聞,自顧自地走了出去。
常敏還拿著體溫計,看著被鮑教授順手帶上的辦公室門,心情復(fù)雜。
“滋滋……”手機在辦公桌上震動的移了些許位置。
常敏拿起手機,一看,是孫翡的信息。
【常姐,M公司的張總要訂貨?!?p> 看到M公司和張總的名字,常敏心頭不禁一顫,她又想起那次不好的回憶。
但常敏還是克制了自己繼續(xù)回想的思緒,回復(fù)道:【那就按照流程,讓他們下訂貨單?!?p> 孫翡:【已經(jīng)下過單了。我發(fā)圖片給你。】
常敏一看孫翡發(fā)來的圖片,略微驚訝了一下,回復(fù):【還不少嘛!】
孫翡:【嗯,沒想到他們一下子要定這么多。】
常敏:【太好了,終于來了筆大單。之前G公司總是小批量訂貨,算上物流運費,都賺不到錢?!?p> 孫翡:【不過,常姐,有個問題?!?p> 常敏:【什么問題?】
孫翡:【張總的那份合同是先打25%訂貨款的,尾款收到貨之后三十天才打過來?!?p> 常敏頓時想起了這事,她覺得這種賬期優(yōu)待,估計也是因為之前她的失誤造成的。
孫翡沒等常敏回復(fù),又發(fā)來一句:【可是公司的賬上已經(jīng)沒錢了,我們要從工廠訂貨,還得是全款,現(xiàn)款現(xiàn)貨。】
常敏看到之前孫翡那條信息時就想到了這個問題,但她顧忌到孫翡目前的狀況,便沒有直說。但孫翡既然自己主動說了出來,那常敏自覺也沒必要過分敏感,于是回復(fù)道:【我知道了,你讓張總先打款吧。工廠那邊的話,我回頭和鮑教授商量,看看能不能溝通一下?!?p> 孫翡:【哎,都是我的錯,不然也不至于搞成現(xiàn)在這樣?!?p> 常敏:【別想太多,咱們先把眼前的事情處理好。慢慢來?!?p> 孫翡:【嗯?!?p> 兩人的交流暫時告一段落,可常敏心里卻泛起愁緒。
孫翡說的這事,確實麻煩。以常敏和工廠那邊人打交道的經(jīng)驗來看,工廠那邊的人比較認死理,不太懂得變通。這次又是關(guān)于貨款的問題,估計不好處理。不過,如果是鮑教授親自出馬的話可能還有點希望……常敏想到這里,又想到發(fā)燒還去上課的鮑教授,再想到鮑教授最近遇到的這倒霉事,頓時覺得自己有些過分。
常敏心想:“哎呀,我怎么把什么事都往老板身上推。不應(yīng)該,我應(yīng)該自己先試試再說?!毕胫C艟烷_始和工廠那邊人聯(lián)系起來。
幾十分鐘后,常敏的眉頭都快要皺得飛起來了。她把手機重重地拍到桌面:“真是太固執(zhí)了!完全說不通!”
常敏自己都沒想到,即使耐著性子磨了這么久,工廠那邊就是踢皮球一樣,將常敏從一個領(lǐng)導(dǎo)腳下,踢到另一個領(lǐng)導(dǎo)腳下,之后圍城一個圈,將常敏又踢回到最初的那人腳下。
由于常敏平時和工廠那邊生產(chǎn)部接觸的比較多,而對于那邊其他人,她也不太熟,至于廠里的一把手、二把手什么的,常敏更是不好直接聯(lián)系,畢竟身份不對等,萬一自己唐突了,反而給鮑教授抹黑,所以折騰了許久,也沒折騰出什么結(jié)果來。
常敏嘆氣,自語:“我早該想到的。”
常敏氣剛嘆完,辦公室門被推開,鮑春來已經(jīng)拎著手提包回來了。
常敏一看對方臉色,覺得非常不好,而且這個季節(jié),秋高氣爽的,鮑春來額頭上分明有細汗。常敏心下判斷,可能是燒得厲害。于是連忙走過去,說:“鮑教授,你還是去醫(yī)務(wù)室看看吧?!?p> 鮑春來卻只是瞟了她一眼,說:“我不要緊。”說完,腳步虛浮地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常敏又將體溫計遞了過去,說:“您不看看數(shù)據(jù)漲了多少嗎?”
鮑春來看著遞過來的體溫計,啞然失笑,說:“至于嗎?”
常敏說:“至于?!?p> 鮑春來這次卻沒有接過體溫計,而是發(fā)了一小會呆。
常敏看著鮑春來發(fā)呆,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訕訕的縮回了自己拿著體溫計的那只手。
片刻后,鮑春來露出一絲微笑說:“你放心吧,我沒事。不用去醫(yī)務(wù)室?!?p> 常敏說:“那難不成你還打算再加個班?”
鮑春來看著常敏苦笑:“加班可能不行了,頭有點暈。我回去睡一覺,明天就好了。”
常敏嘆氣,說:“行吧,那你早點回去休息?!?p> 鮑春來點頭,說:“好?!钡y絲不動。
常敏:“怎么還不走?”
鮑春來:“頭暈,緩一緩?!?p> 常敏:“你都燒成這樣了……哎呀,我送你去學(xué)校門口打車吧?!?p> 鮑春來:“我可以開車,緩一緩就好了?!?p> 常敏:“鮑教授,我建議您還是安全第一,不管是為了您自己的安全,還是馬路上其他無辜群眾的安全?!?p> 鮑春來斜著腦袋,從鏡片后瞥了常敏一眼,輕聲說:“沒想到你這么厲害?!?p> 常敏一時有些尷尬,想起自己好像從來沒有和鮑教授用這種語氣說過話,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大概是看到這樣有些虛弱的鮑教授,內(nèi)心里的小惡魔就想要欺負他一下似的。常敏連忙唾棄了自己內(nèi)心的小惡魔,心想,不能乘人之危,特別是鮑教授這種記仇的人,否則以后估計會千百倍地還回來吧。
常敏想著,連忙換了口氣說:“鮑教授,我送你去打車,咱們走吧。來,我來拎包?!?p> 鮑教授苦笑了一下,強撐著站了起來,說:“走吧?!?p> 結(jié)果兩人還沒走到校門口,一輛車在路中間停了下來,車窗里探出一張臉來。
是方教授。
方教授對兩人大聲說:“老鮑,你這架子可是越來越大了??!連包都要小助理幫你拎!”
常敏連忙解釋:“不是的,鮑教授他不舒服,我送他去打車回去休息。”
鮑春來此時背上都是汗,更加沒有力氣和方教授爭辯,只是有氣無力地站在一邊。
方教授一聽,連忙說:“還打什么車啊,我送他回去?!?p> 常敏覺得這倒是挺好,畢竟鮑教授和方教授兩人關(guān)系還不錯。但也不好自作主張,于是問鮑春來意見如何。
方教授見鮑春來和常敏沒動,又繼續(xù)說:“傻站著干什么,快上車??!”
鮑春來終于擠出一點力氣,對常敏說了一句:“走,坐他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