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當(dāng)、咣當(dāng)！”房間外面?zhèn)鱽碓议T的聲音，我渾身一顫，該來的還是來了！
“張東山！你個沒出息的混蛋玩意兒！給我滾出來！”爸的聲音像打雷似的從門外響起。
“快點(diǎn)兒開門！再不開我等會兒踹死你！”
“老張，你別那樣，先好好兒說。”
“這崽子都這樣兒了，還咋好好兒說？都是你慣的！開門！”外面面竟傳來“咣咣”的踹門聲。
沒辦法，我只好顫抖著慢慢開了門?！芭尽币粋€重重的耳光劈頭蓋腦地扇在我的臉上，接著就是屁股上挨了狠狠的一腳。
“哎，你干啥？先好好兒說。”
“這崽子都這樣兒了，還咋好好兒說？都是你慣的！開門！”外面面竟傳來“咣咣”的踹門聲。
沒辦法，我只好顫抖著慢慢開了門。“啪”一個重重的耳光劈頭蓋腦地扇在我的臉上，接著就是屁股上挨了狠狠的一腳。
“哎，你干啥？先跟他好好兒說說！”媽搶進(jìn)來攔在老爸和我之間。
“你別攔著我！今天不把他打到住院我都不解恨！”
“小山兒，快給你爸認(rèn)個錯兒！”
認(rèn)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我捂著臉直瞪著老爸的眼睛，一句話也不肯說。
“裝啞巴是吧？瞪著我干啥？還不服是吧？”爸開始解腰上的皮帶。
“小山兒！快認(rèn)個錯兒！”媽急了，緊緊抓住我的胳膊。
我被逼急了，突然一把甩開媽的手，趁著爸在解皮帶的空當(dāng)，一下子從他身邊沖了過去，奪門而出。
“兔崽子，你給我滾回來！”“小山兒，你上哪兒去，快回來！”后面?zhèn)鱽戆值暮鹇暫蛬尩慕新暎耶?dāng)作沒聽到，只顧瘋狂地往前跑。
我狂奔了不知道多長時間，直到精疲力盡，喘不上氣來。我癱倒在地上，冷眼看著西街上來來往往的自行車和行人，心里涌起一種對家、學(xué)校甚至眼前一切的深切厭惡和絕望。
“都是一幫披著人皮面具的妖魔鬼怪！去他媽的！”我在西街的小胡同口坐了一會兒，看著花圈壽衣的招牌在東風(fēng)里搖蕩，腦子里不知不覺浮現(xiàn)出好多好多許久不曾回憶起來的舊事。
十幾年前，當(dāng)我還是個牙牙學(xué)語的嬰兒，經(jīng)常躲在爸媽溫暖的懷抱里問東問西，肆意哭笑，穿著開襠褲到處亂跑，自由地打滾兒，那時候的日子是多么無憂無慮！十年前，當(dāng)我第一天走進(jìn)小學(xué)的校門，我挎著綠色的小書包，驕傲地挺起小胸脯，神氣地想向全世界宣布自己上學(xué)了，那時候覺得學(xué)校是多么的神圣，對未來充滿了多么美好的憧憬！
今天，我卻坐在壽衣店門口感嘆：以前滿滿的自由、美好、希望和夢想已經(jīng)被小學(xué)、初中和高中的十年消磨得面目前非，支離破碎，渺渺然就要隨風(fēng)而逝，這到底是為什么呢？
我站了起來，任塵土沾滿全身，茫然地沿著西街向東走。路過街邊的服裝店、音像店，音像店里正悠悠地放著一首歌曲，讓我不由得駐足聆聽：
再回首
背影已遠(yuǎn)走
再回首
淚眼朦朧
留下你的祝福
寒夜溫暖我
不管明天要面對
多少傷痛和迷惑
曾經(jīng)在幽幽暗暗
反反復(fù)復(fù)中追問
才知道平平淡淡
從從容容才是真
再回首恍然如夢
再回首我心依舊
只有那無盡的長路伴著我……
我在傷懷的歌聲中一路向東，直到歌聲再也聽不見了。我路過四街交叉口的報(bào)刊亭，走過長長的東街，繼續(xù)往東走，忘記了饑餓，忘記了疲憊。城鎮(zhèn)稠密的房屋和平整的街道早已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凹凸不平的土路，寬闊廣袤的田野阡陌和紅墻灰瓦、炊煙裊裊的村落。
越往東走，曠野越荒涼，林木越高大，人煙越稀少。也不知道過了多遠(yuǎn)，直到日頭偏西，我仍然不想往回走，進(jìn)入一片雜木林，又走了一段路，被一條河水?dāng)r住了去路。
河水蜿蜒，沿著彎彎曲曲的河床靜靜流淌，風(fēng)吹過河面，掀起了層層波紋，在斜照的陽光下粼粼閃亮。河岸兩旁長滿了高高低低的灌木和雜草，仲春時節(jié)，草木蔥翠，在這美好的時節(jié)自由生長。我踏著腳下厚厚堆積的落葉向河邊走，發(fā)出“沙沙”的聲音，這是靜謐的樹林里僅有的聲響。
撥開雜草，我跪在河邊，掬起一捧水敷在臉上，河水清冽，暫時緩解了一天來長途跋涉的疲憊，水線順著指縫和下巴落在河面上，激起一圈圈大大小小的波紋。河水看不出深淺，平滑如鏡的水面上倒映著河邊亭亭如蓋的翠綠樹冠，還有河上湛藍(lán)的天空和乳白色的云彩。
綠色、藍(lán)色和白色在水做的畫布上相互交融，相互映襯，勾勒、渲染出一幅明暗相間、濃淡相宜的長長畫卷。東風(fēng)吹拂，畫布微微抖動，泛起層層漣漪，色與形、光與影在畫布上輕輕蕩漾，變化萬千。我低頭看了看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油然而生一種說不出的惆悵，隨著無語東流的河水漂向遠(yuǎn)方。
我獨(dú)自躑躅在這幽靜美麗的河邊，觸景生情，暗自神傷。太陽漸漸西斜，晚霞把水面映成一片粉紅，好像少女嬌羞的臉。余暉透過雜木林枝葉間的縫隙斜照在河面上，灑下一條修長而玲瓏的光帶，在粉紅色的舞池里婀娜地跳躍著、舞動著。樹林里靜悄悄的，偶爾有一兩只歸巢的鳥兒從空中掠過，輕盈的影子在河面上一閃而逝。
天，漸漸地黑下來了，我有些害怕，不敢再逗留下去，轉(zhuǎn)身循著來路往雜木林外面走?？墒?，天黑加上心慌，讓雜木林到處看起來都差不多，早就找不到來時的路了。我急得渾身發(fā)熱，汗珠從頭上、臉上、全身的毛孔里鉆出來，瞬間濕透了內(nèi)衣。我發(fā)了瘋似的在雜木林里奔跑起來，可是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卻總是又轉(zhuǎn)回河邊，好像那條河有種神秘的引力似的。
我害怕得要死，以前聽過的恐怖故事剎那間一齊涌上心頭。以前聽人講過，所有的河里都有淹死鬼，一個人在河邊走的時候，尤其是晚上，以前跳河自殺或者失足落水淹死的人就會從河底的污泥里爬出來，把你拖到河水里淹死，當(dāng)它們的替死鬼，這種事兒年年都有。
正想著，河水里突然“撲通”響了一聲，不知道是什么東西掉下去，還是浮上來？！我忍不住“啊”地大叫起來，轉(zhuǎn)身撒腿就跑，在漆黑一片的樹林里像個沒頭蒼蠅似的亂撞。